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犁漢 > 第二百四十三章:奪刃
  陣陣慘叫,穿透山林。半晌,六個渾身鮮血的人從山林鉆出,他們正是復仇的山寮眾們。

  為首的這個叫史阿,本是密縣廷掾之子。以前其父作為廷掾,是密縣令之佐吏,雖沒有縣丞、縣尉權重,但也是監察鄉五部,春夏勸農桑,秋冬斂歲賦的重職。在史阿之父上一任的廷掾,這位置一年光收取祭祀錢就能斂財數百萬錢,其中給二三十萬給洧水水伯娶婦,剩下的就和祝巫共分余錢就行。

  后來史阿之父清廉不阿,常稅之外的征稅是一錢都不分。但他不收,可也斷了別人的發財路,也就被同僚所孤立。后來索琦作為新任密縣令,一直受史阿之父阻撓,便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之后史阿之父就失蹤了。等史阿再找到其父的時候,老父已經皮肉分離,慘不忍睹。只有藏在一處石下的銅印留給了史阿。之后史阿遍查線索,終于查出是索琦所為。

  史阿幼時就曾在密山遇到一隱士叫王越,學習劍法,獨步無雙。但再自負史阿也沒有信心能在扈士重重中刺殺索琦,所以一直隱忍到現在,終于一朝血仇。

  史阿拍了怕腰間的兩枚首級,對五位伴當道:

  “漢室無德,我意投奔泰山軍。泰山軍主沖天大將軍,起義兵,誅暴亂。替天行道,吊名罰罪。正是我主。諸君愿與我一起投奔,博個富貴嗎?”

  五人為了幫史阿復仇,剛剛連地上的馬蹄金都沒撿,此刻又如何不愿意呢?是以,六人稍祭拜了下史阿之父,就帶著索琦的首級去尋泰山軍。

  史阿六義士趕到密縣城下時,泰山軍正攻打著密縣外郭。而負責攻打的營將正是呂翔、呂曠兩兄弟。

  這兩兄弟自在東平投軍后,屢建功勛,后來部隊不斷擴編,這兩也一躍而成五百人營將。這一次攻打密縣,張沖就選了這二人將兵一千來攻打。

  此刻在密縣城頭主持防務的是縣尉侯鳳。雖然密縣令棄城而逃,但密縣卻依舊還能在泰山軍兵鋒下抵抗,就因為有侯鳳的存在。

  說到底,那密縣令只是個流官,而侯鳳才是真正的坐地虎。其人不僅只是個縣尉這么簡單,他乃是光武時期老司徒侯霸之后。

  作為公侯之后,密縣侯氏在密縣德高望重,縣內一半的田土都是他們家的。現在密縣令印綬一掛,提箱跑路了。但他侯鳳家業全族可都在這呢,怎么跑?所以,侯鳳盡起族兵曲部八百,再并城內五百縣卒,誓要與密縣共存亡。

  呂翔、呂曠兩營一共也就是千人左右,營內將士除了少部分泰山人外,大部分都是東平和潁川人。說實話,兩營的戰斗力在泰山軍諸多營頭也只能排個中游。現在,城內守兵比他們多,且上下一心,呂翔、呂曠兩人甚至自己親自帶隊攻城都未能登上城頭。

  就在戰局僵持之際,史阿六義士帶著密縣令索琦的首級,來到了呂翔的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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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是密縣令的首級?”

  呂翔望著這雕枯的首級,如是問。

  此時,史阿六人去了械正被呂翔迎入帳內問話。

  這會聽呂翔問起,史阿低頭道:

  “回將軍,是那狗賊的首級。”

  呂翔大喜,忙讓人去找個竹竿,送到陣前給城樓上頑抗的漢兵看看,也好殺殺他們的威風。

  史阿給呂翔這么大禮,呂翔自然要賞,他問道:

  “你要什么,我要賞你們六人。”

  史阿搖頭,他連金子都不要,還會看重其他獎賞嗎,他抬起頭,雙目炯炯:

  “將軍,我們六人想投軍。之前密山好漢們打的‘誅索賊,迎太平’就是我的手筆。”

  “誅索賊,迎太平?”

  呂翔念了一聲這個口號,一拍大腿:

  “這個好,這個好,你是個人才。只要是人才,我泰山軍就來者不拒。這樣,我給你一片竹籌,我舉薦你到老營去做個書手。穩當又清閑,是個好差事。”

  見史阿又搖頭,呂翔樂了:

  “行,是個有志氣的,知道老營那里消磨英雄氣。這樣,我舉薦你到分田吏哪里,在那能做實事。”

  史阿再搖頭,直接對呂翔道:

  “將軍,我自覺有幾分武力,想做你帳下一兵子。”

  呂翔惱了,雖然他欣賞這個為父報仇的小子的,但聽這話,他還是罵道:

  “小子無狀,你可知戰場是要死的,可和你仇殺不一樣。那里可不講道理,只一條刀里去,火里來。本事差點的,別說掙功,命都掙不回來了。你再看看自己,白白嫩嫩,像是個廝殺漢嗎?”

  史阿對此不作辯解,而是頗為自矜道:

  “請將軍一試。”

  呂翔不說話了,讓身邊的一個扈兵上去,教訓一下這小子。

  這扈兵頂盔摜甲,膀大腰圓,一看就是軍中勇士。扈兵隨手扔了一把木梃給史阿,史阿接過,笑了笑,示意甲士攻來。

  甲士手舉刀鞘,迅電斬了過去,但突然臂膀一疼,那小子就已經舉著木梃戳在了他的手臂上。

  甲士一惱,又斬,又中一臂。如此而三,三交三中其臂。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這個叫史阿的,竟然有一手精妙的劍術,怪不得要入軍呢。

  呂翔也是意外,他的武藝自然也是絕妙,所以比平常人更看出這史阿劍術之精妙,但現在有點下不來臺了,他辯解了幾句:

  “這個嘛,史阿,你的確是好劍術。但這戰陣之事靠的不是武藝,而是膽量。這萬人大陣排開,叢槍戳來,叢槍戳去,亂刀砍來,亂殺還他,只是一齊擁進。你就是有十分武藝也發揮不得二分。但一夫賈勇,十人用命。所以呀,武藝好不夠,還要夠勇!”

  其實到這里呂翔也有點胡攪蠻纏了。其實他也眼饞這史阿的好武藝,現在落他手上要當他的兵,他早就樂死了。但這不是被架在這了嗎,下意識就要爭個對錯。

  但史阿聽了這話,直接說明白了。

  這反把呂翔弄糊涂了,你弄明白啥了,我都沒講明白呢。

  之后就見這個史阿突然拔出一扈兵的環首刀,然后遞給了剛才用刀鞘的甲兵,示意他用這個再比一場。

  那甲兵疑惑道:

  “你確定用真刀?”

  史阿搖頭,將木梃一扔,淡淡道:

  “不,我要空手奪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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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八月的太陽照得城上讓人昏昏欲睡。

  密縣尉侯鳳扒在城頭上,望著城下連綿的軍帳,滿臉愁容。他小聲對邊上軍吏道:

  “向京縣、滎陽要救兵的人出發了嗎?”

  軍吏點頭,說是縋城下去,已經北上了。

  但軍吏還是道:

  “縣尉,這城下的泰山賊只是前部啊,后面還有大部隊。咱們到時候如何防得住呀。”

  侯鳳沒話說了,只是皺著的眉頭更深了。

  就在這時,一騎從敵營奔來,手持一竹竿,上面掛著個人頭,也看不清面目,但這敵騎就持著竹竿在城下飛馳大喊:

  “索賊授首,還不開門投降。”

  喊了幾遍,門樓上的漢兵們都聽得真切。

  雖然城上多是侯鳳家的部曲,但猝聽得密縣令死了,還是議論紛紛。

  侯鳳聽了幾句下面的話,不是說棄城而逃就是賊人殘殺,總之沒一個長心氣的。為了不使得恐慌傳播,侯鳳直著身子對眾兵道:

  “密縣令以身殉國拉。他為了不讓我們密縣百姓遭刀兵,和我說要御敵于縣境之外,所以毅然決然帶著兵馬出城駐守在五里外的五指嶺。但蛾賊可恨,以詭計人海撲向我軍,后縣君寡不敵眾,力盡被俘。但縣君不甘受辱,趁敵不備,奪刃手殺三賊。最后跳下懸崖,壯烈殉國。”

  在場人聽得心潮澎湃,真沒想到自家縣君竟然有此壯氣的一面。他們不會去懷疑為何密縣令會去五里外阻敵,也不會懷疑密縣兵都在這,縣君是哪來的兵狙敵的。甚至更不會懷疑,縣君英勇殉國的場景,為何城內的縣尉卻好像親歷。

  總之,在幾個骨干一烘托,又造謠了幾句:

  “黃巾賊,搶你屋,搶你田,還要搶你媳婦,搶你錢。”

  雖然有不少漢兵嘟噥了幾句:

  “我也沒田、沒錢、沒宅、沒媳婦啊。他們搶我干啥。”

  但立馬就被伍長等低級軍吏訓斥:

  “你沒有,縣尉有啊。你不拿起刀槍保衛侯氏,等以后交稅,你和誰借錢。”

  被訓斥的漢兵立馬醒悟,是啊,伍長說得對。

  于是,他再次拿起長戈仇恨得看著下面那些包著黃頭巾的蛾賊,就是他們,要讓他借不了錢!

  侯鳳見士氣恢復不少,終于舒緩了幾句,他望著北方那邊的京縣和東方那邊的苑陵,是望眼欲穿。

  你們的援兵到底在哪里?

  侯鳳不知道的是,二縣的援兵已經出發了。但這會,最后一個還活著的剛被黃巾賊殺了。

  原來,張沖在派呂氏兄弟兵圍密縣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圍點打援的準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調動北面京縣的兵力。

  從地理上,密縣已經處在了嵩山南麓,而它北面的京縣就正好處在嵩山入滎陽外的河外平原之山道口。換句話說,泰山軍要想最快挺入滎陽,最快的就是走密京之間的山道。

  但正常攻打京縣,山路崎嶇不說,還派不了多少兵。于是就只能佯攻密縣,調動北面的京縣自己出來,然后打伏擊。

  一般來說,圍點打援這種戰術第一次用效果最好。敵軍沒有意識到賊軍的戰術水準這么高,就很容易中計。而泰山軍自入河南郡,還未使用過什么超出賊軍水平的戰術,是以京縣方便沒有多想就發兵了。

  隨后京縣來的八百援兵便被何儀帶著本兵兩千人伏殺在了山道內。

  何儀是自告奮勇求得這個任務的,他見一路北上,自己麾下汝南黃巾都沒立什么功,他擔心后面不好在軍中立足,就搶下了伏擊的任務。

  張沖想了想同意了,畢竟這個任務確實也不是多難,既然何儀不安,就安他的心。

  何儀這邊打掃完戰場,將漢兵尸首都拋入山坳內,然后換上漢兵的衣甲軍衣,就向著北面的京縣而去,顯然是要賺開京縣城。

  但可惜,他們下面剛喊一聲,敗了,敗了,要上面開城門。上面就射來一頓箭雨。

  并不意外,何儀顯然忽略了自己麾下都是汝南人,那汝南口音如何騙得過上面的京縣人。

  何儀惱恨,既然用計不成他就用強,于是令人打造云梯,就帶人強攻京縣。

  可憐京縣大部分兵都被掉了出去,這會連城頭都站不滿人,哪抵擋得住汝南黃巾這般精勇。沒一個時辰,京縣城破。

  何儀本要學著張沖的樣子,好好入城,安堵四民,做個王者之師。但何儀麾下這些軍頭自和泰山軍團營后,被約束狠了。這會入城,終于放縱起來,打破壁舍,燒殺搶掠。

  何儀頭疼的看著麾下一般惡黨,破口大罵。就要下令殺幾個好好整肅整肅軍紀,邊上的小帥何伯勸道:

  “侄,讓兒郎們耍。要他們賣命,不先喂飽他們?”

  何伯是何儀的本家族叔,長輩說了這話,他也不好多說,只狠狠的說了一句:

  “就給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后封刀。”

  但何儀此令,本意是只給兩個時辰。但這令一下,無疑是默許了燒殺搶掠的行為。原先還在城外的汝南黃巾,一聽這軍令,再不耽擱,忙蜂擁入城,加入到搶掠大軍中。

  時間緊,任務重,可不得麻利點嗎

  何儀與何伯這些高級軍吏倒是沒加入,反正不管怎么都有他們的份,何必和下面人爭搶。

  這時候,何儀突然轉頭對何伯說:

  “叔,我想好了,咱們要干一筆大的。”

  “啥?”

  “我們不回去了,直接奔襲滎陽。”

  “要命!”

  “對,就是要漢庭的命。”

  “屁咧,恁是要恁叔的命。”

  ……

  何伯和眾軍吏都勸何儀,但何儀不為所動,鐵了心的要奔襲滎陽。要在這最后,拿下此戰最大的戰利品。

  而一旦何儀這個渠帥下定決心,眾兵再不愿也只能接受。于是,兩個時辰后,何儀再不耽擱,帶著兩千銳兵急奔四十里外的滎陽。

  只有何伯不放心,又派了三個信兵,將此事匯報給了已在苑陵的張沖主力軍團。

  本還順利的北上,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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