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犁漢 > 第二百七十章:咋整
  我是泰山軍軍師董昭,你們現在看到的是我的一篇隨軍手札。上面記載了光和六年,那個最激動人心的下午,我們是如何戰勝漢兵的。

  在滎陽東二十里,我們野戰大勝漢軍,不僅殲滅了漢軍的東面行營,更是重挫了漢軍最精銳的幽州突騎軍團。現將我在此戰的一些小小經驗記錄下來,以使后人知之。

  光和六年,九月十五日,午。我軍與漢黃琬部大戰于岳崗。

  此戰大勝,首要就在于渠帥高瞻遠矚,戰前布下“中心開花”的戰術,之后又審時度勢調度中軍替換了原計劃中的汝潁黃巾。毫無疑問,廟算之勝就是此戰勝利之基。而如我等幕僚,也在此廟算中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貢獻。

  其次,左軍校尉關羽部能率二千甲兵就能抗住漢兵萬人進攻,可以說關君及一干吏士的勇氣、堅韌、忠誠,是能完成磨心任務的重要原因。而之后右校尉張旦能知恥后勇,率先攻破漢軍援軍,也為此戰做了至關重要的貢獻。

  最后,中護軍全軍四千甲士,無論在何困境,都沒有動搖過自己對黃天的信念,相信渠帥能再次帶領他們走向勝利。他們在左校尉于禁、右校尉蔡確的帶領下,頂住了數倍于己的敵兵,是此戰功臣。

  當然,也毫無疑問,此戰最大的功勞當屬于渠帥。是渠帥親臨一線,不避箭矢,激發了全軍向死而生的士氣。可以說,渠帥是我見過最出色的統帥、戰將、便是光武都不及渠帥三四。

  此戰,我們的戰果是輝煌的,漢軍損失之大甚至都讓漢室皇帝的床榻都榻了一角。至少有數千名漢兵橫尸在這片岳崗戰場。由于我并不是掌書記,漢軍傷亡人數到底有多少,我并沒有準確的數字,但從一些相關者的說法看,漢軍甲士死傷三千六百人,有名有姓的豪強軍吏死亡一百二十人。至于一些鄉勇雜兵,死亡人數有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還據我那位友人說法,就在此戰中,京畿豪強兵力一掃而空,境內有姓有氏的豪強世家都有子弟死在此戰。惜哉,多少衣冠之家今日就做了土。

  至于我軍的戰損人數,友人并未告訴我,而是只說了一例,那就是中護軍左部的戰損情況。其部兩千人在此戰是負責在西北面阻擊幽州突騎的主力,也是此戰死亡人數最高的一部。

  中護軍的四千人的編制是這樣的,左部兩千人分兩部十曲,千人弓弩,千人長戟。右部兩千人是五部十曲的編制,三部長戟,一部刀楯,一部弓弩。而左部傷亡最大的一個長戟曲,戰前滿編二百零八人,戰后一百零三人,折損竟一半。據說當時的校尉于禁得了這個戰損后,直接哭了。

  說來這于禁有番運道,據說戰時他曾被敵將集射,有一箭正中其額頭,但將將就射在了他那玉帶抹額上,最后玉碎人活。而那玉帶抹額據說就是丁盛送的,從這里可見中外軍交通,不能不防。

  此戰還有個笑話。就是在此戰中擔任狙擊幽州突騎的一位將吏叫昌豨,此人被埋在馬尸下一晚都沒人發現,后來被人救出時,竟然也沒一人認出此是昌豨,反將他扔在了漢尸那堆,差點就被當做漢軍尸體一起掩埋了。

  當時那昌豨哭著哀嚎,大聲呼喚于禁的名字。于禁正在收殮麾下袍澤的尸體,聽到這聲音,立馬就知道這是昌豨的聲音,連忙尋聲將昌豨從尸堆里又拉了出來,還解開他軍衣,讓醫匠救治才留了性命。

  此事過于離奇,所以在事后,我又找到當時打掃戰場的輜重兵們詢問,才知道當時那昌豨外面套了件絳紅色的軍衣,那是漢軍的軍衣,是以那些輜重兵們才將他拋到了漢兵那圈,后面那軍衣就被于禁給扒了。

  為何一個泰山軍將吏會在戰時最激烈中披了漢軍軍衣?自然是懂得都懂。可嘆,軍中相庇護,沆瀣一氣,彼輩武人到底還是太恣意了,且看日后我等手段。

  最后,能參與到這么一場留名青史的戰役中,深感榮幸。而我又在此戰中,只不過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就得渠帥贊譽,就更讓我惶恐了。

  但我又想到,這不正是我輩的使命嗎?協理陰陽,平定這亂世,讓黎庶大姓都能各安。如能為此做一二貢獻,雖死無憾了。

  ……

  我們這里不提某些幕僚的貪天之功,只說在大戰后的那日傍晚。

  戰斗大概是在酉時結束的。

  因為東面行營的漢兵及豪勢部曲普遍將戰馬都留在了營壘,又與泰山軍三個校尉的兵力犬牙交錯,所以大敗后根本來不及跑,不是戰死就是跪地投降了。

  此戰唯一撤退的完整編制,是漢軍幽州突騎的三個部,副帥宗員的五百中軍突騎,右部崔鈞的五百突騎,以及后部司馬公孫瓚的白馬義從。

  這三部中,撤的最機靈的就是公孫瓚,然后是崔鈞,至于宗員,因為還忸怩做態,被趕來的張沖及田俊率部咬下一大塊,尤其是張沖血戰一度殺到宗員前,駭得此人拋下華蓋和節杖,縱馬狂飆。

  而張沖等突騎到底因為血戰太久,人馬皆乏,已無力追擊,只能看著一半的幽州突騎揚長而去。

  幽州突騎有馬自然能跑了,但留在戰場的大部分漢兵就慘了。

  當時那不大的戰場上,遍地都是漢軍、豪勢部曲、泰山軍、汝潁黃巾的死傷士卒。

  其中漢軍人數最多,它中軍本有兗州兵兩千、河東兵三千,而躺在那的就有三千多人。然后是豪勢兵,本有萬人,躺著的有兩千多,剩下的就是泰山軍和汝潁黃巾了,也躺下了四千多,當然大多數是黃巾軍的。只之前那次崩潰,就被幽州突騎殺傷千余人。

  因為人數太多了,具體的數字是無法統計的。光泰山軍自己,只清理自家傷重兵都需要數日,哪還有功夫清點敵部啊。

  此戰泰山軍受傷的吏士們要再次感謝一下張沖。得益于張沖在立軍之時就建立了一只醫匠隊。這只醫匠隊從最開始張沖親自培養,到一路轉戰間吸納的各色巫醫,人數已經到了五百,甚至已經能自己開始造血培養。

  就是靠著簡單的衛生常識、清創、草藥,泰山軍最早期的衛生體系就這樣開始了。

  隨軍的擔架手不斷將前線戰場收攏下來的泰山軍和黃巾軍吏士們送到醫匠營治療。

  不過出戰前,因為需要精簡隨軍人數,好提高隊伍戰斗力。能隨軍的擔架手并不多,所以醫匠們直接征發了一批輜重營的大車,專門讓他們用輜車運送傷員回營。

  真的,此戰死傷人數實在太多了,泰山軍打了四年仗,死傷人數從來沒過千。而這次呢?拿到全軍具體死亡人數的何夔嘆著對張沖說:

  “咱泰山軍,再打幾次這樣的仗,直接就打光了。”

  具體陣亡人數,泰山軍也只有少部分高級將吏知道,就是擔心人數公布后,折損士氣。

  這個晚上,穿梭在戰場上運送傷員的板車不停,衣匠營也燈火通明。泰山軍的中軍也沒有慶功宴,各部吏士返回軍營后,吃了一頓馬肉粟飯就倒頭睡了。

  但更多的人卻還不能睡,就比如,正在戰場拉著大車的鄭大。

  鄭大是潁陽之戰主動投降泰山軍的滎陽徒隸。之后就隨大軍打回到了家鄉,只可惜回到家時,家已經沒了,之后就隨泰山軍一起過活。

  他之前一直是輜重力夫,巧的是當時他們的那個屯副就是毛紹,那個自負勇武總要振奮家聲的豪杰。

  之后毛紹帶著小樂走了,入了突騎,前程遠大。而他鄭大就依然留在輜重隊,平平安安。就像現在,很多勇士都死了,就躺在他鄭大的面前,而他還活著好好的。

  戰場到處都是篝火,是專門給鄭大這些輜重力夫們借光的。

  此時,鄭大翻開一個絳紅色軍衣的漢軍,先摸了下此人衣兜,摸出串銅錢。鄭大一喜,忙看了左右,見大家都在干活,就順勢將銅錢揣在了衣兜。

  有了彩頭的鄭大更賣力搬運了。但戰場委實恐怖了些,到處是鮮血、殘肢,無頭的尸體。不是搬運忙碌的人多,鄭大指不定就要嚇尿。

  在不小心踩到一坨不知誰拉的屎后,鄭大摸到了個帶氣的。

  他們出發前,吏長們就說了,先拉泰山軍帶氣的,后拉戰死的,最后還有位置就拉黃巾軍帶氣的。全程都沒提過一句漢軍。

  接著綽綽的火光,鄭大仔細看了下這個帶氣的。嗯,有黃額巾,穿甲衣,有綁腿,還有黃胳縛。沒跑了,就是咱泰山軍自己人。

  鄭大剛要扒這人衣甲,突然手腕子就被那人抓住。黑夜中,一雙殺氣的眼睛盯著鄭大,加上那滿臉的鮮血,仿佛惡鬼。

  鄭大剛要跑,就發現,這人怎么眼熟?再一看,這不就是小樂嗎?

  沒錯,現在躺在尸推下的正是樂進。

  此戰中,突騎校尉田俊親自帶領兩千突騎從戰場右側突入漢軍右翼,樂進就是隨隊將徐晃沖殺的。突進很迅速,那些豪勢部曲顯然沒有對抗騎軍沖擊的經驗。

  當時他們兩千突騎分成五輪,每輪沖一個部,每次沖都是按隊沖擊。這種反復沖擊,彷佛五堵墻排開壓上,繞是右翼的漢軍豪勢部曲有五千多人,也沒頂住三輪,就沒陣型了。

  但漢軍整體潰,卻不是說人家沒勇士的,樂進就是在第一輪沖刺的時候被一個漢兵勇士給砸落馬昏了過去的。

  鄭大沒想到這里能碰到袍澤,呲著牙指著自己:

  “小樂,我!鄭大!”

  樂進也看清了此人,笑了下,又軟了下來。

  見到袍澤了,鄭大也不想摸尸的事了,忙就要拉起樂進上板車,就要直接回去。

  他聽過那些醫匠說過,甭管啥,越早拉回來,活命機會越大。鄭大也看不清樂進到底傷在哪了,不過越早拉回去,準沒錯。

  剛將樂進拉上板車,樂進就喘氣粗聲道:

  “老鄭,你幫莪一忙,在我前面兩步的有個漢兵,你幫我看看有氣不。要是還有氣,你也幫他拉上來。”

  樂進一說,鄭大就搖頭,他道:

  “小進,你是不知道,之前好些個力夫就救過還帶氣的漢軍,但你猜怎么著?那些漢軍倒打一耙,不知道感恩還趁機殺了俺們好些個人。所以,吏長們說了,讓我們不用管那些漢兵。小進啊,你太年輕,還不知道人心險惡。人吶,他壞著呢。”

  鄭大零零碎碎又說了些道理,但樂進苦笑道:

  “老鄭,就當幫我這個忙,我會記得好的。”

  鄭大猶豫了下,他以前和樂進同在輜重營的時候,就很喜歡小樂,武勇絕倫不說,更是一副好心腸。但這,這萬一對面要是個不識好歹的,要殺他,他怎么辦。

  樂進看出了鄭大的猶豫,于是道:

  “老鄭,那人之前和我斗戰過,被我砸過一矟,不死也重傷,他一定傷不了你。”

  有了這話保證,鄭大才嘆了口氣,道:

  “小樂啊,你真的是個好人。”

  說著,鄭大就踱步去了,然后就看到一個絳紅色軍衣的漢吏,兜鍪、大甲,竟然還有雙牛皮靴。這會此人緊閉著眉頭,不是微動的鼻翼,只當是個死人了。

  鄭大拿起地上一個斷矛戳了戳那人,見他不動,才小心走過去,然后一把背起就送上了板車。

  不過鄭大沒先拉車,而是直接脫掉了那漢吏的牛皮靴,直接套在了自己的腳上,別說,也就大一點。

  全程看著的樂進什么都沒說,只一直笑著。

  收獲頗豐的鄭大終于拉著樂進和那不知名的漢吏返回了,那里燈火通明,正是泰山軍的岳崗大營。

  半躺在板車上,樂進看著邊上的漢吏,這就是此戰自己的戰利品了。

  他又想著剛剛那鄭大說的,漢軍不愿救治,還殺了幫他們的力夫。真古怪,怎么有人明明能活還想著死呢?

  這倒不是鄭大在說謊,確實出現過好些起受傷漢兵殺害力夫的事件。

  但各中原由也比較復雜。一方面這是漢軍在恐懼泰山軍,他們在營內就聽多了這樣那樣的傳聞,說蛾賊都是一群瘋子,他們為何從來不需要補給?就是因為他們吃人,每一戰都要吃掉俘虜,還會劫掠鄉野的丁口充作軍糧。所以這些漢兵恐懼自己要被吃,應激下殺了人。

  還有原因是漢軍對泰山軍的仇恨。他們中大多數傷員都是京畿豪勢的部曲,都是兄弟子侄一起從軍東征的。現在郎君死了,家人死了,都是泰山軍殺的,所以他們就沒打算活,臨死前也要殺兩個泰山軍報仇。

  但這些都是泰山軍軍吏們揣度的。更真實的原因他們不知道,那些力夫們也不會告訴他們的。那就是,很多漢軍之所以殺力夫是因為這些力夫盜竊他們的隨身物品。

  這些力夫只要看到東西,隨手就從漢軍的傷兵和尸體上拿走。就好像鄭大一樣,他不就這邊拿了串銅錢,那邊順個牛皮靴嗎?很多漢兵就是守護自己財物的時候,殺了那些力夫。

  不過這也是無法避免的,讓這些力夫去運送傷員,就已經默認讓這些人貪圖些小利了。本來這些都是軍隊親自打掃的,但是這一戰泰山軍戰到這個程度,哪還有氣力收拾戰場啊?

  不過,之前丁盛部不是留守大營的嗎?他不能打掃嗎?

  實際上,此刻的丁盛正占領著漢軍的大營,打掃這里。相比于戰場上的遺留,漢軍大營才是真正的重地。

  張沖一回營就給丁盛命令,命他占領漢軍在滎陽外的營壘,然后什么不用做,守到天亮。

  得了軍令的丁盛喜滋滋的就帶著兩千兵北上了。

  丁盛能不樂嗎?這占了敵軍營壘正是最肥的差,這倒和拿多少錢沒關系,反正都上繳的。這里面重要的是,這代表著渠帥對他丁大器的信任。不是第一親信,能做這事?

  丁盛真的多想了,他已經忘記了,此刻全軍就剩他一部能動彈的。不讓他上,誰上?

  趁著太陽還未落下,丁盛部穿過血腥的戰場,占領了五里外的漢軍大營。

  在那里,他們不僅繳獲了漢軍留下的如山輜重,還在黃琬的帥帳里抓到了幾個廚寺,這些都是黃氏自己家的,果然是講究食不厭精的公卿,隨軍時都有這些配置。

  除了這些,還比較關鍵的是黃琬的書信。當中有和京都的劉宏還有一些其他公卿的書信往來,還有的就是和汝南的張溫、朱儁的書信,還有和河北的盧植的書信。

  本來丁盛還在開倉驗糧,因為泰山軍的糧食消耗太大,人吃馬嚼的已經超出了河濟根據地的供養能力,所以丁盛第一時間就要開倉,先把這關系到全軍生死的糧食給清點好。

  但隨后扈兵們將黃琬的信件送給了丁盛,丁盛只稍打量了兩眼,就面色嚴肅的翻開,等將信件全部看完,饒是有點“城府”的丁盛,都忍不住呼了句:

  “這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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