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春。
可王都百姓明顯感覺到有什么不同。
今年王都的春沒有往年的熱烈蓬勃，氣氛很是緊繃怪異，好似暗處藏了危險暗涌。
讓人有種風雨欲來之感。
新客棧雖占個新奇，但在客源方面到底比不得周邊老店，加上掌柜的對賺錢似乎不怎么積極，是以小二每日里閑的多忙的少。
早上起來將店里瑣碎事情忙活完，店小二肩上甩一條汗巾就往門口站，見有客來吆喝一聲，見有客往也吆喝一聲。
“看來王都也不平靜了，一早上功夫，來回巡邏的城衛比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還要多。”環臂靠著大門邊，店小二視線在街頭街尾巡梭尋找潛在顧客，恰好看到街尾又來了一隊官兵，疾跑往客棧這邊來，嚇得臉色一變，回頭往里低喊，“掌柜，掌柜！那邊有官兵來了，我感覺是沖著咱這兒來的！”
邊喊，他邊看向客棧大堂臨窗食桌，那里小夫妻兩個正在吃早飯，動作慢條斯理淡定得讓人發指。
小二嘴角抽搐了下，官兵要是沖客棧來，那就定是沖這倆貴客來的。
他佩服他們如此鎮定，果然老話說得好，藝高人膽大。
他不行，沒那個藝，所以小二趕在官兵之前往客棧里沖，動作迅疾躲到了掌柜身后。
甜寶投店住宿找地方吃飯，喜窗邊位置，能看街景，從街景體會當地民風民生。
那邊官兵甫出現在街尾她就已知曉，確實淡定，看著官兵即將沖到客棧門口時，她朝柜臺后撣塵的掌柜笑笑。
孿鞮掌柜，“……”
這是要他出面清掃麻煩。
昨日對二位顧客許下的諾言猶在耳，掌柜放下雞毛撣子，擺上笑容可掬之態朝官兵迎去，“諸位官爺——”
“可汗有令，今日起城中大小客棧驛館商客全要接受盤查！麻煩掌柜把入住冊拿出來！”為首官兵右手按著腰間佩刀刀柄，目光冷銳，手往臨窗位置一指，“你們兩個過來，出示入城路引！”
“官爺，這兩位不可查！”掌柜一句話，引來官兵刀出鞘。
其中一柄比上了他脖子。
小二哆哆嗦嗦扶著柜臺，差點嚇尿了。
“官爺別激動，先聽我說幾句，”掌柜脖子努力后仰，小心翼翼避開脖子前鋒利刀鋒，擠笑道，“這兩位是中土來的茶商，此番來王都，就是來送貨的，只不過這兩位的身份確實不宜查……”
“既是做茶葉生意，運貨入境自然要用到通關路引，為何身份不宜查？除非暗里有鬼！”為首官兵不為所動，刀子繼續比著掌柜，順勢朝身后遞了個眼色，立刻有手下往窗邊兩人沖去準備拿人，“我們奉可汗之命行事，掌柜莫要諸多阻攔，否則連你一并治罪！”
“官爺官爺！誒呀，您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動怒不遲啊！”掌柜面露急色，最后咬咬牙，繞過刀子對官爺附耳低語了幾句話。
官爺眼底浮出猶疑，“此話當真？”
“小的店就開在這里，只圖混口飯吃，我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跟官爺開這等玩笑啊，要不官爺回頭回去一問小的就得露餡兒，豈非拿自個小命開玩笑？不敢不敢萬萬不敢！那些東西就放在柜臺下面，官爺現在就能一查究竟！”
“都回來！”官爺搖擺片刻，還是開口將手下喚了回來。
他親自走到柜臺后彎腰查看了放在那里的物件，及后走回來又仔細端詳窗邊男女兩眼，領著人騰騰騰離去。
人一走，店小二就撲通癱坐地上了，手拼命往胸口拍喘大氣，“我的娘啊，可嚇死我了！”
白彧這時剛剛吃飽，放下筷子嘆道，“掌柜的果真是個妙人啊，人脈廣得讓人驚訝。”
掌柜謙虛，“哪里哪里，一點糊口的本事罷了。”
他這般，倒惹得白彧跟甜寶忍俊不禁。
掌柜耳語的那幾句話，小二沒聽見，他們倆個聽著了。
掌柜說他們是丘林府世子安插在中土的眼線，此番特地從中土來，真是來送茶葉的，茶葉是中土特產最低劣的大葉茶，但作用卻極大。
聽說蘇九霓最喜歡喝這種茶，茶葉便是用來誘蘇九霓現身的餌。
丘林府忠心可汗，一應計劃都是為了幫可汗抓住那些個狂徒，若當中出了什么本可避免的小意外導致計劃失敗，不僅丘林府怪罪，可汗那里也無法交代。
他這般說，官爺再大的官威一時半會也不敢繼續強硬盤查了。
否則壞了上頭計劃，他交上小命也賠不起。
就算官爺真要查，他們真拿不出通關路引也沒關系，有丘林府這張大旗扯在頭上，就是最好的路引，基于這些理由，所有疑點都能解釋得通。
及后官爺在柜臺后翻查的，就是掌柜不知道哪年哪月備好的大葉茶，印證了他那些話至少一半的可信度。
也所以，官爺才走得那么干脆。
“這回又長了一番見識。”甜寶低聲，打趣般。
白彧笑答，“可不是么。”
確實長見識。
掌柜的當真不一般。
敢扯丘林府的大旗，說明掌柜不怕官爺去丘林府求證。
這又說明，掌柜的在明面上除了客棧掌柜這層身份外，或許還是丘林家安置在外的暗樁。而這雙重身份遮掩下，孿鞮家臣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為了家族，能如此煞費苦心經營，是少有的人才。
更抑或……白彧跟甜寶相視一笑。
更抑或，丘林家族其實是站在孿鞮氏這邊的。
思忖間，街尾方向又傳來喧嘩。
“站住！快來人，抓住那老頭！竟敢藏在王府馬車里妄圖溜進城！看那頭發跟告示上一模一樣，他就是可汗要抓的中土奸細之一！別讓他跑了！”
“我奸細你爺爺！想抓住老子，先看看你有沒有那本事，來追我啊追我啊！”
“老兒狂妄！我這就助官爺們抓住你！”
“主子爺，主子爺！別跑那么快，等等我們啊！要是再把您跟丟了，回去我們如何跟老夫人交代！誒呀！”
白彧跟甜寶聽著一道道耳熟得不得了的嗓音，再看對面屋檐上方咻地溜過的老頭以及后方襄助官兵的好心義士。再有街道上追著兩人跑一口一個主子爺的小廝及丫鬟。
“……”
“……”
好，一家子全進城了。
甜寶撓臉，“我要不要扮個老夫人圓場？”
白彧，“不能讓你吃那個虧，老夫人我來演吧，一次兩次的，為夫已經習慣了。”
甜寶，“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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