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犁漢 > 第二百六十七章:金刀
  左翼張旦部一上來就是全力以赴,山呼海嘯的以三猛戰術沖擊了上去。

  張旦部原先的軍制依舊是過去泰山軍的老軍制,主體以花隊為主,最重突擊,善于在進攻中以小股精銳做迂回。

  比如現在,其前部將郭亮猛攻時,正面就以少部分兵力佯動吶喊,另使兩屯兵力從左右抄擊,從對面劉氏兵的縫隙中穿插進去。在等到兩翼兵穿插進后,郭亮又率領正面兵立即強攻。

  郭亮部不愧是泰山軍最老的營頭之一,郭亮本人也不愧是被張沖稱為軍中大帳最愛動腦的戰將,此刻,靠著嫻熟的小股穿插戰術,對面的劉氏兵紛紛潰退。

  華陰劉氏畢竟不是以武立家的,麾下這些部曲也就是一般貨色,面對同樣兵力的郭亮部,頓時抱頭鼠竄。

  其實也不是他們有多弱,就是真的漢軍主力碰到了郭亮部,也不一樣就好到哪里去。

  郭亮部因為是老營頭,下面的很多基層軍吏都是打了三四年硬仗的精銳,軍中又重培養,是以這些帶隊的什將非常善于戰術指揮,十人兵力既能合擊配合,又能三三撒出去,各自為戰。可以說散得開還能收得回。

  就比如在和濟陰劉氏兵沖戰的時候,有些只是小問題,比如陣線稍微松動些,就立馬能被這些什將抓住,然后果斷乘隙突擊。更難能可貴的是,能猛沖,但也不戀戰,一什有突破就能穩住,然后后一什繼續突進。這種分段分梯次交互進攻,是郭亮的拿手戰術。

  所以劉氏兵遇到郭亮部算是該著了,那邊友軍楊氏兵被五十半甲騎士攪得一團亂,他們這邊又被一部兵打得節節潰退。

  而更讓人崩潰的時候,原先他們壓著內線的關羽左翼,這會既然也和外面的賊軍打起了配合。

  仗打到現在,劉氏兵和楊氏兵的軍吏們已經知道輸掉了。現在放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個是繼續堅守等后面的援軍,另一個就是在全軍土崩瓦解前,他們帶著自家郎君先撤。

  這是個選擇題嗎?從來就不是,他們郎君的性命比這些蛾賊珍貴一百倍,如何能在這里堵命,更何況指望后面的援軍上來?他們自己就不大信。

  于是,軍吏們面對前面的節節敗退,并沒有挺身上前而是扭頭就去尋各自郎君了。

  實際上,劉氏兵的郎君劉松比他們下面那些軍吏們更果決,更知機。見后面被泰山軍夾襲過來后,他都沒多想,把大旗原地插好后,就帶著幾個甲士悄然移動到了邊緣,然后饒過大陣,直接奔回了漢軍方陣內。

  劉松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以自己為餌去給黃琬掙命。你是公卿,家父難道就不是?誰又比誰高貴!

  這就是劉松的觀念,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而下階梯分明。

  劉松帶著甲兵匆匆撤回了漢軍本陣,他料定黃琬不回拿他如何。但可惜,他料錯了。劉松一回營,就被黃琬下令扒掉了衣甲,劉松的幾個甲士還要反抗,直接被長戟士斬斷了大腿,鮮血染紅了戰車前的黃土。而劉松自己也被割去耳朵和鼻子,然后被吊在了軍旗上。

  黃琬之所以如此辣手,根本不顧所謂的公卿子弟間的含情脈脈,就是已圖了舍身報國的心思。

  他很清楚,漢軍此戰若敗了,京畿的有生力量將蕩然無存。京畿的實力其實本質就是皇權的實力,京畿一空,那漢室的權威也就成了浮萍。

  和那些朽儒張口閉口王道仁義,黃琬更實際。漢室說話能讓地方聽,除了靠漢室對地方上的累世膠固之恩,更重要的就是漢室手里的三河精銳、南北二軍,甚至是京畿地方上公卿們的實力。

  君不見,高祖都已經定鼎河山了,還要將都城定在關中,就是做了一旦東方有事,漢室能依靠京畿的實力直接掃平不服。

  所以京畿的實力就是國家劉宏那胡床的床腿,沒了腿的床榻,國家又如何能睡得下去?

  而像劉松這些公族子弟呢?值此危難之際不思報國,竟然還敢棄軍而逃?不殺他,他黃琬如何帶軍,不殺他,如何對得起蜂亂以來戰死疆場的義士?

  殺!

  這邊劉松耳鼻被割,慘叫連連,那邊陣內,找不到自家郎君的吏士再耐不住,各自突圍逃命了。

  和劉松的怯弱怕死不同,楊氏的楊敢卻不愧是赳赳老秦人。從最開始接敵,他就帶著扈兵處在最前線,所進攻的正是李大目麾下的左曲將張南。

  張南算智將,武力只能算一般,所以正碰到楊敢這種驍銳就頗為吃勁,一時陣線被那楊敢沖得搖搖欲墜,幸虧李大目看出不好,連帶著扈兵上來支援。

  當吏士們找到楊敢時,他們的郎君渾身是血正退了回來,那邊正要換刀,廝殺一刻,楊敢手上的刀都砍崩了四把了。

  突然看到麾下吏士過來,楊敢虎目一瞪,就罵道:

  “誰讓你們過來的,你們不在,下面弟兄們如何安心廝殺?”

  聽自家郎君還說這些,有幾個直接就哭了,一把抱住楊敢:

  “郎君,還哪來的弟兄們啊。敗了,都敗了啊!后面沖來的泰山賊漫山遍野,殺都殺不完,咱們趕緊走吧。”

  楊敢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些吏士貪生怕死,所以他看了眼陣后,只見自家楊氏的小旗到處在跌落,再看自己友軍,也就是劉氏陣內,那高掛的劉字大旗并那專屬華陰劉氏的紋章族旗也在緩緩飄落。

  此刻楊敢才醒悟,真的敗了!

  像他們楊氏和劉氏這樣的公族子弟,在前古幾乎就是類比諸侯大夫的規格,都有自家的族旗,紋章。每個紋章的圖案都是自己家族的歷史和典故。

  比如他們華陰楊氏的族旗是一面雀鳥獻草旗。這是當年他們這脈老祖楊寶的典故,是雀鳥獻草報恩的事跡。而他們華陰劉氏的族旗是赤龍在田圖。赤龍旗也是他們劉氏子孫專屬旗,因為他們劉氏是上古帝堯之后,帝堯就是赤龍轉生。而在田圖,就示意他們華陰劉氏的源流是出自高祖之仲兄劉喜,其人就是好田業!

  每一面族旗都是一個家族精神的象征,現在連劉氏的族旗都被砍倒了,看來劉氏真的敗了。

  但有些人偏就是在危難中更見英雄之氣。

  此困厄之間,楊敢仍然振奮道:

  “諸君,我楊氏世守漢室之恩,沒有漢室就沒有我們楊氏如今。如果大漢真的要亡的話,一定要用鮮血獻祭的話,那必然就有我楊氏一脈血。”

  在場八名吏士在郎君說這話的時候,就知道了楊敢的打算,眾人皆不說話。

  見大伙沉默,楊敢嘆了口氣說:

  “非我楊敢要逼死你們。只因我楊氏受漢四百年之恩,大漢飄搖間,豈能無一二仗義死節之士。再且,大丈夫留于天地之間,不過三十哉匆匆,而如能用一腔熱血留名青史,我們的義烈必能流芳千古。”

  “死則死矣,為國而死可乎!”

  “二十年后,我們還是一條好漢!”

  “反正我這百十斤就是楊氏養的,現在送回去又如何。”

  “我不怕死,就怕殺得不夠痛快!”

  這些話,或是壯烈或是義氣粗豪,但在場都愿意隨郎君逆擊。

  正是那句話,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楊敢和八義士沒一個孬的,死則死矣,不能墮了這身烈氣。

  是以,在眾兵皆倉皇北歸時,唯有楊敢和八義士奮身逆擊,直直就撞向了李大目的扈兵中。

  可惜,他們撞的是李大目的扈兵,也幸虧,他們撞的是李大目的扈兵。

  那楊敢一馬當先,向著一個雄壯異常的虎士猛一個跳斬,但被那人一個橫刀給擋住了。

  楊敢氣力本就不是常人,又借助了自上而下的跳擊,其力沛然豈是一般?但面前這虎士愣是刀都沒抖一下,就擋住了,這是什么怪物?

  沒錯此虎士正是關羽部左部司馬,泰山軍神將,李大目是也。

  楊敢心里一緊,然后就被李大目一個攔腰抱摔給灌在了地上,李大目除了氣力絕倫,最稱絕的就是擲戟術和角觝術。現在楊敢被李大目這一摔,堅硬的鎧甲在大地的反震下,直接震散了他的氣力。

  楊敢不服氣,一咬牙,也抱住了李大目,但可惜李大目只用一手就掰開了他的手,然后一膝蓋就壓住了楊敢的肚子,讓他再不能動。

  這場景就仿佛森林中,一只獵豹被巨虎一巴掌給壓在地上,就是這般壓制。

  見自家司馬已經制服了此僚,邊上的扈兵就要上前補刀梟首,然后就被李大目給攔住了。

  李大目之前聽到了此人在陣前勵氣的舉動,心中欣賞,有心就留他性命。不過看到此人的華麗的腹圍,李大目倒是不客氣的一把扒下,正好送給丁大器,也省得他老被蔡確比下去。

  楊敢被擒,剩下的八義士也或死或俘,漢軍右翼第一陣的最后反沖就這樣結束了。

  之后,楊氏的雀鳥環草旗被李大目繳獲,而劉氏的赤龍在田旗被郭亮繳獲。

  ……

  當張旦全軍奮擊的時候,原先在中軍的左校尉部甲士也在鐵獸蔡確的帶領下緩緩移動到了關羽部右側,打算夾擊正鏖戰的漢軍左翼第二陣。

  張沖中軍的四千甲士,一半都是原先潁陽之戰,漢軍投降的甲士,里面就有不少河東人,此刻聽到不遠處熟悉的鄉音,不少人都有些唏噓。

  但同鄉之誼說來也就是那么回事,他們為漢室賣過命了,現在他們投降了,那張沖就對他們有活命之恩,更何況泰山軍分田的策委實對他們這些底層的廝殺漢們太有誘惑了。不論哪朝哪代,能付出這種代價去爭取廝殺漢的,哪個不贏得了他們的效忠?

  說來當年他們老劉家也是這么給麾下吏士分宅田而爭取了關中幾十萬壯士,只可惜現在的劉氏再沒有一分田土能給這些底層。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已經成了確確實實的笑話。

  因為運動路線寬度有限,泰山軍中軍左校尉的兩千甲士是分成四個整齊的方陣,前后依次排列,然后緩緩從汝潁黃巾軍團的左側通道開上的陣前。

  汝潁黃巾看著這些源源不斷上前的甲士,面上滿是復雜,既有被小覷的難堪,也有不上戰場血戰的僥幸。

  隨著蔡確帶著吳郁、宋禾、丁方、劉福四將加入到戰場后,整個戰場的節奏都一下子加快了。

  因為張旦部擊潰得太過迅速,等他們浮斬了漢兵后,蔡確這邊才到。所以漢軍主帥黃琬在意識到泰山軍主力壓上后,果斷令兩翼后備全部上前。

  整個戰場形勢從之前的添油戰術,直接加速到戰場的主力對決。

  隨著對面漢軍不斷開來,整個戰場的形勢是這樣的。

  漢軍戰斗到現在多余的兵力還有左翼的三千人,右翼的四千人,然后中軍還有兗州兵兩千、河東兵兩千。剩下的,不是被擊潰就是已經加入到戰場,再沒辦法指揮。

  而泰山軍這邊,到現在還有三千騎兵,其中兩千突騎依舊在戰場的右側,一千騎兵在中軍,然后中軍還有兩千甲士,最后就剩下汝潁黃巾了,那里人數很多,足足有萬人。

  而現在戰場上,整體形成一個大圓包小圓的情況。在最中間是已經喪失戰斗力的關羽部。在這片廣闊的平原上,這場數萬人的戰役,從午時最熱時開戰,打到現在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關羽部的將士已經精疲力倦,他們只能在步槊方陣的遮護下,勉力支持。

  然后在外圍的是張旦的兩千兵,正護在關羽的左面,而在右面,蔡確帶著甲士正在擊潰漢軍左翼的第二陣,很快也能和關羽部匯合。

  所以,換句話說,在內陣中,泰山軍的戰兵大概在五千兵力上下。而在他們外圍呢?是一萬三千兵。黃琬那邊已經將所有兵力都送了上來,正面是四千中軍,左面是三千,右面是四千。三面合圍緊緊的將泰山軍的五千兵包圍著。

  而且為了防備泰山軍外圍的騎兵,這些漢兵都加大了陣線的縱深。其中最精銳的老兵都被安排在最外圍,負責阻擋泰山軍的騎兵。

  黃琬的意圖很明顯,就是看,到底是你的騎兵先擊潰我,還是我一把吞掉你陣內的五千兵。

  戰斗到了這個程度,什么戰術計謀都拋開了一邊,就是看誰夠勇!也就是滎陽東的這片廣闊平原才能容納這樣的會戰了。

  此戰的勝負不論屬于誰,此戰都將會留名青史。而失敗者,必然將被釘在恥辱柱上。

  張沖這會也跨上了戰馬,已經不需要他這個統帥來調度了,現在都已經明牌了,就是看誰先到極限。

  所以他在命令田俊帶著兩千突騎從右側進攻漢軍后,就自己帶著中軍的一千騎兵運動到了漢軍的左翼。

  隨著小規模的接戰后,田俊率先帶著突騎攻進了漢軍的右翼,他將精銳都集中在矛頭,所以很快就擊破了漢軍的前陣。但正因為漢軍采用了大縱深的陣線,田俊的突騎在擊破幾個小陣后,很快就喪失了馬力,不得不下馬作戰。不過他們并沒有離開戰馬,只等殺潰這波漢兵,就重新上馬奔到外側。

  與此同時,張沖這邊帶著一千騎兵卻猶如神助,在張沖橫勇絕倫的帶領下,他們像一個矛狠狠的插入了漢陣的胸膛。

  而且張沖沖的位置也很微妙,因為他的那雙眼睛,總能發現陣線里最弱的兵在哪里,然后就帶著騎兵們反復沖殺。

  越來越多的漢兵崩潰在張沖的反復蹂躪下,四散而逃,勝利的天平已經向著泰山軍這邊猛烈傾斜。

  但也是這個時候,一直在外圍游弋哨探的飛軍背旗朝著張沖的大旗方向狂奔。好不容易找到渠帥后,告訴了他一個意外但又不意外的消息:

  “戰場西北方向出現了幽州突騎,飛軍大將蒙沮正率部阻擊,但估計只能擋一刻。”

  這意外的消息,讓隨張沖奔沖的眾將大驚,有些都頭暈目眩要栽倒,但張沖卻毫不慌張,他拿出自己的配腰金刀,遞給了這飛軍,然后道:

  “你將我這金刀交給汝潁黃巾的何大力,曹大用二將。告訴他們:我不需三刻就能擊潰漢軍,所以你們給我頂住幽州突騎兩刻,我就給你們記此戰首功。頂住一刻,我許你們無過。但要是連一刻都頂不住,那這把金刀就會斬了你們首。而要是你們堅持了三刻,我這邊還沒擊潰,那就斬了我首給你們請罪!”

  得到這個軍令的飛軍背旗對著渠帥重重點頭,然后就向汝潁黃巾的大陣奔了過去。

  望著背旗遠去,張沖突然就覺得口渴,他問邊上些個將士有沒有水,但大家都已經喝完了。

  戰斗到現在,哪還有水啊,雙方將士都已經到了自己的極限,如交戰最久的關羽部,甚至此刻渴的挖地里水,而漢軍也好不到哪里去。

  現在,就看誰能咬牙堅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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