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瑤枝瞳孔放大。
她震驚地看著冰冷長箭從岑圻肩胛骨處穿過，射箭之人極其用力，一箭從背后穿過整個身體，還露出了半截在身前。
“王爺！”宋瑤枝連忙挽住他的手，帶著他飛快躲到剛剛那棵樹之后，以免再飛來幾支冷箭。
鮮血從箭矢上緩緩流出，宋瑤枝眉間緊皺。
“沒事。”岑圻溫和地朝她笑笑，“并不疼。”
宋瑤枝緊抿著唇，她連忙去看四周的地形，以便趕緊找出一條合理的逃跑路線。
“不怕，不用逃。”岑圻看到她的動作，輕聲同她開口。
宋瑤枝道：“他們會沖過來殺我們的。”
岑圻搖頭：“我的人應該就快到了。”
他話音剛落，就傳來一聲——
“王爺！宋姑娘！”
但來的并非是岑圻的人，而是姍姍來遲的皇城司。
大批人馬趕到，隱匿于夜色之中的殺手們亦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王爺你受傷了！”皇城司首領看到岑圻身上的傷，立刻急色開口。
岑圻沒搭理對方，他只看向宋瑤枝道：“你看，本王沒騙你是不是？不會有事的，雖然來的并非本王的人，但總歸是沒讓你受傷。”
宋瑤枝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她不知他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這一箭是真心還是假意？
這一番話又是真情實感還是刻意為之？
她抿唇，伸手扶住岑圻，轉而看向皇城司首領：“勞煩大人，趕緊送王爺回府！”
首領立刻點頭應是。
岑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頭直勾勾地看向她：“瑤枝，陪我回府吧。”
“王爺是因為我受傷的，我自然會陪王爺回府，等到王爺真正安全之后我再走。”宋瑤枝道。
岑圻這才勾了勾唇角。
今日這一箭還是挺值。
但等回到府中，找了御醫診治后，才發現這箭上是抹了毒的。
宋瑤枝看著他嘔出了大半盆的血，他身上的箭還沒拔，臉色慘白。
“在下先為王爺拔箭，等箭拔了之后，需得將這塊肉給挖凈。”御醫道。
岑圻慘白著臉點頭。
他應是極其痛苦的，回府之后眉心便沒舒展過。
但他除了皺眉之外，再沒有任何情緒。他冷靜而理智，哪怕遇到了天大的事，他也不會隨便亂發脾氣。
就在宋瑤枝看他的時候，岑圻突然抬眼朝她看去。
視線相觸的時候，宋瑤枝愣了一下。
隨即她道：“王爺，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岑圻笑了笑，搖頭。
他額上冒著細密冷汗，輕聲道：“瑤枝，你先出去。讓御醫留在這里就行了。”
宋瑤枝搖頭：“沒事，我就在這里。”
岑圻看她：“出去吧，我擔心你留在這里看我拔箭，看到我這個慘狀，會更覺得我是故意中箭給你看了。”
宋瑤枝聞言一怔，她臉上有些驚詫。
誠然，她確實就是這么想的。
但她沒想到岑圻會這么直白地說開。
“出去吧。楊文，送宋姑娘去休息。”岑圻同旁邊的侍衛吩咐。
楊文立刻拱手道是。
宋瑤枝搖頭，“不必了。”她舉步走到岑圻身邊，看向岑圻道，“無論王爺是真心還是假意，王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恩人在這里受苦，我在旁邊睡大覺的道理。”
她說完便朝御醫看去，“大夫，需要做什么，你可以吩咐我。”
御醫看了宋瑤枝一眼，又朝岑圻看去：“王爺，既然佳人有心想要彌補，王爺就別辜負這番美意了。”
他說完便朝宋瑤枝道，“勞煩姑娘把王爺的衣服剪開，在下要拔箭了。”
宋瑤枝點點頭。
她拿起旁邊的剪刀。
他今日穿得是一件青色衣袍，她低頭先將衣袍對半剪開，衣袍層層落下，露出里面白玉似的皮膚。
白的宋瑤枝都晃了下神。
但皮膚雖白，但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也昭示著他平日定是時常鍛煉，才有這么漂亮的肌肉。
她俯身從他肩膀處斜斜剪開，溫熱的呼吸輕拂在岑圻肩膀上。
她靠的極近，他還能聞到她身上的清冷馨香。
因為太后的原因，他自小便對男女之事沒有任何興趣，這么多年，沒有一個女子能近他的身，他從不知原來女子身上，竟是這樣香，香得他心生憊懶，只想沉溺在這溫柔鄉里。
她要剪開他肩胛骨處的布料，又擔心傷到他，指尖便將那塊布料牽了起來。
但指尖也無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皮膚，他下意識地顫了一下。
宋瑤枝一怔，她緊張道：“弄疼你了？”
岑圻搖頭：“無礙，你動手便可。”
宋瑤枝動作更加小心翼翼。
她內心只道他們兄弟二人輪番受傷，還非得都讓她干這種她干不來的活，她這心理素質都被他們鍛煉強大了。
她趕緊將他身上的布料全都剪掉，然后放下剪刀退到了一邊。
御醫看了看岑圻身上的箭，先前后測量了長短，隨即用剪刀將箭羽，箭頭都剪掉，再直接握著箭身迅速將箭拔了出來。
拔出來的瞬間鮮血噴涌，御醫早有準備，立刻用止血的藥敷緊。
宋瑤枝看著岑圻眉心越皺越緊，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往下掉，牙齒緊咬，腮幫繃緊，看著都讓人覺得疼。
“王爺，這可還沒完呢。還得把傷口處的肉給挖干凈，這毒名曰百噬散，你看看這周圍的肉都被這毒腐蝕爛了。”御醫看著岑圻道。
岑圻深吸了口氣，冷聲開口：“要挖干凈挖，一次性挖干凈！”
御醫笑了聲：“這會兒可挖不了，得等血先止住。”
“商訣意，你是故意看本王笑話？”岑圻看著商訣意無奈道。
商訣意與他交情不錯，他但凡受傷中毒都是商訣意救他，商訣意已然算得上他府上的門客。
商訣意道：“在下可不敢。不過剛好是美人在側，在下就是想讓王爺別白白受傷罷了。得讓美人念著王爺的情。”
宋瑤枝又被點到。
她朝商訣意道：“臣女記著呢。若有下一次，說什么在臣女都得把王爺扒開，讓這箭扎臣女身上。”
商訣意看了宋瑤枝一眼，笑：“在下不過就是個開個玩笑，姑娘這氣性可夠大的。”
宋瑤枝道：“臣女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并無虛言。”
商訣意還要說什么，岑圻打斷他：“訣意，宋姑娘并非忘恩負義之人。你要挖肉就趕緊吧，別說話了，你說話本就不中聽。”
商訣意聽到這話頓時一噎，老實閉了嘴。
等了約莫半盞茶時間，商訣意才拿出一把小刀替岑圻削掉了傷口處的腐肉。
這個時代沒有麻藥，岑圻只能硬生生地扛著挖肉之疼。
宋瑤枝看到一半便實在看不下去，匆匆背過身去，逃開了那觸目驚心的一幕。
等到商訣意處理完，包扎好。
岑圻虛弱地說了一句：“好了。”
宋瑤枝才轉過身來。
岑圻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宋瑤枝抿唇朝商訣意看去，問：“大夫，王爺沒事了吧？”
商訣意正在收拾自己的藥箱，他頭都沒抬一下，道：“若是能熬過今晚就沒事了。我等會兒會開幾服藥留下，還要勞煩姑娘給王爺煎藥，照顧著點王爺。”
他口氣沖得很，明顯對宋瑤枝無半分好感。
宋瑤枝也不在意，立刻便應了下來：“好。那我跟你去拿藥。”
“瑤枝。”岑圻坐在床上出聲叫她，他看向宋瑤枝的時候臉上神色盡量平緩，“不必聽他的，府上有人熬藥，無需你做這些事。”
宋瑤枝道：“王爺救了我，我為王爺煎藥是應該的。”
“無需如此。”岑圻輕聲開口，“你若對我心存愧疚，那就當這一箭是還你大哥那一劍的可好？”
他無奈輕語，“別記恨我了。”
宋瑤枝怔然。
她心中五味雜陳，實在沒料到岑圻會在這里等著她。
他搞這么大一出，就為了讓她別再因為她大哥的事記恨他嗎？
還真是……
他們岑氏兄弟各有各的瘋。
便就在她想到岑?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宋瑤枝當時人都懵了。
岑?怎么來了！
岑圻面色卻很是從容淡然，他仿佛早已料到岑?會來。
岑?大步走進房內，他身后帶著福林還有兩名護衛。
他進來后陰郁的視線便直接落在了宋瑤枝身上。
宋瑤枝立刻朝他跪下行禮：“臣女參見陛下，陛下圣安。”
房內其他人也跟著行禮。
岑圻坐在床上老神在在道：“參見皇兄，臣弟身上有傷，就不能起來給皇兄行禮了，還請皇兄恕罪。”
岑?哪管他行不行禮啊。
他的視線一直在宋瑤枝身上沒離開過。
“起來！”他沉聲道。
宋瑤枝道了聲謝陛下，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屋中人有點多，顯得極其壓抑。
宋瑤枝低著頭道：“陛下跟王爺肯定是有要事要談，臣女就先退下了。”
這種場面她還是趕緊跑吧。
看著怪嚇人的。
尤其是岑?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如芒在背。
仿佛他是過來捉奸似的。
“站住。”岑?冷聲開口，他看向岑圻道，“睿王為宋姑娘受了傷，宋姑娘怎么能就這么離開？留下吧，其他人先出去。朕要跟睿王好好說說話。”
眾人立刻應是，慌忙退出了房間。
太嚇人了。
這三角戀居然湊到一個房間里了。
福林最后退出房間，還替他們關上了門。
隨即便帶著人守在門口，不讓睿王府上的人靠近。
……
房間內，岑圻笑著看向岑?道：“臣弟沒想到陛下會特意趕過來看臣弟，臣弟感謝皇兄能特意過來一趟。”
岑?負手而立，他銳利的視線掃過岑圻赤裸的上半身，眸光越漸陰鷙。
“朕聽聞睿王是為了宋瑤枝受的傷，是嗎？”他的視線落到宋瑤枝身上，語音冷若寒霜。
宋瑤枝頷首應是，“確實是睿王殿下救了臣女性命。”
“所以你深更半夜來睿王府報答他？”岑?突然道。
“什么？”宋瑤枝皺眉。
岑?冷聲開口：“貼身服侍，以身相許。”
宋瑤枝微微抬眼看向岑?，他緊緊地盯著她，宋瑤枝猜想若她此刻點一下頭，岑?會上來掐死她，然后再捅死岑圻。
“說話！”岑?低吼。
“你發什么脾氣？”宋瑤枝皺眉，她深吸了口氣，輕聲道，“睿王殿下剛剛才拔了箭又挖了肉，現在需要休息。陛下還是跟臣女一起出去吧，就別耽誤王爺休息了。”
岑?還想開口說話，宋瑤枝欲言又止地掃了他一眼，岑?頓時將所有話語忍了下去。
岑圻看著這兩人的互動，面色越來越冷峻。
他緊握雙拳，溫聲開口：“宋姑娘方才不是說要照顧本王嗎？”
岑?立刻又朝宋瑤枝看去。
宋瑤枝道：“王爺，我就是出去找大夫拿個藥，我很快回來。”
“好。宋姑娘可別騙我。姑娘也可以放心，剛剛發生的一切，我都不會說出口，除了我們倆，還有商訣意之外，不會再有人知道姑娘今夜對我做了什么事。”岑圻故意曖昧地開口。
這話挑撥的意思實在是太過明顯，宋瑤枝當時眼皮就狠狠跳了兩下，她立刻朝岑?看去，她都擔心岑?當時就炸鍋。
但岑?卻出奇地沒有發怒，他甚至比剛剛還要冷靜。
他甚至還朝岑圻道：“睿王受了這么嚴重的傷，朕也會從宮里調派人來服侍。睿王最近也不必去早朝了，就在府上好好養傷吧。”
岑圻笑了笑，朝岑?頷首：“多謝皇兄。”
岑?轉身便走到門口，他伸手便將房門打開。
福林等人看到他這么快就出來了，當即嚇了一跳。
睿王府上的人更是緊張地朝屋中看去。
岑?走出來，站在屋檐下也沒動。
宋瑤枝出來后先同等在外面的商訣意道：“大夫，我等等去找你拿藥，你要不先把藥拿給楊文，我等會兒就去煎。我這會兒要去跟陛下稟告今夜刺殺之事，此事事關重大，還請你諒解。”
她要去跟陛下說話，他一個小小的御醫能說什么。
商訣意在心中冷笑，這女人就是故意搬出陛下這尊大佛來打他臉的吧。
商訣意拱手道：“姑娘盡管去忙。”
“多謝。”
宋瑤枝說完便看向岑?，“陛下，我們去哪談啊？”
岑?不發一言地邁步走上長廊，往夜深人寂處去了。
宋瑤枝緊跟著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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