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月看見的,還是楚家沖中熟悉的小院子,只是掛滿了白麻布。
她站在門口,看見堂屋中間是一口入殮好的棺材,高桌上并列擺著兩個牌位。
楚辭一身孝服,只身跪在靈堂前,麻木的往陶盆里燒黃紙冥錢。
要比蘇靜月剛認識的楚辭,年輕些,面容還帶些少年的稚氣,身姿清雋,皮膚如初生小麥。
蘇靜月想自己看到的,可能是十六七歲的楚辭,她還沒有來這個世界的時候。
俊朗秀逸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眼角卻是紅的,眼睛里面蛛網一樣的紅血絲。
蘇靜月心痛壞了,可發不出一點聲音,她好想抱抱自己的夫君。
“唉......”敞開的門外傳來一聲嘆息。
轉身望去,她看見孫嬸子和王嬸子懷里各抱著個襁褓,襁褓灰撲撲的,似是大人的衣服改的。
“辭哥兒還沒吃飯?”孫嬸子問她身旁的王嬸子。
王嬸子抹著眼淚搖了搖頭,手中的嬰兒哼哼幾聲,她連忙輕搖著哄了哄。
“沒有,今早送來的窩窩頭和豆子粥也沒動。”
孫嬸子聽著,眼淚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哽咽不止,“老天不長眼,辭哥兒一家都是好相處的人,一下子父母都去了,三個孩子可怎么活呀!”
“嗚嗚嗚——”
她懷里的孩子似乎有所感應,突然大哭起來。
“明明乖呀,是不是餓了,嬸子喂你啊。”
孫嬸子抱著襁褓,往側邊走去,離開了蘇靜月的視線,明明的房間前有條很長的矮木凳。
蘇靜月記得她經常在上面曬鞋。
孫嬸子抱著明明,那王嬸子手里只能是昭昭,蘇靜月想去看看,卻移動不了半分。
她只能待在楚辭的身邊。
看著默默無言,一直往陶盆里投冥錢的楚辭,蘇靜月跪在他的身邊,膝蓋沒有任何觸覺。
過了一會兒,院子里涌進一群熟悉的面孔,沒有胡子的羅大哥、和棠樾一般大的小刀、大河叔、富貴叔......楚辭村里好幾個父輩。
“怎么樣了?”
孫嬸子抱著喝完奶的明明,走到院子里問。
“按照三叔公的卦,酉時初動的土,穴挖好了,明日出殯。”楚富貴抹了抹滿是汗的臉,回道。
“諸位辛苦,我去燒些茶水。”羅大哥推了小刀一把,自己轉身進了灶房。
小刀掀起衣擺抹了抹臉,小跑進靈堂,跪在楚辭左側,拿著幾張黃紙燒。
“辭哥,我們回來了。”
“嗯。”
蘇靜月終于聽見楚辭的聲音,清冽低沉中帶著嘶啞,喉嚨如被東西堵住一樣。
小刀擔憂的看他幾眼,身子挺直了些,跪在楚辭的身邊,忽而低頭,用手擦了擦臉。
院子外也很安靜,時不時傳來幾句低聲交談,是羅大哥和富貴叔在說明早上山的事。
太陽落山前,三叔公來了,身后跟著拿鑼鼓的村里男人。
楚辭的母親要運到祠堂去,三叔公要在祠堂唱哀樂送人,晚上在谷場擺大席,第二天早飯后,抬棺上山。
楚辭捧著牌位走在前面,身側跟著小刀灑黃紙,身后是羅大哥、大河叔等人抬著棺材。
蘇靜月垂目跟在楚辭身邊,時不時看看他,沿途走過熟悉的路,和她來時看見的,沒有什么大變化。
經過孫嬸子家時,她還看見了冒鼻涕泡的大龍,他坐在地上捉小雞,孫嬸子看見吼了幾嗓子,爬著回了房間里。
谷場上,大灶已經搭了起來,幾個嬸嬸婆子忙碌著。
蘇靜月跟著楚辭進了祠堂,看見他將牌位放在桌子上,跟隨著三叔公,在陣陣悼詞聲中,下跪、磕頭、上香。
晚上楚辭還是沒有吃飯,他坐在祠堂的椅子上,兩手各抱著一個襁褓。
蘇靜月垂頭,看著睡醒也不鬧的明明和昭昭,弟弟妹妹從小就這么乖。
再看楚辭,臂彎沒有幾年后的強壯,抱孩子的姿勢卻已經很熟練。
她的夫君,在也還是個孩子時,就成為了家長唯一的大人。
楚母出殯后,羅大哥問楚辭要不要帶著弟妹,和他們去鏢局生活。
楚辭拒絕了。
他帶著昭昭和明明生活住在家里,種田種菜,學著下廚。
每日都是燜米飯,孫嬸子要喂二虎,奶水不足時,昭昭和明明只能喝米湯。
辦完喪事,楚辭身上沒有多少余錢,羅大哥留了些,他全用來買了米。
米快不夠時,楚辭又進了半嶺山,打了些獵物去鎮上換錢買米,還買了兩只老母雞送給孫嬸子。
楚辭不在家時,昭昭和明明平常多虧他照顧。
王嬸子也常常送菜上門,楚辭不要,貴山叔在床上躺著,他們一家的溫飽來源,全靠上街賣些小菜。
蘇靜月就這樣待在楚辭身邊,看他一步一步變成大人的模樣,看著昭昭和明明從咿咿呀呀的小兒,長成沉默寡言的小童。
一天一天過去,蘇靜月看見了初見時的他們。
她來時的前幾天,蘇靜月看著楚辭挽著弓箭,如往常一般送昭昭明明去孫嬸子家,跟著他進了半嶺山。
這一次楚辭盯上的獐子,沒有跑掉,他扛著獐子經過空無一人的河灘,回到了楚家沖。
隔天他帶著昭昭明明,拿著賣獐子的錢,請羅大哥和小刀下館子。
蘇靜月站在楚辭的身后,聽羅大哥提起跑鏢的事情。
“這一次,你去的話,我們就把小刀帶上。”羅大哥笑著說。
“辭哥!去嘛。”小刀笑嘻嘻的給楚辭倒滿了酒。
昭昭和明明原本安安靜靜吃飯,聽到他們要哥哥出去的話,瞟了楚辭好幾眼。
楚辭舀了些蛋羹放在昭昭明明碗里,屈指敲了敲桌子,“不去,帶小孩,好好吃飯。”
“又不去。”
小刀泄氣般的趴在桌子上,把筷子插在米飯里。
羅大哥給了他一個爆栗,笑道:“那你就別想了,坐好些。”
楚辭吃完飯就帶著昭昭明明回楚家沖,臨走還繞去張家鋪子買了鹵雞。
他回家時,碰上下地放水回來的貴山叔。
貴山叔扛著鋤頭問楚辭:“辭哥兒,我家下狗崽子了,你要不要抱只回家。”
楚辭低頭看了看籮筐里睡著的明明,挑了挑眉,隨后拒絕道:“不要,米湯留著給楚明拌飯。”
貴山叔失笑,“行,那留著的那只白毛狗崽子,我送楚仲家的安安了。”
楚辭挑著籮筐往家里走,溫聲回了句,“好,謝謝貴山叔。”
蘇靜月悶悶不樂的跟在楚辭身側,踢了他兩腳,“我的五月!”
楚辭毫然不知,只覺得腳邊有陣風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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