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江湖沙場梟雄志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南來余杭作亂 北去御金尋仇 十三
    徐飛將一死,人間的亂象變的一發不可收拾,這期間最忙碌的人是誰?

    是帝王,是將軍,是廟堂里自詡兩袖清風的文臣?

    都不是。

    世道更亂,最忙的應該是那些行在暗處的諜子。

    黑白子的人近來根本就沒有休息時間,除開必要的睡眠有稍許保障,就連吃飯也是在馬背上匆匆解決。

    即便是這樣,傳遞消息的速度依舊有些跟不上。

    天下各國對于諜子深惡痛絕,卻又不得不培養這樣一群人,好不讓自己在這亂世中當一個睜眼瞎。

    有偵察就有反偵察,諜子與諜子之間的戰斗從來都不是大開大合,但那種看似小打小鬧的戰斗的血腥程度絲毫不亞于沙場的對殺。

    都是一樣要死人的。

    黑白子死傷將近八十余人,才把南楚的局勢傳回東齊,有這些消息,姜浩言,楊象升這等金字塔頂端的人物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在這亂世之爭中搶占先機。

    沙場的猛將多能在青史留下幾筆,留待后世敬仰,但暗中的諜子注定浮不出水面。勤勤懇懇一生,到老能得上一筆銀子頤養天年便知足,從不奢望能在史官陛下留下一個美名。

    今日是徐飛將入土的日子,早在四日前就已經返回御金的徐子東身穿孝服,從黑白子手中接過情報之后并未立即拆開,而是貼身收起,留待封土之后回營再看。

    比起天下城那場滿城皆動聲勢浩大的葬禮,御金關外的稍顯寒酸。

    雖然姜浩言特許可以王爵之禮厚葬,但大戰在即,一切從簡。

    距離徐飛將身死已經過去八日,尸體發臭之后的難聞氣味讓人作嘔,不得已之下,張盼讓人提前蓋棺,沒有等徐子東回來親自動手。

    原本按北地的規矩,老人死后得守喪七日,還要請法師做些法事,一通吹吹打打之后在后人的悲泣聲中入土。

    但徐飛將身死后,先是跟著徐子東去了一趟歷下,而后又被張盼帶回御金。

    徐子東更是在頭七這樣重要的日子里東奔西走,沒有去盡天下人盡皆知的孝道。

    世道如此,許多事不能盡如人意,倘若等他盡孝之后才去南楚,天下的局勢或許又是另一種模樣。

    忠孝兩難全,這一刻,抱著徐飛將靈位孤零零走在最前面的徐子東最能體會其中苦澀。

    昨日帶著周武陵返回的屈狐仝是抬棺人之一,在鎮南王府那么多年,不管徐飛將有沒有正眼看他,老人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知恩圖報,送老人最后一程,屈狐仝自不會拒絕。

    屈狐仝旁邊,換上白麻孝衣的謝燮也在抬棺。

    古來皆無女子抬棺之事,這一次徐子東打破舊俗招來不少非議,先登校尉麴義反對之聲最高,卻也犟不過徐子東。

    二人身后,劉炎濤和張盼一左一右,抬著棺木后側。

    還有一個周武陵落在徐子東身后半步。

    葬禮本該親朋滿座,便是尋常百姓也該有親戚到場。

    但這不合規矩的葬禮上,有朋無親。

    對于徐子東來說,這人間只有徐東爵這個沒幾分親情的親人還在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

    茫茫人間,舉目無親。

    緩慢前行的隊伍終于到達目的地,小夏村。

    就在杜從文那座修建不久的墳墓旁,戎馬一生的徐飛將找到最后的歸處。

    不是在生活一輩子的南楚,不是在先輩居住的遼東。

    而是在御金關外這個沒什么名氣的村莊。

    挖坑下棺封土,省去蓋棺的程序,名傳天下的老人終于得以安息。

    就在徐飛將的墓前,徐子東打開那封情報。

    省去楊象升放棄洛陽強攻澤州的消息,省去青徐兩道的兵馬放棄澤州回師長江駐防的消息,雙目微紅的徐子東大聲念著南楚的局勢。

    從天下城那場浩大的葬禮,一直念到侯小濤在廬江聚齊三萬人東走余杭想要與許南山合兵。

    其間還有一些徐飛將舊部起事之后立馬被撲滅的消息,也有裴苳滸發兵零陵道,又轉而北攻河西的消息。

    徐飛將能不能聽到不得而知,但周武陵和張盼都真真切切的聽在耳中。

    這樣的局面遠遠超出丑臉書生的預期,再一次重新認識到徐飛將在南楚的影響力。

    有人死了,有人活著,活著的人還得想著怎么才能繼續活下去,南楚亂成這樣,周武陵有種始料未及的喜悅。

    只要許南山和侯小濤不死,只要裴苳滸還在南楚攪動風雨,陳友諒就沒有機會越過長江和東齊一戰。

    這也就意味著,東齊有更多的時間吃掉西梁。

    此刻,他有千言萬語想對徐子東說,想要告訴他要在未來的日子里怎么走,但現在不是時候,因為徐子東還在和他爺爺道別,道一聲永別。

    ————

    距離御金關一百里,手上皮肉開始潰爛,內府飽受疼痛困擾的方菲打馬急行。

    入得西梁,不,現在應該算東齊境內之后,毒藥的作用開始顯現,自前日開始她已經不能在用輕功趕路,不得已只能買來一匹馬。

    好在御金已經不遠,算算時間,她可以在服下毒藥的第五日,臉部開始潰爛之前趕到御金,還能以最美的樣子去見徐飛將,哪怕只是在墳頭倒一杯酒都好。

    馬快,有人比馬還快。

    輾轉余杭之后才北上御金的車曉在大道上追上方菲。

    北去御金只有這條大道最近,車曉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喜歡的人會在這條道上。

    本來還害怕這一路方菲會在某處休息而錯過,但看到前面馬背上的身影,車曉已然安心,又有些心疼。

    按照方菲的速度,本該在昨日就能到達御金,如今卻還騎著馬在路上,說明那毒藥已經開始發作,令她不得不減慢速度。

    身形連閃,幾個縱身之后,車曉來到馬旁,與那狂奔的駿馬齊頭并進。

    忍著鉆心的疼痛,方菲打趣道:“車老鬼,你這腿腳真是好, 真是好,比老娘多走近千里路還能趕上老娘。”

    奔馬不停,車曉腳步不停,氣息平穩好似沒有狂奔,淡然自若道:“老鬼的毒是什么滋味你總該嘗到了,不好受吧?”

    “的確不好受。”摸摸潰爛的皮膚,方菲點頭同意,又轉移話題道:“許南山和周延年聽到徐東爵的事有什么反應?”

    車曉心中絞痛,心疼方菲明明中毒已深,還能這般強裝無事,卻又不知該怎么去表示關心,只能如實答道:“那兩人很生氣,揚言要抓住世子殿下,后來又改變主意,直接要殺掉他。”

    “怎么回事?”

    “南楚現在傳得沸沸揚揚,那徐東爵先燒掉鎮南王府,又親自斬殺薛江玨,還把前來求情的寇北望一同斬首。隨后被陳友諒封為平東王,帶著六萬人馬離開天下城,據說是要去平定南楚的內亂,捉拿許南山、侯小濤、周延年等一眾亂臣賊子。”

    快馬一停,“殿下燒了王府?”

    車曉跟著停步,“可不是!不光燒,連王府的人都殺了不少,那個叫馮征的,就是那個刀法造詣與以前的小不二刀不相上下的那人都被燒死了。”

    “唉,那樣的高手說殺就殺,也不知殿下想些什么,方寡婦,老鬼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騙我出來,或許我也會沒命。”

    方菲催馬向前,速度并不快,“別那么看得起自己,你對王爺的忠心連馮征的一半都沒有,殿下怎么會殺你。”

    車曉慢步跟上,“你的意思是殿下殺的都是對王爺忠心的人。”

    “我也不知道,但應該是這個理由。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王爺說起過這個。”提到徐飛將,方菲一陣痛心,比起那毒藥帶來的痛還要強烈,坐在馬背上的身形有些不穩。

    一搖三晃之后,她穩住身體,目露寒光道:“徐東爵靠不住,許南山這些人去了歲數,要不是還有個徐子東,王爺的仇都不知道該怎么報。老鬼,你以后跟著徐子東,等到他手刃陳友諒的那一天,記得告訴老娘一聲。”

    “你可以自己跟著。”車曉語帶悲傷,又滿懷期待道。

    “哈哈。”平常人都是捧腹一笑,方菲卻是按著腹部笑出聲,“老娘得去地下看著,王爺那種男人,做人能得女人心,做鬼能的女鬼心。老娘要是去的晚,指不定多少女鬼在我前面等著王爺翻牌子。”

    看著方菲按著肚子,牽強的笑臉上有汗珠滾落,車曉知道那是毒藥在折磨她。

    女子何必如此堅強?車曉默念一句,知道再勸只會煞風景,沒準還會讓方菲討厭,故作瀟灑的調侃道:“你又不是鬼怎么知道女鬼有心?”

    “人有心,鬼自然有心,等老娘去了地下找到王爺,一定要和他一起投胎,下輩子不至于差這么多歲數,不會是老娘正值青春,他卻已經老了。”方菲像是看見來生,一臉憧憬道。

    莫名的,車曉覺得方菲好美,比起以往看到的任何一個時刻都美,哪怕袖子已經遮掩不住她手上的爛肉,他依然覺得她美。

    只是這種美,不是為他車曉,而是為那個年紀可以做她爹的王爺。

    有些喜歡,有些怨恨,有些嫉妒。

    各種情緒匯聚在胸,車曉詛咒道:“要是一起投胎,投成雙胞胎兄妹,我看你怎么辦。”

    方菲一怒,正要發火,一偏頭迎上車曉的目光。

    五味雜陳的目光中,一抹柔情遮掩不住,令的方菲心中一動,不忍相罵。

    在喜歡自己的人面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這是不是太殘忍了?心中問自己一句,方菲躲開車曉的目光,“老鬼,快些趕路。”

    ————

    離開小夏村,徐子東一行人回到大營,剛好遇到慕容十文和第三鷹站在大營外。

    張家圣人附耳低言道:“這個女子在這里等過你幾天,我從歷下城回來的時候,跟她說你去了南楚,她才返回草原。臨走時千叮萬囑,只要你一回來便通知她。我這還沒派人送消息,她就找上門來,咱們這營中會不會有……”

    徐子東立刻會意,抬手阻止張盼,“我知道,先聽聽她怎么說,回頭找個機會把營中的人清查一遍,看看有多少細作不是我們的人。”

    領著一行人同慕容十文打過招呼,又一同回到徐子東帳內。

    期間草原女子雖是不停的和徐子東閑談,但目光卻是一直停在謝燮身上。

    到得帳內分賓主坐下,她的目光還是不肯從謝燮身上移開,這讓謝燮極度不舒服。

    徐子東看在眼中,眼見謝燮快要發火,急忙輕咳一聲,“咳咳。”

    待得眾人看向自己,才輕笑道:“慕小姐這般盯著賤內,怕是不妥吧!”

    “賤內?”兩個女人同時出聲,一個氣憤,一個驚訝。

    氣憤的謝燮伸手摸住劍柄,大有拔劍相向之勢,最后不知怎么沒有出手,只把玉手捏的咔咔響,悶哼一聲沒有再言。

    這在外人看來就是默認,驚訝的慕容十文終于挪開目光,掩蓋住心中苦澀,同樣笑道:“這樣美麗的女子,十文也喜歡,徐將軍作個價,賣給我算了。”

    帳中人同時色變,想不到這個草原女子這般膽大,敢買蜀中劍閣的謝燮。

    徐子東怪笑一聲,起身按住想要拔劍的謝燮,壓著火氣道:“送客。”

    即便是壓著火氣,那股怒意還是揮之欲出,若不是第三鷹站在一旁,他也不介意動手。

    感受著怒意,慕容十文暗罵自己一聲,賤內二字刺痛著她的神經,想要擠兌那美貌的女子,換做平日,涵養極好的她絕不會說出這種話。

    黑紗取下,地位尊崇的草原女子陪著笑臉,歉意道:“口不擇言,徐將軍勿怪,慕容先陪個不是。”

    徐子東不打算接受這歉意,一句送客又要出口,謝燮卻拍拍他按在肩膀的手搖搖頭,小聲提醒道:“蚊子的仇。”

    她知道徐子東和這女人的合作內容,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耽誤大事。

    想起杜從文,火氣頓時去掉一半,再看謝燮又是一陣感動。以她的脾氣,要不是因為這個,絕對不會忍住不發火。

    回身坐定,徐子東凝視身前沙盤,“慕小姐,往日的約定依舊算數。”

    兩人的動作落在慕容眼中,心中涌起幾分不滿,面上裝作若無其事,“計劃有變,十文不需要徐將軍出兵草原,只要你能將慕容長風留在御金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