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白醫生有些奇怪。
好像患上了手機焦慮癥。
總是時不時的拿出手機看上兩眼,又快速塞回兜里。
甚至還會對著手機偷偷發笑。
這不是林清第一次觀察到這種情況了。
除去這些變化外,倒也跟往常并無兩樣。
他還是會按時按點的上下班,每天各種大小手術不斷,并且盡職的探望每一位患者。
但林清冥冥中感覺白術變得不大一樣了。
變得更有人情味了些。
變得更真實,也更會表演。
是的,表演。
將一個潛心為醫、救死扶傷的高尚醫者形象扮演的淋漓盡致。
而就目前他們搜集到的線索來看:
白術,醫術超群,對腦科學頗有造詣,在醫學界有著極高的地位,相應的也結交了不少極具份量的人脈。
從小到大的履歷更是優秀到不可思議。除了是個孤兒曾被人領養過一段時間外,沒有半分污點。
他的人生,堪稱完美。
但這世上不存在任何一個亳無缺陷、十全十美的人,不是嗎?
畢竟他太干凈了,干凈到讓人有些害怕。
而這樣的人,也最具有某種反社會人格。
多年的偵查辦案經驗讓林清從第一次見到白術時,就在心里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一個天才般的人物,卻甘愿留在市區的小醫院當職?
很奇怪不是嗎?
更何況,這塊地區還是個兇市,常年有命案發生。
而那些死相詭異的人,在生前唯一共同的經歷,便是曾在白術就職的醫院里受過治療。
這讓她沒有理由不懷疑他。
白術極有可能就是幕后boss。
也許,他的手機便是找到線索的突破口。
而她,需要一個契機。
“今天由我來給你們換藥。”
林清推著醫用車走進了病房,與一名清理完衛生推門而出的矮小男護工打了個照面。
點頭問好后,男護工順手把房門輕輕帶上。
緊閉的房門一道隔絕了走廊上眾人向里張望的目光與嘈雜的聲響,亦為他們的信息交換交流提供了較為私密的空間。
雙人病房的空間并不算大,只能堪堪容下兩張相隔不到一米間距的病床和一個共用的不銹鋼輸液架,狹小的單扇窗戶從內部被帶有銹跡的鐵網死死罩住,視覺上更顯得狹窄。
醫用車被迫停在了緊靠在門后的位置上。
“清清姐你可算來了。”
娃娃臉長相的男孩見到來人眼睛都亮了不少,纏在林清身邊一個勁兒的發問,“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啊,這地方待的也太憋屈了。”
“先把你的病養好了再說!這么大的人了泡個澡還能把自己差點嗆死。”林清深知姜澄閑不住的德性,強行把他一把按回病床上,“腦水腫可不是件小事,還要留院觀察幾天。若是病情惡化,到時候就得給你開顱減壓了。”
四目相對時,林清隱晦的用眼神示意姜澄注意鄰床上那個正在看報紙的男人,又抬起手將半遮在右眼的幾縷發絲別到耳后,隨后做出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
留心觀察,如果合適,找他合作。
這是他們小時候常玩的手語暗號。
姜澄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清的意思。
“行吧行吧。”
姜澄小聲嘟囔著,最終妥協了下來,配合的伸出胳膊任由林清給他插上針管換上新的輸液藥包,奶乖聽話的弟弟模樣顯得純良極了。
正巧,他也需要借此機會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所住的2333號房間與那個夢境的關系。
又或者說,是上一位在2333號房居住過的租客,與那些以夢境形式呈現在他面前的畫面之間的關系。
每當他靠近浴缸時,便會自動進入洗澡模式,沉入浴缸觸發劇情。
從那些零星的片段中,隱約可窺探見一個男孩的成長軌跡。
那是一些,談不上美好的悲慘。
于,幼年時父母車禍雙亡,始;
至,成年時被人欺侮褻玩,止。
他需要證實,這些殘缺的片段是否如他猜想的那般,是屬于那個人過去的經歷。
姜澄靠著軟枕松松垮垮地半倚在床頭,兩條大長腿隨意伸展,懶散的瞇著眼看著輸液管內藥液一點點的滴落,另一只手耷拉在床沿上隨著節奏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
直播間內的姜粉們看到姜澄這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都知道姜狗這是要憋大招了。
一個個趕緊發送彈幕,為他舉大旗、加大油、助大威。
姜澄粗略的掃了眼正瘋狂滾動的彈幕條,無一不是些鼓舞激勵之語。
即便他們不說,他也會開沖的。
畢竟,他為了尋找線索,差點把自己淹死在浴缸。
這苦,可不能白受。
首位通關者,非他莫屬。
百萬獎金,他,勢在必得!
輪到給尹沐遠換藥,林清的動作瞬間束手束腳了起來。
無他,只因男人身上的壓迫感太過強大。
似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場如同一座高聳的山峰,讓人望默不語時,那種微涼的冷感撲面而來,整個人顯得清冷又矜貴。
林清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該換藥了,尹先生。”
“嗯,麻煩了。”
尹沐遠將手里的報紙合上收起,配合的直起身將頭面部朝向林清,方便她更好的進行工作。
期間,尹沐遠狀似不經意的詢問起那個矮小護工的情況,“剛剛那個護工在這里工作多久了?”
“你是說老王?聽那些人說他是這里長期工,家境十分困難,白醫生曾多次幫助過他。”林清一邊說,一邊將新的紗布纏繞在尹沐遠頭上“怎么突然問起這些?”
久居高位,尹沐遠對視線極為敏感,識人也獨有一套。
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他,向來直來直去,從不喜拐彎抹角之人。
林清與姜澄之間的眉眼官司,他只稍一眼便看了透。
他們在提防他。
可尹沐遠也不得不承認,如今時間緊任務重,他的確需要幫手,來盡快將“白術”這串異常數據解決掉,好為集團的收益、玩家的人身安全提供保障。
而他們在游戲中扮演的角色,比他能更好的接觸到白術。
尤其是,林清。
她是那串異常數據的助手,沒有人能比她更適合了。
將與兩人組隊行動的利弊得失在腦海中飛快預判后,尹沐遠這才定了定神,將視線落在林清身上。
“他看上去有些奇怪。”尹沐遠將剛才觀察到的違和的現象向他們道來,“他對保潔清理之事并不熟悉,從進到病房就一直在刻意的壓低帽子,明顯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容貌,又或是在躲避著什么。工作時更是頻繁的偷偷窺視……窩是嫩碟。”
尹沐遠頓了頓,瞥了眼姜澄頭上的昵稱框,略有詫異的挑了挑眉,又接著說道,“身為一個沒有基本職業能力的護工卻能被招進醫院長期聘用,甚至還能讓從不愛管閑事的白醫生出手幫扶。這與你給我的描述恐怕并不相符。”
尹沐遠點到為止,更多的便沒有再提。
他要做的只是向同為玩家的他們,釋放一個善意的信號。
將線索共享,已是他為謀求合作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讓步。
林清雖然詫異身為大佬的尹沐遠竟愿告訴他們這些,但同時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突破的機遇,“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護工并不像表面看著這樣簡單,他跟白醫生或許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
“我并沒有這樣告訴你,但你可以這么理解。”
尹沐遠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沒有什么表情,重新拿起報紙翻閱起來。
“尹先生!你……”
林清的聲音忽得拔高了一個分貝,很快又弱了下來。
“嗯,我在,請講。”
回應她的,依舊是那不咸不淡的語氣。
“你!我……”林清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由有些煩躁的跺了跺腳。
她的直覺告訴她,尹沐遠一定知道些什么。可他不愿明講,而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問詢。
同樣是男人,尹沐遠擺出這種態度的目的,姜澄隱約間有了猜測。
“沒想到尹先生觀察如此細致,很感謝您能告訴我和清清姐這些。”在一旁看戲許久的姜澄適時開口替林清解圍,“我跟清清姐果然還是差了些火候。之前還在想怎么樣才能跟您搭上話一起組隊,如今看您好像并沒有合作的意思,應該是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了。”
姜澄本就長著一副娃娃臉,再配上略帶惋惜的腔調,頗顯得極具誠意。
“不主動,又怎么會知道有沒有機會。”
尹沐遠慢條斯理地仰起頭,隱約可見脖頸處微微暴起的青筋,深邃的眼眸里罕見的浮現出笑容。
果然,和聰明直爽的人打交道才不會累。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姜澄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立馬熟絡的打起哈哈,“沒想到尹先生這么好說話,那以后咱們仨就是隊友了,還請多多指教嘍!”
“嗯,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病房里微凝的氛圍因三人結盟瞬間輕松了不少,雙雙加上好友,共同謀劃著接下來的行動方案。
三人聯手,遠好過獨自逃生。
方案很快便被商定下來。
姜澄,負責制造混亂,吸引詭異的注意力。
林清,因具職務便利,便負責溜進白術的辦公室尋找線索。
尹沐遠,則利用外掛優勢,跟蹤白術與那個行為詭異的護工。
“那么就按照計劃,我們分頭行動。”
斗志滿滿的三人都沒有注意到,窗臺處擺放的那盆仙人掌,根部時不時有紅光閃動,將他們的對話通通錄了下來。
、,。、,。、,。
游戲里的時間總是流逝的飛快,轉眼便到了醫院的下班時間。
傍晚,六點整。
主治醫生陸續離去,只留零星幾個值班人員照看病號。
住院部的鐵大門緩緩合上,許是年頭久了,吱吱呀呀的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響。
似催命的符咒,告誡勿入者快快離去,警示停留于此之人遵守規則。
在銹跡斑斑的大門即將上鎖的前一秒,躲藏在暗處的姜澄猛得竄出,靈活的溜到門外。
也成功的,甩掉了值班人員的追捕。
因為整點過后。
只可進,不可出。
正巧,此刻,六點零一分。
姜澄看著那群瘋狂拍打著大門,發出一聲聲氣急敗壞的低吼的npc,惡劣的勾了勾唇角,連那淺淺的梨渦里都蕩漾著嘲諷的意味。
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他贏得毫無懸念。
那么接下來……
姜澄抿了抿唇,攥著尹沐遠留給他保命道具的右手緊了又緊,目光里滿是堅定。
大鬧門診樓!
門診樓與住院部要遵守的規則完全不同。
住院部在十八點過后只可進不可出,門診樓則只可出不可進。
而十八點過后,正是詭異最活躍的時間。
藏匿于暗處的“他們”,隨時準備著進攻,趁人不備便會將其撕碎殺害。
不遵守規則之人會面臨怎樣的懲罰,結果不言而喻。
刺耳的警報器突兀的響起。
宣告著,外來者的闖入與獵宴的開場。
而警報聲,則是林清行動的訊號。
門診樓內霎時間亂作一團,驚聲的尖叫混雜著凄厲的哀嚎更顯得混亂失序。
在場的醫護人員全體出動,共同追捕那位“非法的外來者”。
遲走半步的白術,無疑也加入了這場獵宴。
“林護士,這個外來者是你的同伴不是嗎?”
“有時過于自信,可未必是件好事。”
林清聽見,白術離開前俯身這樣對她說。
!怎么會!
他怎么會知道?
心底倏爾升起一股冷颼颼的寒意,從四肢蔓延到百骸,惹得她微微發抖。
不會的,姜澄不會的有事的!他們留給了他那么多保命的裝備!
林清使勁晃了晃腦袋讓自己保持鎮靜,一邊自我安慰著一邊避開人流拼命的向白術的辦公室跑去。
她必須要快!
白術隨時有可能會折返回來,更何況姜澄那邊……他是一個人在戰斗。
好在,門,并未上鎖。
林清長出一口氣,緊貼著墻壁飛快地溜了進去。
干凈又整潔,這是林清對白術辦公室的第一印象。
全部朝同一個方向疊放的簽字筆與診療工具,光潔到毫無雜物的辦公臺,上面摞著厚厚一沓資料。這些資料按照編號整齊排列,全都是一份份記錄著相同病史的患者病歷。
——經評定,病者多處腦神經基團壞死,疑似患有嚴重的腦神經疾病,批準封閉式看管。
而雪白臺面的中央,恰好擺放著她要找的那部手機。
林清心下一喜,隨意劃拉了幾下便解開了鎖屏。此刻她來不及去細想其中太多巧合輕易的地方,她能做的就是不白白浪費姜澄為她爭取到的時間,盡可能在有限時間內找到更多的線索。
但好像,這不過是一部僅限于接打電話的老式手機,并未藏有玄機。
林清不死心的將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翻找了一遍,仍沒有發現或者收集到可用的線索與物品。
就在林清一無所獲,就要沮喪的離開時,房間里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孩甜膩又委屈的嘟噥。
“小方頭你說綁匪先生什么時候回來啊,他答應給我買的抹茶蛋糕都買了一天了!”
“根本就是個大騙子!我發誓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等我哪天偷溜出去,我要把他的錢全部花光光!全都買成抹茶蛋糕!氣死他!哼哼!”
再多的,林清便聽的不大清了。
而這聲音的源頭,赫然是那部老式手機。
林清壓抑住那顆砰砰亂跳的心臟,幾乎是同手同腳的走到手機跟前。
而這次手機的界面,自動跳轉到了一個監控畫面。
一個身穿淺白色長裙的女孩,正百無聊賴的擺弄著系在腳踝處的銀鏈。
她的腰肢不堪盈握,烏發如海藻般的披肩散落在身后,露出雪玉般細膩的肌膚,尤其是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讓人只看一眼就難以忘懷,不自覺的沉浸其中。
在看清女孩的樣貌后,林清不由呼吸一窒,腦袋那根弦像是繃緊到了極致,然后又叮的一聲斷裂開,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泛著熱意。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她的臉肯定紅了,她想。
你是誰?你在哪?你也是玩家嗎?
林清輕聲呢喃,忍不住伸出手輕觸上女孩的臉頰。
冰涼生硬的觸感將她瞬間喚醒。
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的隊友還在等她。
林清最后深深的看了眼屏幕中的女孩,似要把她刻入心里去。
她確信,她們一定會遇見的!
她這次行動也不是一無所獲。
至少,
她發現了白醫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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