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北山的年節過得歡快熱鬧。

  村里各種年糕果子的香味從開年到元宵,才漸漸淡了下去。

  到得開春時節,村民們趁著春光耕田播種的時候,甜寶跟白彧以及幾個哥哥也開始忙碌起來了。

  以前只需早上去先生家上課,下午自己練練功,再跟毒爺爺一塊挑地方玩兒。

  現在不成,忙得幾乎沒時間玩兒。

  甜寶跟白彧每天下午都被逮去望鵲樓,學易容術,學機關術。

  蘇安則跟著大胡子學掌船,學泅水,學如何跟各地市舶司官員打交道。

  蘇武待在白奎身邊的時間比白彧還多,半年功夫就把兩極坊摸得透透的了,開始盯上白府收藏豐富的武器庫。

  至于志向最大的蘇文,每天在家咬著筆頭寫文章,再被先生批得一文不值,每天晚上幾孩子湊一塊時,便是他精神最為萎靡。

  這期間長京那邊也開始斷斷續續有消息傳回來。

  長樂公主重新回到了公主府,依舊嬌蠻暴虐,只是不知何故突然厭了以往最喜歡的玩樂游戲,后院沒再收過新面首。

  斷刀一切安好,依舊在暗地里想辦法尋洪德帝罪證,但是袁家事件已經過去十多年,想要重新找線索及證據難度更大,非一朝一夕之事。

  各人皆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

  ……

  時光荏苒,一年復一年。

  六月清晨,朝霞薄霧。

  一輛馬車停在小蘇家院門前。

  十五六歲少年單腿屈膝靠坐車頭,挺鼻薄唇,微闔雙目,一襲月白箭袖錦袍腰環玉帶,如緞墨發以一條白絲帶束起,姿態慵懶恣意。

  “甜寶,快點,干爹叫我們今日早到,哥哥為了來接你天不亮就起身了。”嗓音輕醇清越,如落盤珠玉。話里催促,語調卻是慢慢悠悠的散漫,更似在故意逗弄另一人。

  陳舊木門打開,有人從門里走出來。

  清晨陽光穿透薄霧,立刻灑落在她身上,映照出她眉眼。

  十一二歲少女,容貌清麗脫塵,一雙清亮杏眸在陽光下不染光的熱烈,淡漠幽靜。

  斜襟描邊湖綠色長袖衣褲,一條白色腰帶束住盈盈不足一握纖腰。

  氣質清冷。

  抬眸挑眉時,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颯。

  聽到腳步聲接近,闔目少年唇角翹起,側頭睜眼,眼里盡是盈盈笑意,“可讓哥哥好等,上車,車廂屜子里有你愛吃的栗子糕。”

  少女秀發亦用一條白絲帶束縛=起,綁成高馬尾,跳上車時馬尾輕蕩,散出縷縷淡雅香氣。

  她越過少年往車廂鉆時,曲指在少年額頭敲了一記,嗓音如冷泉,清泠悅耳,“師弟。”

  白彧撫了下被敲的地方,眼底笑意更濃,拖長音調,“是是是,師姐——坐穩,走了。駕!”

  馬車疾馳出村,黃土路揚了一路灰塵。

  慢少女一步出來的仨少年,出門就吃了一鼻子灰,氣得對著跑遠的馬車屁股怒罵,“白彧!明兒早課非收拾你!”

  回應仨的,是遠遠傳來的少年張揚大笑聲。

  隔壁院墻,鳥窩頭倏地冒出來,三角眼惡狠狠盯著仨,哼哼冷笑,“今天早上沒早課,你們這么早出門,想去哪啊?”

  仨,“……”

  “今兒一個都甭想跑,跟老子上山抓蛇王!”

  仨小子立刻鳥獸散,“毒爺爺,蛇王只有甜寶能抓!咱給你抓蛇孫子還行,這次就不陪您了,您先自個玩吧哈哈哈!”

  “臭小子!站住,你們完蛋了!等老子逮你們來!!”

  對門霍家院門應聲砰地打開,一道小身影抓著把木劍登登登跑出來,應是剛剛睡醒,頭發都還沒梳,亂糟糟搭在腦門上。

  小娃娃瞪著眼左右張望,小木劍朝半空劈劈劈,奶兇奶兇叫喚,“我甜寶姐姐呢!白彧又來跟我搶姐姐!我要揍他!”

  霍氏靠在院門口叉腰大笑,“不愧是我生的!有娘當年英姿了!”

  一大一小身后,男子悅耳聲線無奈至極,“娘子慎言,小麥穗,回來,把劍放下。”

  毒不侵目不斜視撒腿就跑。

  不然待會小麥穗就要抓他對戰了。

  這日子,真他娘是真雞飛狗跳。

  另邊廂,馬車出村后速度就慢了下來,駕駛平穩。

  甜寶懷里捧著個小食盒,里頭放著樣式精致的栗子糕,先吃了兩塊她才開口說話,“干爹那里收到新消息?”

  白彧聽著后方吃東西的細微聲響,嘴角輕揚,“應該是。這幾年三大勢力嚴格把守出入關口,依舊有人數次潛了進來,雖然沒出大事,亦證明背后的人始終不死心。挺讓人煩的。”

  “嗯。”是挺煩的。

  尤其是那些人想殺的全是她在意的人。

  甜寶抿掉指尖糕點碎屑,靠著車廂壁看向窗外,杏眸微瞇,眸色幽暗。

  “甜寶,在想什么?”少年聲音又在外響起。

  甜寶淡道,“在想怎么打回去。”

  “怎么打都行,算上我。”

  “自然要算。”

  這句話換來少年愉悅笑聲。

  甜寶挑眉,隔著車簾子踢了他一腳。

  外頭笑聲更大了。

  內城數年如一日的亂。

  進城后就能聽到打斗聲,吼聲是從街頭能傳到街尾。

  馬車沿大道而行,最后拐入一條巷道,在望鵲樓后門停下。

  從后門直上望鵲樓三樓,裊裊琴音入耳。

  白彧一聽就知道干爹心情不怎么美妙,彈的山鬼。

  “干爹,我跟甜寶來了。”

  “敲門。”

  門是開著的,白彧腳已經邁進室內了,又倒回去在門板上敷衍敲了兩下,笑嘻嘻湊到古琴前,“干爹,有人惹你不高興了?”

  百曉風撩了下眼皮子,睨少年一眼,“誰惹本座不高興,也不及你惹的次數多。”

  甜寶在香爐旁坐下,給衣裳沾沾香氣,“干爹,別彈了,有事說事。”

  “你耐心什么時候能足一點?一首曲子浪費你時間了?”

  甜寶無聲一嘆,“到底什么事,讓你這么不高興?”

  這幾年跟在百曉風身邊,干兒子干女兒對他情緒變化已經摸得透透的。

  但凡他對著干的說話,就說明心情極度不爽了。

  百曉風,“……”被看透,更不爽了。

  兩手按下琴弦,琴音止后,他俯身從琴案下取出一封密信扔給兩人,“歸一閣把我在大融的一個情報網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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