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你且退下吧。”

  居坐于龍椅上的景泰帝龍眸輕輕一瞥,再次打量了李諾和睿親王一眼,這才對大內侍衛擺了擺手,示意將張氏帶下去。

  而太清殿上文武諸公則是傳閱著張氏的那份供詞,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李子安,定是你偷改了供詞!”

  有些慌了神的睿親王咬牙切齒道。

  他當然不傻。

  此時早已明白過來,這是李諾和張氏一起傾情出演的苦肉計!

  他很是懊惱,自己怎就不多長一個心眼呢!

  從南宮屈那里得到消息后,沒多加思考,就以為可以捏住李諾的把柄了。

  結果倒好,吃力不討好,反惹一身騷。

  李諾一臉驚訝道:“這就奇怪了,刑部的供詞,睿親王又是如何知道的?睿親王管的是宗人府,可管不到刑部頭上吧?難道有人泄露了刑部機密給你?于騫大人,該不會是你接受了睿親王的賄賂,然后將此事透露給他吧?”

  “本官豈會做這種事情?”

  于騫心中哭笑不得,這個李子安,還真能記仇啊。

  “哦,原來不是于大人!我就說嘛,于大人乃是吾輩之楷模,兩袖清風,一身正氣,豈會做那等偷雞摸狗之事。那會是誰?哦,我想起來了……要么是刑部右侍郎孫大人,要么就是南宮世家家主南宮屈!”

  “李子安,你莫要血口噴人!”

  李鎰大急。

  右侍郎和南宮屈可都是他的連襟啊。這事兒,絕對不能將他倆給牽連進來。

  “行了,如此爭吵,成何體統!”

  景泰帝面色不悅地訓斥道。

  場上,也終于安靜了下來。

  天子頓了頓,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道:“皇叔,朕知你在擔心南宮世家,不過你放心,這個桉子既然子安接手了,以子安的能力,必然會找出真相,抓住兇手。”

  “陛下放心,臣絕不會讓南宮擒虎慘死。兇手此時應該就在被押解的路上了。”

  李諾大聲說道。

  諸公也是一臉感慨,但心中的疑惑也不少,南宮子耀,真會干出這種被人戳嵴梁骨的事?

  南宮子耀的手段其實也很高超了,可惜,偏偏遇到了李諾。

  其實他若不栽贓給李諾,李諾才不會管那么多呢。

  但話又說回來,南宮子耀也沒有選擇的余地。黑暗中隱隱有一只手,將他往這個泥潭里趕啊。

  李諾就在昨夜便偷偷派人去羽林衛了。

  羽林衛,可不是在洛陽!

  而是在長安,在他的地盤!

  景泰帝見自己設的局這么輕易被李諾給破了,自然也就沒什么興趣繼續關注后續形勢了。

  棄車保帥。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

  南宮子耀不管是什么理由弒父,都難逃一死。

  至于借南宮子耀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將景泰帝供出來。

  更何況,這個局,也并非景泰帝親自出面布置的。

  南宮子耀即便想要同歸于盡,也找不到人。

  半個時辰后。

  一個御前帶刀侍衛急急來報,說南宮子耀畏罪自盡了。

  而幫兇張玉梅也是投井自殺,一尸兩命。

  今日這場朝議,虎頭蛇尾,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散朝之后,李諾很自然就被景泰帝留了下來。

  御書房。

  君臣對奏。

  看著神情高漲,器宇軒昂的天子,李諾總覺得哪里有些古怪。

  但又說不出來。

  大概是秦王的神魂剛奪回身體控制權不久,還需要慢慢恢復吧。

  他也只能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子安啊,多虧你查桉有一手,不然啊……一旦深陷漩渦,這春闈主考官的人選,只怕是不能給你了。哎,朕雖貴為天子,看著能夠一言斷之,但實際上,掣肘太多了,你可要體諒朕的不容易啊。”

  景泰帝唏噓道。

  這其實也是變相向李諾說明,他有多么的不容易。

  李諾當然不能直言天子不厚道,他笑了笑:“陛下言重了。做臣子的,自然是要為陛下分憂,臣又豈會埋怨陛下?”

  其實李諾心中已經橫了一根刺。

  這根刺,讓他不會對天子那么純粹的忠心了。

  如果兩人身份對調一下,他絕對不會這樣做!

  只能說,現在的這個“景泰帝”不了解李諾。

  若真是當初的那個“秦王”的話,一定會無條件信任李諾,甚至朝上誰敢彈劾李諾,他定會直接將之拿下!

  景泰帝見李諾并未責怪他,便笑道:“不過這么一鬧,你跟慶陽之間的事情就好處理了。睿親王那邊,應該不會為難你了。只要他這個做宗正的同意,那么朕就直接昭告天下。”

  睿親王李鎰現在的情況也是有點騎虎難下了。就像當初的王子彥一樣,在沒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彈劾李諾,結果被李諾絕地翻盤,那么這股反噬之力,就得好好承受了。

  李諾若是抓住這一點不放,睿親王雖不死,但也要脫一層皮啊!

  所以,只要李諾愿意給他一個臺階下,他必然會感激涕零。

  其實李諾也是大感意外。

  他沒想到這番釣魚,竟然釣出了一個睿親王!

  “陛下,那臣去睿親王府轉轉?”

  李諾開心笑道。

  慶陽若是知曉此事,一定會很開心吧?

  以堂堂長公主身份,正大光明地出嫁,接受百姓們的祝福,這心情必然是喜悅的。

  “去吧,不過你態度可要好些,睿親王說到底也還是朕的……皇叔呢!”

  景泰帝提醒了一句。

  其實,他也感覺有點愧對睿親王了。

  畢竟,這個局是他設的,睿親王只怕做夢都不知道自己竟成了棋子。

  “臣最敬重睿親王了,絕不敢放肆。那臣先告退。”

  李諾退出了御書房。

  而景泰帝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下來,眉宇間,閃過一絲陰狠。

  崔無悔說的沒錯,陰謀詭計是無法傷害到李子安的。

  長安殺北蠻,江南滅迦人,嶺南戰青龍,不費一兵一卒而平定南疆……一樁樁事情積累起來,李子安的威望已如日中天,民間,已是在稱呼他乃大胤戰神了。

  讓景泰帝忌憚的是,李子安并非純粹的文人啊!

  人家文武雙修呢!

  若李子安軍權在握,真舍得放棄文道而造反,那他該如何處之?

  崔無悔的計策是,讓李子安再次帶兵出征!

  北上!

  攻打萬妖山!

  到時候,不管是借妖殺人還是別的,便有多種辦法,將李子安置于死地!

  不過他并沒有去睿親王府。

  不能表現得太心急,先吊這個老家伙幾天再說。

  李諾回到了刑部。

  “大人!”

  一個將士面帶愧色,跪了下來,“大人,卑職未能完成使命,請大人責罰。”

  李諾仔細打量著這個將士,他認出來了,這是公慶陽的侍衛。

  昨晚,慶陽便是派他去抓捕南宮子耀。

  其實他都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卻沒料到南宮子耀安安靜靜,沒有一絲反抗,可在渡過江,即將進入洛陽城時,畏罪自盡了……

  “和你無關,起來吧。”

  李諾澹澹道。

  將士如獲大赦,問道:“大人,那接下來該怎么辦?”

  李諾搖頭道:“不用查了,就此結桉便是,本官會處理的,你回長安吧,告訴殿下,不必擔心。”

  “那卑職先行告退。”

  將士退了出去。

  李諾則坐回到桉椅上,陷入了沉思。

  他也著實沒有料到南宮子耀連爭辯都不爭辯就直接自殺了。

  這人也太干脆了。

  如此看來……布這個局的人,來頭很大啊。大到南宮子耀只能用自殺來遮掩。

  那究竟會是誰呢?

  李諾看向了窗外,思緒有些縹緲。

  他實在想不出,這個三番兩次陷害他的幕后黑手,若不是朝廷上的重臣,還能有誰?

  朝廷之外?

  絕對沒這種通天的手段!

  崔無悔難道是故布迷陣,誤他?

  也罷。

  遲早是要水落石出的。

  就讓子彈再飛一會……

  當務之急,是先過了春闈。

  三日后。

  南下平叛的將士凱旋。

  洛陽城門大開,人們夾道歡迎。

  當然這次進城受賞的只有一千人,他們作為將士代表。人雖不多,但架不住老百姓們的熱情啊。

  將士們在午門外見到了天子,并且接受了朝廷的封賞,各個都露出燦爛的笑臉,滿意而歸。

  能見到天子龍顏,足以讓他們吹噓一輩子了。

  李諾的官職和爵位都已經到頂了,無法再賞,于是,景泰帝便賞賜了他一座府邸。

  正是原先的逍遙王府!

  當然,這是李諾自己挑的。

  其實有好些王府可以挑選,但他偏偏挑選了這一座,是因為逍遙王府足夠大!

  不過逍遙王府當初被火燒過,所以這重新裝修還是需要一大筆錢的,好在李諾手握渝州酒坊和江南商會,家產也還算可以,不然還真兜不住。

  “姑爺,皇帝真將逍遙王府賞賜給你啦?”

  綺羅笑得合不攏嘴,第一次覺得這個皇帝挺大方的。

  李諾沒好氣道:“地契房契什么的,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嘿嘿,以后咱們也有大房子住了喲。”

  綺羅燦爛笑道。

  “怎么搞得沒見過世面一樣。區區一座府邸而已,蜀山隨便一座山頭就比這大好多。”

  李諾忍俊不禁。

  “哪能這么比較嘛?”

  “行行行,你開心就好,那府邸修葺裝修的事情也都交給你了。這以后就是我們在長安的家了。”

  “嘻嘻,一定完成任務!”

  綺羅挺起小胸脯保證道。

  一襲鵝黃色長裙的葉箐雨端來幾盤果子,笑容滿面:“皇帝賜這座府邸給你,是準備讓你和慶陽成親用的吧?”

  李諾尷尬笑了笑:“娘子,等春闈過后,我們把慶陽約出來,一起踏青吧。”

  “嗯,也把紫鳶姐姐叫上吧。”

  葉箐雨笑盈盈地剝了一個葡萄塞入李諾的嘴里。

  李諾可不客氣,不僅把葡萄一口吞了,連帶著也吮了幾口娘子的纖纖蔥指。

  葉箐雨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這大白天的,夫君又開始搞怪了。

  李諾舔了舔唇:“紫鳶,其實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

  葉箐雨頷首道:“她雖不求名分,但夫君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是啊。

  娶慶陽公主,聲勢搞得那般浩大。

  可紫鳶這邊……

  哎。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會辜負她的。”

  李諾堅定道。

  其實他心中也明白,人和人是沒法相比的。

  慶陽的身份擺在那,所以成親必須要給予足夠高的規格,不然就是打朝廷的臉。

  可紫鳶就不一樣了,娘家沒背景,她成不了李諾的“妻”,只能做妾。

  這一點,李諾哪怕擁有顯赫的權勢也無從改變。不然,就是在跟整個天下的儒禮作對。

  不過,他也是下定了決心。無法給紫鳶一個盛大的婚禮,那么在其他方面,一定會給紫鳶做出補償。

  比如……多和紫鳶同房,多生幾個大胖小娃子!

  ……

  而這些日子,洛陽、長安兩地可謂是熱鬧非凡。

  各州各府前來參加春闈的學子該到的都到了。他們或投遞詩卷,拜訪名聲在外的大儒,或在酒樓茶樓高談闊論,指點江山,博他一個名望。

  李諾這邊,當然是接到了好多士子遞來的拜帖。

  不過李諾都將人打發走了,并未見面。

  畢竟他的身份此時非常敏感。

  禮部已經印好了今科的考卷,一共三份。出卷人早在一個月之前就搬進了皇宮里,有一個專門給他們休息的殿宇,只要科舉沒有結束,他們就不能出去。

  至于主考官人選,是要在科考當天公布。如此,便能最大程度地防止作弊。

  翌日。

  大朝會上。

  景泰帝親自宣布了主考官人選,正是李諾。

  其實,大部分人都已經猜到了。

  李諾身著朝服,走入大殿。看著三份密封的考卷,他隨機選取其中一份,定為科考試卷。

  禮部接到試卷,便將對應的份額搬去考場。

  當然,這一切都是密封著的,最后還要由李諾親自解開封紙,查看是否有誤。

  寅時三刻。

  考場。

  一個個士子早已被脫去衣服,換上專門的考生服,井然有序地進入考場。

  李諾驗證了考卷后,也是走入考場。

  春闈分為三場考試。

  上午考經義,下午考詩詞賦,晚上考策論,等翌日天明,才收卷結束。

  時間上如此安排,確實非常有急迫性,很多考生就因為時間不夠而名落孫山。

  但這也是故意為之。

  既然是為國選士,若不給點壓力,怎么能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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