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大雪,嚴婷臨盆的日子。
嚴婷是江家家主江古的第三任妻子,臨盆之夜,江古忽然將嚴婷連夜接回了家中,并且招來接生婆。
近些年,隨著醫療條件不斷發展,已經沒什么人生孩子找接生婆了,這個行當幾乎銷聲匿跡,但江古還是費盡心思請來了那位關大娘。
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即將誕生的江家公子并非尋常孩子。甚至可以說,江古之所以會娶嚴婷,全都是為了能夠誕下這個孩子。
每個嬰兒呱呱墜地的時候,似乎都沒什么差別,每一個都皺巴巴的,拼命地哭。只是任誰都清楚,早在這些孩子還是胚胎的時候,他們早已千差萬別。
大部分孩子并不聰明,也不敏感,對于藝術毫無天賦,智力也不夠他們進行更深度的思索。只有一小部分,他們生而不同。
他們或許更聰明,或許更強壯,世界在他們眼前像是透明的水晶,他們天生能比其他孩子看得更清晰更遙遠。
傳聞張家有天生血脈“呼名落馬術”,但代價是孩子極易夭折。這是天賦所帶來的巨大代價。
而嚴家的血脈比張家更加詭秘,他家每一代子嗣,都是那個可怕的“命格”。
而這也是江古娶嚴婷的原因。
江古清楚,江家若是能獲得那個命格,說不定就能離飛升更進一步。
但是那個命格太兇險了,如果在醫院生產,醫院那么多人,很可能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生全部丟了性命。
死人還算小事,這孩子不能出生那才是功虧一簣。
所以他找來的最好的接生婆。
晚上10點47,接生婆已經進去兩個多小時了,孩子還是沒能生下來。
接生婆讓江古找來一個獨棟的房子給嚴婷生產,周圍都不能有人,連江古都不能入內。
江古坐在路邊,一顆一顆數著佛珠。
天空陰云密布,陰沉沉地壓著,忽然又飄起大雪。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下得極大。鵝毛般的雪片洋洋灑灑地飄落,屋頂、樹枝、電線桿很快就覆上白茫茫一片。
江古坐在路邊,既不找屋檐躲避,也不撐傘,就這么淋著雪。
佛珠數了一遍又一遍,他身上的雪越積越厚,都快成雪人了。
11點59,一聲孩子的哭聲沖上中天,像一盆滾水,灑在這個白茫茫的雪夜。
是個男孩,江古將這一夜的雪給了他,取名江雪。
江雪雖然是男孩子,生得卻極其清秀。
江古原本是不喜歡這種過于精巧的長相的,對江雪卻極其寵愛,他兩歲時,就開始為他筑基,親自將江家最根基的神通交給他。
只是江雪對這些東西好像并不感興趣。
江古原本以為是因為江雪尚幼,所以也不太在意。
只是隨著這孩子年級漸長,江古慢慢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孩子不但沒有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的悟性,甚至還遠不如。
江古自己3歲識字,初開天眼,見因果報應。他認為這種天賦雖然不弱,但也只能說是平平。
可是江雪一直到6歲,還是認不了幾個字。至于那個詭秘的“命格”,在他身上更是沒有一星半點的體現。
江古問嚴婷,嚴家的孩子都發育更晚嗎?
嚴婷卻否認了這種說法,嚴婷自己雖然到八歲才開的天眼,但也是4歲就掌握了一些簡單的神通。至于命格……那更是早早就已經顯現出來了。
可是對比江雪,他完全就是一個傻子,別說開天眼,就算把他扔進普世的幼兒園,他學十以下的加減乘除都費勁。
江古從未見過這么愚笨的人,他甚至開始懷疑,這真的是他的孩子嗎?
江家可從未出過這種蠢材。
然而親子鑒定報告明晃晃寫著,他們就是親得不能再親的親父子。
江古決定再給江雪四年時間,這四年,他會傾盡一切培養這個孩子。這種待遇,甚至連江雪的大哥和二姐都沒有享受過。
如果四年后江雪已經是現在這德性,就將他掃地出門。
江家,不允許出現廢物。
四年時間中,江古向龍虎山求來龍虎丹,滋養江雪體魄,又親自手把手教他讀書識字,教他神通。
冬去春來,四年時間轉瞬即逝。
江雪十歲了,江古幾乎把他像玉佩一樣帶在身邊。就這么教,如果真是璞玉,才能也該磨出光澤了,但他的文化課勉強達到初中二年級的水準,天眼在九歲的時候才堪堪打開。至于命格……一直到現在還沒顯現。
這孩子,算是廢了。
大雪,天上又飄起了雪。
今天是江雪生日,一大早,他大哥和二姐就陸續摸進他的房間,大哥送給了他一把沒開封的“霜之哀傷”,二姐送了他一個mp3,里面裝了五十多首歌。
晚上媽媽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江雪喜歡的菜都齊了,連平時父親不讓吃的炸雞腿和高高堆了一盤。
而除了爸媽和哥哥姐姐,舅舅嬸嬸二叔小姨也全部到場給他慶生。
他狼吞虎咽,但桌上的菜實在太多了,他很快就吃飽了。
媽媽見他吃飽,又拎出蛋糕,插上十支蠟燭,讓江雪許愿。
江雪覺得今天過得特別開心,不僅僅是今天,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很開心,他許愿這種生活永遠不要結束。
許完愿,他吹滅蠟燭,媽媽給他切蛋糕,一直到他再也吃不下了,爸爸媽媽忽然同時站起來。
“雪兒。”一直沉默的江古忽然開口,“滿打滿算,已經十年了。這十年,爸爸對你好嗎?”
江雪臉上沾著奶油,嘿嘿笑起來:“嗯,爸爸最好了,就是有時候有點兇。”
“從今天開始,爸爸再也不兇你了。”
“真的?”江雪有點不敢相信。
或許今天真的是他的幸運日,所有的好事全都調在今天一塊兒發生了。
“你走吧。”江古說。
“好。”江雪說著,忽然愣了愣,似乎沒明白自己父親的話,“去哪兒?”
“想去哪兒去哪。”江古說,“陸老,送他出去。”
陸老是江家長工,也是看著江雪長大的。這個小少爺雖然不像他的哥哥姐姐那么聰慧,但待人和善,這么寒冬臘月把他趕出去,怕是活不成了。
他想求情,但看到江古仿佛兩口深井一樣的眸子,他清楚,所有求情的話都是沒有必要的。他的雇主說出口的話,從來不會收回。
但……
“江先生,要再等等,等春暖的時節再……”
“送他出去。”江古打斷陸老,重復了一遍他的決定。
陸老嘆了口氣,明白自己改變不了這位家主的決定:“我去給他拿些厚實的衣服。”
“江家的東西,只有江家人能使用。他現在已經不是了。”
陸老咬了咬牙:“我把我自己的衣服給他總行了吧!”
他牽起江雪的手,出了江家大門。
一直到跨出大門,江雪都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嗎?
陸老讓江雪暫時住他家,江雪這一刻才明白,他被趕出家門了,姍姍來遲的眼淚決堤一樣泄出來。
他拼命跑回家,但大門緊閉著,他哭喊著敲門,卻沒有一個人來開門。
他喊爸爸媽媽,又喊哥哥姐姐,喊得喉嚨嘶啞,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回應他,仿佛這里是一座空宅一樣。
他一直哭暈過去,陸老將他帶回家,但他一醒來,又跑回家去敲門,直到再一次哭暈。陸老只得再次把他帶回家。
如此往復多次,陸老清楚,想讓這么小的孩子接受爸爸媽媽不要他了,只能靠時間。
于是他不再阻止江雪,只是在江家對面支了個小棚子,等江雪喊累了,就過來烤烤火,歇歇腳。
一直到第七天,江家的門終于開了。
開門的是嚴婷。
江雪看到媽媽,終于露出了笑容,撲過去抱她。
然而嚴婷卻側身閃過,讓姜雪撲了個空。緊接著她走到陸老的棚子里,一言不發,只是抬起頭,捏住鼻子,緊接著兩腮鼓起來,跟著一張嘴,喉嚨里噴出了一股火焰,點燃了棚子的屋頂。
火迅速蔓延過整個棚子,陸老急忙逃出去,只聽到“卡拉卡拉”幾聲,棚子在火焰中垮塌。
陸老本以為嚴婷出來,終是顧念母子情分,不忍心自己的親生兒子在寒風中受凍,沒想到她看都不看江雪一眼,反倒是一把火少了他唯一能夠避寒取暖的棚子。
他顧不得多年主仆一場,大罵:“嚴婷,他可是你的親兒子啊,你真的忍心看他凍死嗎!”
“我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嚴婷說,“他是誰,我不認識。”
“你這個畜生!”陸老大罵,“你只是那兩個孩子的繼母,現在卻認他們,不認自己的親生兒子。你這樣……當初生他干什么!”
嚴婷低頭,看著江雪。
江雪見母親目光傳來,又跑了過去。
“早知道他是這樣的廢物,我寧愿不生。”嚴婷說完,不再看江雪,向大門走去。
江雪愣愣地僵死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廢物……原來他是廢物啊……
陸老沒想到嚴婷真能這么決絕,看著不知所措的江雪,只想快點拉著他離開這兒。江家不養他,以后他養就行了。
他上前,拉起江雪的手,往江家反方向走去:“雪兒,天冷了,我們去吃羊肉。”
冬天的風迎面卷來,帶起碎雪,讓他不由得瞇起眼睛。
這一瞇眼,連路都看不清楚,卻看到一個戴著圓片墨鏡的高個男人從前方走來。
男人悠閑地哼著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沒有媽媽最苦惱,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里找……”
“唱什么唱,晦氣!”陸老沖著男人吐了一口唾沫。
唾沫在即將撞到男人身上時,忽然自己繞了個圈,啪地一生砸在陸老臉上。
陸老不由得一驚。
他雖然只是個長工,但既然能做江家長工,自然也是頗有修為的玄門眾人。然而他完全沒感受到這男人身上一絲一毫的因果波動,唾沫卻轉了向,這絕對不是個普通人。
他思索著這人是誰,是否有惡意,卻不由愣了愣。緊接著低頭,發現自己手里的江雪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他連忙轉身,看到高個男人牽著江雪的手,走到江家門口。
“江夫人請留步。”男人說。
嚴婷完全沒有理會這個男人,開門入院。然而,原本只是虛掩的大門這時候卻像被鐵鑄著了一樣,任憑她怎么拉,都紋絲不動。
嚴婷雖然看著只是個纖弱的女子,實際上一身神通,少有敵手。再加上嚴家特殊血脈,如不是江家素來低調,她的名聲比起蓬萊的步紅袖,也不會低上多少。
然而現在,她卻完全奈何不了小小一扇門。
她自然知道,這是身后這人搞得鬼。
“江夫人請留步。”
嚴婷緩緩轉過身,看到一個帶著圓片墨鏡的高個男人,宛如一個算命的。
“有事?”
墨鏡男將江雪拉倒身前:“這是你們家的孩子?”
嚴婷搖搖頭:“我家只有兩個孩子,都在屋里。”
“沒別的意思。”墨鏡男說,“我路過看到這孩子,覺得跟他特別投緣,長得像我兒子。我想花錢買下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買?”嚴婷愣了愣,隨后平靜地說,“你想要,直接帶走就是。江家不賣廢物。”
“那不行。”墨鏡男擺擺手,“你現在這么說,萬一十年后你又想帶他走,那我是讓他走還是不讓他走?你是他親媽,我一個干爹,也沒什么理由扣著他對吧?所以我們今天還是把賬算清楚,免得到時候牽扯不清,對不?”
嚴婷本不想跟他拉扯,但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能夠悄無聲息地在門口擺下陣法,使她入不得門,她不得不謹慎:“那你想怎樣?”
“我想從你們手中將他買斷,只要他一日是我兒子,我就可以答應為你或江家主做一件事。”
“笑話!我們江家能需要你做什么事?”
墨鏡男輕輕笑起來,隨著他的笑,漫天飛雪忽然停下來,下一刻,所有的雪花如同倒放的電影,紛紛原路返回,往天上飄去。
“飛雪可倒流,朕的話卻不可收回。這天下,朕做不到的事,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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