筆趣閣小說網 > 犁漢 > 第二百七十九章:列人
  在北中郎將盧植率軍東進之時,墮氣正彌漫在河北黃巾軍中。

  自人公將軍張梁戰死,太平道的士氣肉眼可見的衰落著。

  天公將軍身體素來不好,往日軍政都是由張梁負責,現在張梁戰死了,全太平道的重擔就壓在了地公將軍張寶身上。

  但地公將軍張寶也只是中人之資,應付繁復的戰事就已經應接不暇了,根本抽不出精力去關心道徒們的精神士氣了。所以太平道的士氣也就逾為不堪了。

  巨鹿之戰的大敗不僅讓河北黃巾軍損失了一位領袖,數萬道徒,更可怕的是,軍中彌漫著漢軍不可戰勝論。在“善戰赫赫”的青州黃巾的幫助下,他們十余萬大軍都沒打得過漢軍,這漢軍還能戰勝嗎?

  這次大敗這還造成一個直接的后果,那就是原先太平道打下的城市,里面還是有很多豪強勢力的,原先在太平道連連大勝的時候,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的向太平道表示效忠,各項人力物力的支援不敢有一絲懈怠。

  但現在呢?他們的膽子開始大了起來,一些離廣宗較遠的城市甚至已經反正,重新掛起了漢軍旗。即便距離較近的,一些豪強部曲也開始在夜晚行動,襲擊黃巾軍,劫掠他們的軍需。

  面對這種緊張情況,張寶沒有辦法,只能加強對各地豪強的監控。他不是沒想過對這些豪強一不做二不休,學青州黃巾一樣,將他們統統抄家抄田,但河北黃巾實在沒這個統合力能完成這樣的事情。

  巨鹿的張氏兄弟自己就是河北的豪強,其家巨富。所以河北太平道從一開始就和本地的豪勢們關系密切。河北豪勢們因為缺乏上升之路,也樂意借助宗教色彩濃重的太平道來結社壯大影響。而太平道也需要這些豪勢的資助和傳教,于是兩者越走越近。

  當年,張梁與張沖在濟南鹿首坡的桃樹下探討太平道的發展方向時,張梁就認可了其破豪勢,分田地的戰略。所以其一返回河北就開始在巨鹿附近行動。一開始張梁還是打擊的一些地方小土豪,都是有明顯惡跡的,但即便如此,張梁的行動還是遭遇到了強烈的反噬。不僅行動被制止,其人也被張角給申飭了。總之最后河北的破豪勢,分田地的行動就取消了。

  現在巨鹿之戰敗了,漢軍又從邯鄲殺來了。河北豪勢們的氣焰就更囂張了,根本不管太平道所謂的監視。一些鄉豪賭性重,已經開始和漢軍取得了聯系。

  盧植本就是河北名士,與河北的豪勢們都熟悉。所以,那邊一來人接觸,盧植立馬表示既往不咎,還封官許愿,直接委任了數名鄉豪做校尉,讓他們帶著漢軍的符節返回家鄉,招兵買馬隨時接應河北漢軍的到來。

  河北的豪勢們彼此沾請帶故的,這邊一得了漢軍的保證,那邊幾人回去后就聯絡了河北的頭部世家,東武城崔氏,也就是所謂的清河崔。他們圍繞在清河崔氏身邊率先在河北黃巾后方樹旗。

  而巨鹿郡的鄉豪們也用牛車向漢軍送去輜重,一些鄉豪還憑借自己熟悉地理的優勢做了漢軍的諜報。甚至一些本地的盜團也揮舞著刀戟,糾合盜一起襲擾各壁壘的黃巾軍。

  可以說,此時的河北黃巾頗有點風雨飄搖的意思。

  而青州黃巾這邊呢?他們也無暇顧忌友軍。在被任命留守列城后,青州黃巾就整體駐扎到了這座漳水河畔的城塞。

  眾所周知,整個華北最重要的地緣形式就是太行山。它仿佛一條巨龍劃分并州與冀州。而在太行山左側的就是上黨高原。所謂上黨者,高與天為黨,可見地勢之高。也正因為上黨高而冀州低,所以從冀州大部分河流都是源頭都在上黨。

  就比如這漳水就是如此。漳水可分清漳水和濁漳水兩支,他們都是從上黨高原發源的。上黨高原北部地區的山流匯合下山,這就是清漳水。而上黨南部地區山流匯合下山,這就是濁漳水,兩水相和繞與鄴城到列人。

  實際上,河北有兩條重要河流,可以將河北分為三個重要區域。這兩條河就是滹沱河與漳水。滹沱河可將冀州分冀州北部,主要是常山、中山地區。戰國前期,此河也是中山國與趙國的分野。其次就是漳水,分出冀州中部和南部地區。冀州中部地區是趙國、巨鹿、清河三地。而漳水以南的就是魏國,也是冀州南部地區。歷史上,戰國中趙、魏兩國就以此為分野。

  在古代運輸能力有限的情況下,從山西到河北靠八陘。而河北內部轉輸就靠滹沱河與漳水,及其他清水水系。所以,此時青州黃巾駐扎的列城,這座漳水邊的重要城塞就是漢軍必須要攻下的城塞。

  只要漢軍打下列人,就可以繼續依托漳水水道,一路北上攻擊河北黃巾軍盤踞的安平國一帶。

  但列人顯然不是好打的,因為此地本就是當年趙國邯鄲的東部門戶,從建立之初就是為了軍事目的。這里的一切,碼頭,津渡都透出著古典軍事主義的簡約。望樓、鹿砦,烽燧等守備設施一應俱全。

  而且此時的列人還有青州黃巾五萬人駐扎于此。為了補給這五萬黃巾,河北太平道不斷征發船只運送補給,所以漳水上到處是舟船。由于漳水直接從列人穿城而過,所以,這些補給船直接停在渡口就能將補給送入城內。

  列人城并不大,被漳水穿過后,分為北城和南城,中間是漳水的渡口,兩城面漳水的一面又都有城墻,所以這兩城又好似兩個三角城。

  因為列人的主要防護是守護西邊的邯鄲,所以,列人北城,也就是漳水北岸的那半城最具防護作用,軍砦林立,旌旗招展。而漳水南岸的那半座列人就主要是民舍,青州黃巾的后勤和隨軍都在這里。

  相比于北城的肅穆,南城就隨意的多了,就好像一處大里社。城內到處開辟的菜田,養著些豬羊雞。一些隨軍的女眷們更是將自家男人的衣物漿洗后就隨意晾曬在城墻上。

  在董卓帶著四千河東兵、涼州兵出現在列人城外,城內的青州黃巾還在享受著寧靜的午后。

  如果漢軍看到城內的情況,可能真的會感慨,這些青州黃巾與其說是一只軍隊,不如說是一伙游民團。

  青州黃巾的武備不可謂不精良,從青州武庫起出的精良甲械完全不輸漢軍。但不是說他們拿上這些甲械就是一只軍隊的。青州黃巾也不是沒勇士,十夫之內必有勇士,更何況五萬多青壯?但這都不能讓青州黃巾成為一只軍隊,因為他們缺少軍隊必須要有的紀律。

  在董卓軍團出現的時候,濟南渠帥祭孫正和本方數位悍將商量著一件事。

  那就是人公將軍張梁到底是怎么死的。

  巨鹿之戰的時候,青州黃巾作為側翼進攻漢軍主力,人公將軍張梁指揮河北漢軍作為先攻。后來董卓援軍到來的時候,河北黃巾先崩潰撤離戰場,而青州黃巾則因為距離較遠,得以徐徐后撤。

  當祭孫撤下來后,就聽說他老師張梁死了。等他匆匆趕到的時候,其師已經被換好了干凈衣服,勉強拖到祭孫來就咽了氣。

  當時祭孫還沉浸在悲傷中,沒有多想,后面也一直料理老師的后事。但隨后等青州黃巾被安排到列人駐防,空下來的祭孫怎么想都有點覺得不對勁。

  按道理人公將軍作為當時實質性的領袖,其防護怎么可能少?但其他大將都沒怎么死,反倒是在戰場稍微靠后的人公將軍死了。

  而且他們青州黃巾為什么會被安排到列人這里,這里是與漢軍接觸的最前線。即便他們青州黃巾的確是來支援河北的,但那是支援,不是來擋刀的吧。

  如果這些都還是懷疑的話,軍中一則流言的興起就讓祭孫難受萬分了。

  那則流言說,人公將軍的致命傷是背后中的一箭。

  了解老師的祭孫知道,如果軍隊大敗了,以其師的秉性必然會正面迎敵,穩定軍心。那這背后的一箭定然是身后友軍放的。如果這流言是真的,那兇手竟然就是自己人。

  這讓知道太平道上層傾軋細節的祭孫,不寒而栗。

  所以祭孫就將這事和眾親將談了,讓他們多長個心眼,也留意留意。而這一留意,確實發現不少問題。

  此時,一個親將就說:

  “渠帥,這此送來的粟,又有大部分是陳的。少部分都爛了,不能吃啊。”

  祭孫皺著眉,問到:

  “這是第幾次了?”

  “第三次了。”

  這邊反應補給質量差,那邊又說要的幾次冬衣都沒要到,眼見著寒冬要來了,他們青州黃巾出發時還是夏天,就穿了個單衣就來河北了。后面沒有冬衣他們怎么在河北的酷寒中守住列人。

  這些親將都是祭孫的心腹,里面還有好些個是當年和張沖比武的十勇士。所以他們都明白祭孫在懷疑什么。

  其中有個索性就道:

  “渠帥,要不咱們回青州吧。咱們在這河北真的是后生的,不光看人臉色,還沒個保障。下面的弟兄們都有點寒心,都想回青州。”

  其實青州黃巾中不只是寒心,更有幾分被漢軍殺的膽寒。他們之前從來沒和漢軍主力打過,都是與一些地方上的豪勢兵或者郡縣卒戰斗。猝然遇到了盧植帶的河北主力漢兵,尤其是北軍五校,直接被殺的有點慌。

  軍中時常能遇到向著東面青州跪拜的道徒,他們祈禱自己能活著返回家鄉,都不想做一個客死異鄉的孤魂野鬼。

  祭孫也常在軍中行走,軍內的士氣如何,他也一清二楚,他不是沒想過從列城撤離,甚至不管不顧返回青州。但他不將其師的死弄清楚,他就過不了自己那坎。

  就在祭孫等人繼續討論的時候,另外兩位青州軍的渠帥,張饒和徐和聯袂而來,一來就說了,城外出現了漢兵。

  祭孫一驚,忙帶著眾將走上城頭,向西面初望去。

  ……

  董卓軍團到了列人西面的時候,并沒有打算進攻,而是開始構筑工事。因為從邯鄲到列人這四十里的區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所以董卓修筑的工事就在一片曠野上。其后不遠就是雞澤,取水方便。

  本來董卓還要根據他在涼州作戰的經驗,上來就打算給城內的斷水。但一看那浩渺到能并行巨舟的漳水就穿過列人城,就知道城內是無缺水之虞了。

  既然不能斷水,董卓就老老實實扎砦。他讓秦胡兵督促著那些沿路投效的鄉豪們,讓他們挖塹筑砦,這也是他在涼州的經驗。驅民為役,驅民填壑的手段,順手就來。

  董卓又從周邊抓了一批,聚了差不多一千多人都在給他挖溝壑,造土墻,還有營壘。董卓考慮到后續盧植又會帶著主力部隊趕到也需要營壁,就驅趕鄉豪民眾們繼續修造。

  那些鄉豪們都有點傻眼。本來他們以為是來投奔王師的,誰知道被當成牛馬一樣用。其實這些人現在還只是傻眼,等后面董卓再驅趕他們去填溝壑的時候,他們估計哭都哭不出來了。

  不管如何,在后面那些羌胡義從的監督下,這些人只能老老實實干起徒隸的活。這些異族人都聽不懂他們河北人的話,只要看到有人停下了,上來就是一頓鞭子,根本不管你是誰,又認識誰。

  反正這幫蠻夫是治得這些河北鄉豪們叫苦不迭。

  干了大半日,這些鄉豪和民眾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回營就食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們根本沒有飯吃。

  于是他們不干了,就要鬧。然后就被粗暴的秦胡兵直接砍了腦袋。當數顆血淋漓的腦袋被掛起來的時候,所有人才知道,這些漢兵根本不會管他們死活的。

  在城外的董卓修筑工事的時候,城內的祭孫、張饒、徐和也在巡視城頭。他們都是各方第一代的渠帥,軍中大多數信徒都認識他們,有些還是這三人親自傳道入教的,所以三渠帥在軍中威望自不用多提。

  三人神色自若的巡視著城頭和城外的工事,不斷激勵軍中士氣。尤其是祭孫本就是道使出身,自會一套得人手段。

  只見他每遇到一個認識的,就會大聲喊出他的名字,拍著此人的肩,問他怕不怕。

  青州人好面,就是真怕的,在這情況都漲紅臉大叫:

  “不怕。”

  然后祭孫就大呼: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為了黃天大業,咱們就在這列城好好殺一通。”

  于是眾將士高呼:

  “不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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