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三十九章 道上行
  少年在懸崖中觀云修劍,已有多半月功夫,眼見便是清明時節。雖說嘴上不提,可云仲卻是覺察到云海之中的縷縷劍氣,似乎越發薄弱下來,連帶云層之中似金絲一般的劍意,比之從前也是褪卻許多,引得少年狐疑不已。

  不過好在云中劍氣,仍舊清晰可辨,沒多大影響少年修行,故而也從未同幾位師兄提起過,而是安心琢磨劍意。

  最直接的益處,那便是近來出劍越發快捷靈巧,煙火氣與贅余動作,似乎是被云中所嵌的劍意盡數斬去,雖說出招賣相趕不上從前,不過如今卻是干凈利落,出招收式皆隨心意,心念電轉,劍亦電轉。

  再者因時常飲酒一葫蘆,秋湖浮動,滾滾如潮,連帶著令周身經絡都開拓不少,運起劍來,日日有所得。這已是云仲過得最為舒坦的一陣,不說境界如何抬升,光看手中劍光起落,越發圓潤無滯,便足足可開懷上一兩日;每逢天降雨水,還可拎著壺從師父庫中翻出的無名好酒,同三位師兄喝上一陣,隨后借闌珊醉意,打上通亂拳,舒坦得緊。

  對比云仲,錢寅的日子則是比以往還要清苦些,若非是大師兄與兩位師弟時常來丹房轉悠轉悠,同這位素來懶散,此刻卻是動用渾身精氣神研究丹方的憔悴人閑扯一陣。卻是功夫不負有心人,虛丹丹方與構筑道理,硬是被錢寅耗費三四十斤肉,硬啃出大半,距開爐煉丹,只隔一線。

  趙梓陽依舊練槍不輟,卻是因教授者由吳霜換成了柳傾,每日得到不少閑暇,時常趁云仲觀云過后,找自個兒這位師弟飲酒閑扯,日子倒也過得滋潤。

  “我說云仲,你這整日觀劍練劍,就不覺得膩味?若是換成我,恐怕沒到三五天便想撂挑子不干了,雖說先前同你不對付,不過還真得承認你這小子韌勁夠足,是塊修道的材料。”趙梓陽自認酒量不淺,在山下幫中逢年過節,總要釀些劣米酒,雖說滋味粗厲燙辣,可他依舊能喝上不少,總能于旁人搖搖晃晃,舌腫面朱的時節,擺出個傲世群倫的模樣,但同云仲對飲,十不勝一,此刻便是酩酊,晃蕩著腦袋沖少年道。

  “練一天算一天,劍術也好,劍意也罷,總有些東西要花時間苦熬,練幾萬劍,對付敵手時候就能有幾萬劍的提升,我這境界遲遲不前,暫時也無解,總得把能練熟的東西練熟,別再吃大虧。”云仲此刻更是好不到哪去,這兩壺酒水灌到肚里,就跟暗火澆油沒差別,秋湖巴不得多動彈一陣,將太乙穴周遭狹窄經絡,斬了個紛亂,疼得少年直抽冷氣。

  趙梓陽醉得睜不開兩眼,“咋?肚里那口破劍又不安分了?修行受這般大罪,師弟你這是何苦呢。”

  云仲竭力撐起身子,望見山外晚霞,遠山托云,林木盡染,不由得笑出聲來,豪邁灑然,渾然不在意腹中秋湖虎狼猖狂。

  “有時覺得,我在路上更好些,也有時候覺得我在山上更好些。在山上的話,可解師父煩憂,可令大師兄肩頭輕快幾分,還可令二師兄終日無憂,再生出兩成胖肉。”少年單手提酒,胡亂倒入口中,緩聲笑道,“但到頭來還是覺得路上有意思,像是一壺酒水緩入腹中,覺得腦海中酒意蒸蒸而起,舒坦熨帖。”

  醉到睜不開兩眼的趙梓陽琢磨好一陣,才嘿嘿笑笑,“路上山上,這形容不賴,要是將來,師弟一朝能運劍破開天地桎梏,成就劍仙之位,別忘了提攜師兄一番。”

  “那是必然。”少年面色飄飄然,一本正經笑答。

  “得了吧,待到你成劍仙,老子早就是什么槍仙兵圣了,還用你小子提攜?真不害臊。”趙梓陽提臂錘了云仲肩頭一拳,“這樣吧,我若先入四境五境,我就提攜提攜師弟你,同理要是師弟你先入了極境,真叫你混成了個劍仙,那你可得帶帶師兄。”

  “成,師兄趕緊歇息去,千萬甭吐師弟一身。”少年笑呵呵接話,將走路歪歪扭扭的趙梓陽攙回屋中,在床頭擱下杯茶水,自己又是掉頭回返。

  趙梓陽酒量不及云仲,所以越喝越糊涂,而云仲酒量極大,故而越喝越明白。

  師父吳霜向來不喜人稱劍仙二字,原因大概在劍仙兵圣,其實不過是個唬人的稱謂而已。不過是一方天地中的修行人,仙人圣人這類字眼,在云仲看來,都不合適。

  空有境界與手段,至多是個修為極高的劍客而已。

  少年步伐越發隨心所欲。

  經脈有缺與經脈通暢,并不至關緊要,二境而已,想踏便真能踏。虛念虛念,所需不過念頭兩字。

  云仲抬頭看向天上早月,月色婆娑,橫似雪華,恰如茶館初聞劍花飛聲時。

  于是少年旁若無人叫道,“大師兄,幫幫忙唄?”

  月下有人應聲,“師弟去就是了,無需顧及太多。”

  南公山崖邊上,少年深吸口氣,一躍下淵。

  狂風托袖,圓月臨前。

  原來自個兒蹦下去也不過如此,甚至耳畔長風,尚可解酒意。

  云流中劍氣劍痕劍神意,盡匯于云仲腦海之中,滋味甚為熟悉,似是那日飛來峰上,老道借云仲之手,使簪賦劍氣,一劍破開傾城蟬群。

  后山有鳥雀蟄伏,此時齊出。

  “小師弟終歸是想通了,”柳傾捏指,令山崖之中的云仲懸空,臉上笑意真切,“修行之人嘛,總得有點心氣,又不是修的佛道,弄得暮氣沉沉滿面慈悲作甚?心境已至二境,但如今內氣依舊不足,卻要苦了二師弟,得趕緊將那味虛丹制成,速速令小師弟邁入虛念之境,日后也多出自保的本事,也不枉費師父破關時候,還分出些精力,助小師弟進境。”

  身旁已然瘦脫了相的錢寅,揪下兩根不甚結實的頭發,垂頭喪氣答道,“曉得了曉得了,我這是遭得哪門子罪,好容易積攢下來的一身肉,恐怕都要搭在這味虛丹上,沒地說理去。”

  山腰中云流入體。

  南公山云海,于此夜消散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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