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宴結束之后,楚昀寧打著哈欠回了營帳,碧秀早就已經給她暖好的被窩。
“謝謝你,碧秀。”
月色下的軍營逐漸恢復了平靜,大部分人都進入了夢鄉。
唯獨明文帝站在營帳前心緒久久不能平靜,一旁的莫公公見狀彎腰上前:“皇上,夜深了,該回去休息了。”
“嗯。”明文帝淡淡嗯了一聲,兩根手指指尖輕輕摩擦,
似是有點兒煩躁,眉宇間是遮掩不住的愁緒。
莫公公大約猜到了,能讓皇上如此憂心的,就只有楚昀寧了。
“皇上是不是在想楚尚宮?”
明文帝側過頭斜了眼莫公公,嚇得莫公公腿一軟跪在地上:“皇上,奴才該死,奴才不該妄自揣測皇上的心意。”
“起來吧。”
連莫公公都看出來了,聰明如楚昀寧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朕貴為一國之君,卻在感情面前唯唯諾諾,連朕都瞧不起自己。”
明文帝緊繃著臉,有好幾次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他擔心直接戳破了,會讓對方感到難堪。
萬一,對方沒有這個心思呢?
豈不是強人所難?
莫公公道:“皇上您可千萬不要這么說,楚尚宮可不是普通女子,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罷了。”
明文帝挑眉斜了眼莫公公,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女人家最要緊的就是名聲二字,楚尚宮又是和離之人,楚家在京城那也是名門望族,若是楚尚宮隨心所欲,將來楚家名聲該放在何處?”
莫公公常年跟著明文帝,在前朝和后宮打交道,人精似的,有些事一看就透了。
“楚尚宮不僅僅要顧忌楚家名聲,還有顧忌小郡王的名聲,還有昔日楊貴妃的下場……”
話說一半立即頓住了,生怕明文帝會生氣,悄悄抬頭卻見明文帝若有所思,面上毫無怒火,這才大著膽子繼續說:“就怕回宮之后那些御史和言官,一個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人。”
明文帝聞言心中的迷惑似乎被人撥開了一層,贊許的看了眼莫公公。
“你倒是通透!”
這件事他記在心里了。
許是想通了,轉身回去歇息了。
次日上午楚昀寧才掀開被子起來,先是去探望了北北,碧秀說:“小郡王一大早就被皇上帶走了考學問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聞言楚昀寧開始著手準備午膳,掀開簾子走出去,年味還未消散,李副將忽然捂著血淋淋的傷口跑來,臉色鐵青著,走了幾步身子搖搖晃晃忽然暈了過去。
“李副將!”碧秀大喊。
幾個路過的趕緊扶著李副將進了營帳,楚昀寧急匆匆的跟了過去,查看了李副將身上的傷,左邊胳膊被狠狠的劃了一刀,露出了森森白骨,傷口處已經開始流淌著黑色血跡,明顯就是中毒了。
楚昀寧二話不說封住了李副將的幾個穴道,用干凈的匕首挑開逐漸腐爛的肉。
“啊!”李副將被疼醒的,慘白著臉望著她:“兩位公主都是西海派來的探子……”
說完這句話,李副將又暈了過去。
“那兩位公主呢?”楚昀寧轉過身問一旁的侍衛。
那兩位公主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制服住,可惜兩人已經咬舌自盡了。
楚昀寧蹙眉,說好的和親公主為何突然反水?
“哎呦,楚尚宮,奴才找了您好久啊。”莫公公掀開簾子進來,乍一看李副將的臉,嚇了一跳:“李副將這是被行刺了?”
“是不是皇上那邊出事了?”楚昀寧見他來,有些著急的問。
莫公公搖了搖頭:“這倒不是,是兩位公主的事兒,看來楚尚宮已經知道了。”
皇上沒出事兒,楚昀寧松了口氣,全心全力救治李副將,剔除了爛肉,在傷口扇撒了解毒藥,摸了摸他的脈象,眼看著他的臉色漸漸恢復平靜,而她已經忙的滿頭大汗了。
對著貼身的人叮囑了幾句,她才跟著莫公公離開,彎腰進了營帳。
北北坐在桌子上安安靜靜的抄寫字帖,楚昀寧見他寫的認真也就沒打攪,來到另一側,明文帝正在提筆批閱奏折,眼看著墨汁快沒了,楚昀寧主動伸手主動幫忙研磨。
許是察覺到了身邊有人來,明文帝頭也不抬的說:“云瀾私底下征集了二十多萬兵馬和西海打了幾天,也不知怎么就和好了,西海退出了南陽城。”
“皇上是擔心云瀾會和西海一起合作?”
明文帝點點頭,手握著本奏折突然啪嗒扣上,心里提著口氣:“有些事不得不防。”
“那皇上接下來怎么辦,是要繼續攻打東陵,還是原地按兵不動?”
若進一步,就相當于把邊城留給了后方。
若原地不動,一方面消耗時間,另一方面會給東陵喘息的機會。
明文帝忽然勾唇笑了。
這抹笑容讓楚昀寧看的心里有點兒發慌,不自覺連手中的活兒都忘了。
“朕既要攻打東陵,也要留守后方!”
……
南陽城
玉安公主煩躁的看著云瀾皇后寄來的一封又一封的書信,每封書信上都都重復著要她好好保護云瀾廢太子。
忽然眼前一抹陰影籠罩下來,玉安公主抬眸,嬌羞的看著來人。
李明玉世子從她手中接過了書信,揉成一團扔在了火爐子里,明火瞬間舔舐了紙,燒成了一團又變成了灰燼。
“廢太子已經心智不全,若是能讓皇后娘娘開心,留著一條命又何妨。”
這段時間玉安公主可沒少折騰廢太子,差點就要了他的命!
玉安公主冷笑:“這時候來關心了,當年若不是她處處在背后偏袒他,至于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嗎?”
“公主消消氣。”李明玉手捧著盞茶遞了過去,玉安公主伸手接過喝了大半杯,忽然又猛的放下了:“南端皇帝卑鄙無恥殺了南城王世子,攻下了東陵第一座城池純屬撿了便宜,都怪西海大皇子那個蠢貨竟然真的相信南陽城會有金礦!”
玉安公主怎么也沒有想到,當初那個最弱小的國家居然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勢如破竹。
“若不是本宮機靈,及時放開城門讓大皇子派人搜遍了整個南陽城,才讓他死心,這會兒咱們也跟著一塊倒霉。”
玉安公主為了能自保,主動提出了要合作的條件,兩國合作以西海為首,等戰事結束,云瀾愿意割舍兩座城池奉獻給西海。
西海大皇子一聽立馬就答應了,并且連夜給安插在南端國的兩位和親公主發了消息,讓她們及時報告南端的消息。
“公主真的要和西海合作?”李明玉問。
玉安公主挑眉:“當然不會,本宮的命還握在了楚昀寧手中,怎么可能會和西海合作,本宮只是想要給西海個狠狠教訓,無論西海和南端誰勝誰負,對于我們而言都沒有壞處。”
“公主是打算中途撤軍?”李明玉詫異的問。
玉安公主搖了搖頭,親自寫了一封書信遞給了李明玉:“還請世子親自跑一趟,除了世子外,本宮誰也信不過。”
李明玉接過了書信納入懷中。
“我只不是想效仿南端里應外合而已。”
南端借兵五萬,里應外合攻擊,所以才會取得勝利,若是她跟著學習。
在西海和南端攻打成一團的時候臨時反水,和南端一塊打敗西海,那又是什么效果?
兩座城池?
做夢!
李明玉的書信成功的送到了明文帝手中,并且把云瀾非常詳細的計劃說了一遍。
明文帝著人好好款待了李明玉,而后和楚昀寧以及幾位副將商討起來。
“皇上,云瀾這么做跟墻頭草又有什么區別,當初就是云瀾召集了三國一塊攻打南端的,云瀾跟西海私底下關系密切,還有西海更是個混賬貨,派了兩個和親公主來,結果是個探子!”
“就是,這話根本不能輕信。”
幾位副將的要求一致,不能隨隨便便的相信云瀾國。
明文帝側目看了眼楚昀寧:“楚尚宮以為如何?”
“我覺得可以一試,這次來的是云瀾李國公府世子,暫且將人扣押在軍營,若是云瀾敢有半點小心思,立即誅殺!”楚昀寧是見過一次李明玉的,所以很快就認出來了。
玉安公主讓李明玉親自來送信,八成也是存了這個心思,李國公在云瀾的地位十分威望,不次于南端的楚將軍。
所以,就憑云瀾的誠意,楚昀寧覺得可以賭一把。
“楚尚宮,這可不是兒戲啊,一旦出現偏頗,會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有人提議。
楚昀寧勾唇笑:“我若記得沒有錯,南城王世子手下就有十幾萬兵馬,還剩下一大半。”
“那些人全都染上了疫病,不能派上用場啊。”
“為何不能用?”楚昀寧不以為然:“疫病的解藥在咱們手里,若是這些人偽裝成南端士兵,去攻打西海或者云瀾,無論云瀾是真心還是假意,都無關緊要。”
她要的只是那些人全部都染上疫病。
突然一個副將站出來說:“這會不會太殘忍了,這些疫病雖死不了人,但傳染性極強,若是被當成了真的疫病殺了,豈不是要造成很多無辜的人死亡?”
話落,楚昀寧看了眼說話之人,這年頭在軍營里當圣母的可不多。
“若有一天西海的疫情或者主帥也染上,無法控制的時候,只能求咱們了,若歸順,咱們給解藥,若不歸順,不影響咱們對付東陵,繼續開疆擴土,何樂不為呢?”楚昀寧說。
很快其他人紛紛認可了楚昀寧的法子,在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
疫病只會讓人渾身發熱,手腳發軟,拿不起武器,就像是得了急癥,并不會真的要人性命。
明文帝第一個認可了楚昀寧的觀點,立即派兵去把南城王世子剩余的兵馬全都弄過來。
這時莫公公忽然沖著楚昀寧使了個眼色,楚昀寧悄悄退下。
“楚尚宮,李世子想見見您,說是有很重要的事和您談談。”莫公公又說:“您放心吧,李世子身上已經被搜過了,絕對沒有任何可以傷害您的,營帳里還有好幾個護衛守著。”
“這件事皇上知道嗎?”
莫公公點頭:“皇上知曉的,自打李世子來送信就要和您見一見,奴才全都打點妥當之后才敢請您。”
聞言,楚昀寧才沒了顧忌,去見李明玉。
李明玉見她來立即起身,態度十分友好:“早就聽說了楚尚宮大名,今日一見,份外榮幸。”
“李世子過獎了。”
聽著對方直接點名自己的身份,李明玉一點兒也不意外,笑了笑:“我找楚尚宮來,是有件事想求求尚宮,當初公主年輕氣盛不懂事,惹惱了尚宮,我可以代替公主賠罪。”
楚昀寧十分欽佩李明月,畢竟他曾單槍匹馬一個人來救玉安公主。
就沖這份爺們勁兒,楚昀寧對李明宇的態度還算溫和。
“世子不會以為我會做虧本買賣吧?”楚昀寧笑著反問。
李明玉點頭:“我知道,所以這次特意帶著誠意來的,懇請楚尚宮高抬貴手,賜我解藥。”
說著李明玉從懷中掏出了一枚地形圖,是一座小山的形狀,四周都是茂密叢林。
“這是?”楚昀寧不解的看著他。
“南陽城的金礦。”
話落,楚昀寧忍不住笑了,金礦的事是她瞎編的,故意引西海的人過去。
“楚尚宮,南陽城的確有一座金礦。”李明玉一本正經的說,神色異常認真。
楚昀寧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抬眸斜了眼李明玉,認真的打量著他的眼神,忽然問:“這件事究竟多少人知道?”
“楚尚宮放心,這件事目前為止只有你我二人知曉,知道的人全都不在了。”
李明玉溫和的臉上露出一抹堅定。
“只為了一枚解藥?”
“對!”
許久李明玉又說:“如今我就在南端成了人質,哪也去不成,我只是不忍心看著公主時不時的飽受毒性折磨,楚尚宮可以派人去查勘,若有半個字虛假,我就在你手里呢。”
說著李明玉還遞給了楚昀寧一枚令牌:“有了它,十個人內暢通無阻,一路快馬加鞭估摸著一天一夜就知道結果了。”
楚昀寧手攥著令牌:“好,若是正如你所說,我可以考慮你的要求。”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