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龍神婆婆手中摩挲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法器,她似乎也對它不甚滿意,不過也沒有像那顆“垃圾”寶石一樣隨手毀去。
“你有什么資格,和老身談?游家的小子,總是這么狂妄自大嗎?你爹當年連哄帶騙將老身帶到這么個鬼地方呆了十年,說吧,你又想把老身騙到哪里去?”
鄒嬋看得眼睛發直,雖然她不識貨,但是這法器的氣息至少是掌尊那種人物才能掌控的,這東西落到外面,沒準皇帝都來搶呢。
“婆婆言重了,我可沒有我爹那么奸詐陰險,我游吹云可是正人君子,從不說謊話。”
“行了行了行了!”
龍神婆婆雖老,中氣卻十足,她指著游吹云鼻子說道。
“你知道嗎,你剛才這幅德行跟你老爹一模一樣!老身還以為花了眼,又見到了游山那鬼小子。”
游吹云訕笑,倒是不知道如何接嘴了。
“說吧,有什么事來求老身?”
“沒……沒啥大事,我就來看望一下婆婆不行嗎。”
“胡說八道!黃鼠狼給雞拜年——老身也有上萬的年紀了,什么人沒見過?你游家人嘴皮子一動老身就知道你們要打什么鬼主意。
你人類不是有句話么,無事不登三寶殿。”
游吹云白眼一翻,腹誹道:那您老倒是猜啊,別讓我說您猜啊。
龍神婆婆突然瞥了一眼鄒嬋,臉色突然明朗起來,一副我知道了的模樣。
“哦哦~你小子帶著這姑娘,老身明了,你是來討聘禮的!你小子一窮二白,女方爹媽肯定不同意!這姑娘是哪個家族的孩子?要到我這兒拿東西——不是名門望族且且有何資格讓老身出手。”
鄒嬋的臉霎時間紅的要擠出蘋果汁來。
“不是,我不是……”
龍神婆婆不等她辯解,話中帶著龍息的威壓:“老身問你是出身哪里的小孩。”
嚇得鄒嬋叫苦不迭,她只是一個筑基小修,哪里承受得住龍神的怒火。
“嶺南!……嶺南鄒家,小家族罷了。”
“沒聽說過,什么小家族。”
龍神婆婆搖搖頭:“那也好,老身可以少出點血。老身的寶貝,可不多了。”
游吹云苦笑道:“婆婆你誤會了,只是我有個弟弟,和我兄弟情深。現在因為一些意外深受重傷,命不久矣,所以想要和婆婆討要一點良藥。”
龍神婆婆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性命之憂的話你早就開口直入主題,何必跟老身廢話了半天?我看,受傷是真,續命是假,不過是想要誆騙我老太婆的幾枚恢復良藥,以免落下病根吧?”
游吹云后退一步,然后深深的作揖到底,如同一棵老松。
“婆婆慧眼如炬,確實不想讓弟弟留下病根。而且實不相瞞,小子和人打賭,一年之內死斗之約,那人現在是金丹修為,我……”
龍神婆婆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一口龍涎差點噴他一臉。
“你當老身這龍神真的無所不能啊?你這小子一年之內就像從煉氣升到金丹?老婆子要有這本事還被你吟嘯宗束縛了那么多年?老身培養他幾百大乘通天修士,這神州豈不是老身的囊中之物?”
她眼神中帶著鄙夷,冷冷說道:“我看你這次是不死也殘,難逃一劫。我告訴你小子,你之所以能站在這里和老身說話,是因為你是吟嘯宗的少宗,是吟嘯宗的后人,可是你不要做出些什么愚蠢的幼稚的悖逆之事,到時候莫要讓老身親自出手清理門戶。
你老爹在你這個年紀就有和老身勾心斗角的本事,但你還不夠格。”
游吹云很聰明的一揖不起,更是恭敬到了極點。
龍神婆婆眉毛一挑,倒是感覺自討沒趣,所以狠狠地瞥了鄒嬋一眼,將后者嚇得一個趔趄。
“罷了罷了,賜你點東西,回去吧。”
游吹云撲通一聲,直接跪下。
他抬頭,滿眼的堅定。
“婆婆,我之不可忍確實是我按捺不住意氣行事。可是他們動我的弟弟,我的家人,我們吟嘯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即便是滅宗無門,我的血氣仍在,死,又有何妨?吾亦何懼?
婆婆不幫我,我沒有怨言,只求婆婆賜下靈丹妙藥,救我弟弟,他是龍榜百位,有望序列之輩,更可能是我吟嘯宗復宗最大希望之一。”
游吹云起初說得平淡,但漸漸語氣沉重,最后抬眼竟是淚眼潸潸了。
龍神婆婆終于默然無言,她看著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吟嘯宗的少年。
一萬年,有多少人跪在她面前,有多少人慷慨陳詞,又有多少人喊屈叫冤,亦有多少人苦苦哀求,委曲求全。
他們許多都成為了聽風界的一世之雄,叱咤大陸,攪動風云。但現在,大多化成了塵煙。
眼前這個少年郎的模樣,與他們的模樣漸漸重合,婆婆一時間有些怔然出神。
不過唯一的不同,可能是這個小子的修為只是可憐的煉氣境。
煉氣筑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
區區煉氣,本與她搭訕的資格都沒有。
吟嘯宗,可能是真的覆滅了,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
她在這個少年身上,沒有看到任何希望,
只是一個成熟的,有些智慧的少年而已,自然也不會有相幫的道理。
她只會幫吟嘯宗,譬如游吹云娶妻,女方族人可助吟嘯宗再起,這種乃是戰略。
幫游吹云的弟弟,因為他是龍榜百位,可能是復宗的希望,其也算布局走棋。
可是游吹云她不幫,因為他不足以入龍神的法眼,單純的沒資格罷了。
她對游吹云很失望。
龍神這樣想到。
“助你弟弟痊愈,好,老身幫你,這是老身最后一次幫助吟嘯宗的門人,老身厭了,離去吧。”
“婆婆——”
“以后不要再找老身,除非你已入化神!”
“可是——”
“將老身龍珠還來吧,免得你日后叨我清凈。”
一顆發著瑩瑩之光的珠子從游吹云的懷里飛出。
原來,游吹云便是憑借這顆龍珠,才在這萬千出路的地窟中找到安全的那一條路。
這龍珠可以說是游吹云在地窟中保命的東西了。
游吹云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抓,可惜只是抓到一把空氣,這龍珠再不受他控制,他身體歪斜不穩,被鄒嬋輕輕扶住。
鄒嬋眼中的游吹云,那個自信的樂觀的人,此刻沮喪得像一條狗。
他們不知道為何龍神婆婆突然發難,是什么改變了這位萬年老人的主意?
想不到,談判的結果,竟是連龍珠都失去了。
沒了龍珠,他們要如何平安出去?
龍神婆婆絕口不提游吹云與人死斗之事,不再給游吹云辯解的機會,一揮袖,一道勁風送出。
游吹云鄒嬋二人的身體立刻被風托起,送入黑暗,最后幾息便從深淵之底直上峭壁萬丈。
二人便這么被風托著原路返回。
撲通撲通,二人摔在深淵峭壁旁重回此地。
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也在地上彈跳數下,落在游吹云身邊。
游吹云沒穩住身形,便手腳并用的趕緊去奪一般拿那小盒子,雖然只有鄒嬋在,但他卻像是怕誰搶走一般。
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幽幽的紫光散射在他臉上。
幾個藥氣組成的紫色大字憑空從盒子中射出,在空中中排列出來。
伴以普通泉水,服下此藥,沉睡一月即可痊愈。
盒中有一顆偽龍珠,只可使用一次便碎裂成塵。
游吹云合上蓋子,那些大字霎時間煙消云散,他這才松一口氣,撲通癱坐在地。短短時間,竟然已經大汗淋漓。
有了偽龍珠,至少可以平安到達地面。
可惜,沒有要到極品靈石。
游吹云心中有些愧疚,若無極品靈石,王長老那邊怎么交代?明明已經允諾下的事情,若不辦到,那今日便一敗涂地。
只有——靠這顆偽龍珠,真的去尋一處極品靈石,然后,取之!
可是,極品靈石靈氣濃郁,一般都有大妖在旁修煉徘徊,要如何去取?憑現在的自己微弱的煉氣修為,十條命都不夠花。
此時,變化突生。
“游……公子……救救……我。”
身邊的鄒嬋突然傳來顫抖一般的求救,她掐著自己的脖子,細嫩的脖頸竟然開始發綠,有鱗片亮甲慢慢的從脖頸往臉上泛出。
“我身體好熱……我喘不過……氣……救我。”
游吹云大驚失色,立刻將她攬在懷中,立刻查看她身上的鱗片蔓延情況,他眉頭緊蹙,情況不容樂觀。
他立刻掏出偽龍珠,放在鄒嬋的眉心,那偽龍珠發出一陣柔和的潔光,鄒嬋扭曲的面孔就緩解舒展許多。
鄒嬋虛弱的問道:“游公子,我……我怎么了?”
“你還問我?你拿什么了?”
鄒嬋面色變換,咬著嘴唇,終于從懷里拿出一個簪子。
這個簪子上寶石璀璨奪目,顯然價值連城。
游吹云怒目橫眉:“你這個蠢豬女人!龍神的東西都被她下了詛咒,我不是讓你什么都不要碰嗎?你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再有一會兒,你真的便一命嗚呼了。”
鄒嬋被他痛罵,卻無話敢說,她做錯了事,便要用命來還。可她還是一個花季少女,她的青春是還未展開完全的畫卷。
這時,鄒嬋喉嚨一甜,鮮血便如同泉水一般,開始肆意的涌出。
不一會兒,半身衣裳便血紅起來。
她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游吹云感受得到她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
鄒嬋右手使勁的拉扯著游吹云的肩膀,軟弱無力的敲打,可是無濟于事。
“救……救……”
她依然在嘗試向游吹云呼救。
“龍神的詛咒,我……又有什么辦法?”
鮮血在流失,生命在流逝,在游吹云的懷里枯萎。
鄒嬋再次吐出一大口血,神色已經萎靡不振,眼神逐漸迷離。
游吹云知道,再拖一會兒,鄒嬋便真的會死去。
好吧,好吧,誰叫我游吹云不成器呢?愧對列祖列宗,日后叫我下地獄吧。
他想。
他半跪在地,抱著鄒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仰天震喝道:“酒龍神!”
喊聲在此處炸裂,化作滾滾回聲,在深淵之中回蕩。
可是,深淵之底,依舊沉寂,沒有回應。
“酒龍神!”
游吹云再次大喝。
可惜,深淵之底依舊保持默然。
游吹云站起身。
雙手成掌,合十,隨即拉開。
掌心有激光一般的紅色令咒如同萬千飛螢,潦草狂傲寫出酒龍神三個字。
這潦草狂傲的書法,出自天庭,酒劍仙。
這令咒,乃是酒劍仙親自下的束縛!
“仗劍紅塵已是癲,有酒平步上青天。
游星戲斗弄日月,醉臥云頭笑人間。”
一聲呼喝歌謠,一人似自遠方霧氣踱來,他左手負劍,右手葫蘆往口中猛灌,少許灑落便酒香四溢。
他青絲狂亂,但掩不住那雙如星彩般的雙眼。
游吹云看著這個走過來的他,熱淚盈眶。
“我家小兒,不必悲傷,英雄自有蕭瑟時,生前有為莫悲涼。”酒劍仙大笑著拍打游吹云的肩膀。
游吹云泣不成聲,只是狠狠點頭。
酒劍仙微笑著,看著這個后輩,不再廢話,然后猛地往這深淵一指。
“小泥鰍,還不來見我么?”
整個深淵,不,是整個地窟,整個南天門的大地,在震顫,在抖動,在恐懼。
方圓百里的魔獸妖物都亂作一團,人類修士都心驚膽戰,更遑論凡人,自是面如土色,如臨死期。
深淵里,終是探出一個巨大的青色龍頭,一時間亂石交錯,轟轟隆隆。
僅僅是頭顱,便填滿了這深淵。
酒劍仙游吹云等三人在這龍頭面前,可說連螞蟻都算不上。
可是這顯出真身之龍神,卻在這螞蟻都算不上的人面前,畏畏縮縮,恭恭敬敬,表示了臣服。
“主人,奴婢,又見到您了。”龍神甕聲甕氣的開口,卻還是引得此地亂石滾滾。
“胡鬧,你是要拆了此地不成,化作真身做什么?”
酒劍仙摳摳耳朵,說道:“變小點,變小點。”
“奴婢遵命。”
頓時,一道青光一閃,龍神那巨如高山的頭顱,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龍神婆婆那佝僂的矮小的身影。
龍神婆婆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在酒劍仙面前撲倒在地,五體投地般。
“老爺,奴婢終于再見到老爺。”
酒劍仙上前,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來,蹙眉說道:“你……怎的這么老了?”
龍神婆婆話語間有些哽咽。
“老爺……咱們上次主仆相見,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您……也仙逝一萬年了。”
酒劍仙語塞,嘆息一聲說道:“原來已經一萬年了。”
他手中捧著龍神婆婆的臉頰,法術初顯,龍神婆婆滿是紋路的臉立刻變得吹彈可破。
似乎重回青春。
她變回了那個傾國傾城的龍女,可以說此時的她,是這個聽風界最美的女人之一。
酒劍仙笑道:“你還是這般好看一點。”
他扭頭看向游吹云:“那也不差咯,一萬年以后依舊有人記得老道,老道依舊有傳承在世,那便等于老道在世。”
“老爺,您的傳承也要斷了……蘇哥創立的吟嘯宗也覆滅了,這個小孩,是名存實亡的少宗,如今,他也用盡了最后一次令咒,老爺,從此以后你我主仆……可能便再也無法相見,奴婢想到這里……這里便……。”
龍女無聲的抽泣起來。
游吹云倒是哭笑不得,這龍女顯然是在告他隨意使盡令咒的狀。
這次令咒使用之后,他再無辦法,不,是人世間再無人能夠驅使龍神。
這就意味著,龍神不在困頓于此,徹底自由,天高任翱翔。
“我家小兒,說吧,你要做什么?是什么事情讓你用盡最后的令咒。如此機會你不用在復宗正途,卻怎么用掉了?”
酒劍仙話語中有詰問意思,眼神也挪向了昏迷不醒的鄒嬋,游吹云心有所感,只覺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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