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摔斷雙腿,形同廢人。我現在與她和離,把她趕回娘家,一樣會被人戳斷脊梁骨,有什么區別?”

  青年男子冷著一張臉,垂下眼皮,嗓音暗啞。

  喬巧挑眉,視線從橫眉怒目的老太太身上,轉移到青年男子身上。

  很明顯,老太太的話讓青年男子內心有所動搖了。

  至于對方一開始的那點不忍和維護,出自自身良心、感情亦或偽善,她暫時判斷不出。

  偷偷捏了捏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難道這是老天懲罰她不珍惜生命,故意把她弄來這受折磨的?

  這開局地獄啊!

  原身兩個女兒驚恐害怕地抱在一起,饒是淚流滿面,也不敢在此刻多說一句了。

  “文哥兒……”

  知子莫若母。連初來乍到的喬巧都能覺察出來的細節,老太太怎會看不出來。

  狠狠揉了把浮腫的魚眼泡,老太太再接再厲,陳述厲害。

  “別忘了,你爺爺和你爹臨終時,心心念念記掛的就是你這讀書問題。”

  “現在世道是亂著,沒法進學。可誰敢保證哪日天下太平,朝廷不會重開恩科?”

  “到那時,若被有心人探究你與這廢物的和離原因,故意抹黑你、造謠中傷你怎么辦?”

  青年男子睫毛一陣顫動。眼皮掀起來,掃了喬巧一眼。等喬巧看過去,他偏轉頭,又不敢與她眼睛對視。

  喬巧冷笑。

  “原因……不就是見人殘了,迫不及待甩包袱嗎?事實俱在,用得著抹黑?造謠中傷?”

  “你給我閉嘴!”

  為了說服兒子,老太太又急又氣,也半分沒把自身這個已成廢人的媳婦放在眼里。

  見喬巧一反懦弱常態竟敢頂嘴,且直言不諱撕開那層裹羞布。頓然惱羞成怒,掄起巴掌就摑向她的臉!

  這老太太當真是一言不合就動手啊。

  就這潑婦架勢,還打算培養兒子科舉?喬巧嗤之噴鼻。

  臉一偏,讓過對方手掌,五根手指勾住其袖管,借力使力只輕輕一拽,老太太當仁不讓、哇哇亂叫著摔了個大馬趴!

  “碰”的一聲,臉沖里磕在床板上,小腹重重砸向喬巧的腿。

  被壓兩次了,喬巧依舊是沒什么知覺,老太太的臉卻疼變了形。

  角度問題,青年男子只看見他娘想打喬巧,卻沒看見喬巧私下的小動作。

  聽著他娘趴下后哼哼唧唧,歇斯底里破口謾罵,一陣愣神。

  喬巧嫌棄的手撐床板,把自己往床里側挪了挪。

  老太太如同擱淺的魚,四肢瘋狂舞動想要掙扎起身,薅起的灰塵滿天飛,有截稻草桿都飄進她嘴里了。

  嘗到霉爛味剛想要吐出來,便在這一瞬間,她驀地呆住了!

  眼前赫然浮現出一塊半透明光板,上面用標準正楷體寫著幾行字。

  稻草桿:

  脫谷后的晚稻制成。

  剝掉外面一層稻葉,留下中間粗硬的稻桿。在烈日底下暴曬等干透后,色澤金黃泛白即成。

  用稻草桿做床墊,冬暖夏涼、透?性好、柔軟舒適。

  缺點是沒有彈性,容易霉爛生蟲。

  紅色小字:可以轉換。是否轉換?

  喬巧用力揉揉眼睛,再看看屏幕,顫抖的手指,傻傻點出去,直接穿透屏幕。

  另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此刻剛好自上而下,扶起老太太,與她手背相觸。

  屏幕蕩漾出兩圈細細的波紋,旋即消失。

  青年男子的視線,從喬巧的手,移向喬巧的眼。

  喬巧迅速低頭,掩蓋自己一臉的震驚。

  剛剛那個半透明屏幕,到底是什么?

  “文哥兒!”

  好不容易重新站穩的老太太,怒火更甚,抓著青年男子臂彎用力搖晃兩下:

  “你剛也親眼看到了,你這媳婦對娘就是這種態度!”

  “你給我休了她!一定要休了她!”

  “不孝、無子!單論七出,她就犯兩出!憑這,咱們丁家今日將她掃地出門,任誰也挑不出半個錯字!”

  “娘……”

  青年男子緊皺眉頭,欲語還休。

  喬巧才不管他現在內心真實想法,站在原身立場,立馬反唇相譏:

  “不孝?是指方才連續兩次,我沒被你巴掌打實嗎?我身體本能閃躲了?”

  “無出?樂丫頭扮丫頭不是你丁家的種?這么迫不及待給你兒子頭上戴綠帽子?”

  “他……”

  “我們還年輕,怎么就斷定我們以后不能再生了?”

  原身多大長什么樣她不清楚,但青年男子看上去就很年輕,二十剛出頭的模樣。

  喬巧氣死了,原身攤上這么一個夫家,簡直是搞笑來的。

  明明想拋棄殘廢無用的原身,偏還要為名聲再扣兩個屎盆子給原身。

  她會讓這對母子如意嗎?

  當然不能!

  “欲蓋彌彰!今天這休書你們盡管寫,明天我就拿著它去告官,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讓所有人都看清你們丁家人的丑惡嘴臉。”

  “你……”

  丁老太太捫著自家胸口,手指顫巍巍指向喬巧,一個勁喘氣。

  說順了勁,面對青年男子兩道疑惑探究的幽暗目光,喬巧這會也顧不上了。就當她被刺激性情大變好了,繼續冷笑。

  “你什么你!”

  “就算有那七出,沒聽說過還有三不去?”

  她伸出一根小指頭。

  “嘗更三年喪不去。我與他曾一起為公公守孝三年,此乃一不去!”

  再伸一根無名指。

  “第二,有所受無所歸不去。我好好一個人嫁進你家,為操持家務摔斷腿成殘疾,現在把我丟回娘家,娘家會接納嗎?”

  “此為斷我生路,是二不去……”

  “夠了!”

  丁老太太聽得目瞪口呆。喬巧振振有詞,還待亮出中指,說個三不去,青年男子陡然暴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喬巧抿起嘴角,迎接青年男子翻騰著驚怒、疑惑、羞愧種種情緒交織的兩道目光,略微高昂起脖頸。

  “別說了……”

  青年男子幽幽看她一會,滿臉復雜。

  “我……寫和離書。”

  “文哥兒!”

  丁老太尖厲地喊。從頭到腳,每一個毛細孔,都散發出濃濃不甘。

  喬巧嗤笑一聲。

  要不是女人在古代是弱勢,被休很要命,喬巧是真不屑于和這對母子多說什么。

  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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