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策聽了朱老爺的話，不由的頓了頓。
這孔夫子恢復官身，與自己立功有關？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自己手中的那座煤山。
如今產出的蜂窩煤，全部都是出自那座煤山。
那座煤山，是自己先前花一千兩從孔夫子手中買到的。
趙策猶豫道：“是我做的蜂窩煤，出產的煤山原本是屬于孔府的事？”
“他們以此做文章，分了我的功勞給孔夫子。”
弘治皇帝看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心中也并不意外。
他點頭道：“不錯。”
“朝臣上奏，孔夫子因著知道你的能力，便發了善心，以極低的價格，將此煤山賣給你。”
“所以......”弘治皇帝無奈的笑了一下。
“所以原本獨屬于你一個人的功勞，就這樣被他們分走了。”
雖然這件事對弘治皇帝來說，其實并無任何害處。
反而因為自己今天滿足了這群文官的一個愿望，而使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劇烈反對開海禁的聲音少了很多。
但對趙策來說，本來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卻無緣無故被扯到了別人的身上。
弘治皇帝說完后，也不覺有些愧對面前的年輕人。
只是作為一個皇帝，他要顧全的，是國家大局。
很多時候，妥協也是為了更好的進一步。
趙策看著朱老爺眼角的細紋，略顯疲憊的臉，不由的眼神沉了沉。
“朱老爺告訴我這事，是何用意？”
“畢竟圣上做的決定，即便我知道了，也改變不了。”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下意識說道：“只是想著此事有關于你，或許圣上也對此心有愧疚。”
“畢竟你對我大明百姓的功勞，圣上也是有目共睹的。”
趙策接口道：“可是圣上作為帝王，他要懂得隱忍，要有寬闊的胸襟。”
“就算是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他也只能在衡量之后，得出對自己和國家最有利的決定。”
“所以你告知我此事，是想要我在此后得知事情緣由后，不要心生怨恨。”
弘治皇帝聽了趙策的話后，無奈的點了點頭。
“你是個聰明的，你什么都知道......”
趙策看著眼前這個才到中年，樣貌雖不算太老，但感覺骨子里卻似乎被掏空的人。
他還記得后世不少對于這個皇帝的評價。
趙策突然說道：“那朱老爺覺得呢？”
“我聽聞這個孔夫子作惡多端，若是按照大明律，他早該死了多少回了。”
“然而憲宗皇帝在官員們的阻止下，只削了他的職位，讓他成為平民。”
“這么多年來，他住著上好的宅子，不曾缺過任何的衣食。”
“如今當今更是要分了我的功勞，給他恢復官身。”
“朱老爺覺得，這樣真的合適？”
趙策問的，是身為朱老爺如何覺得的。
孔弘緒做的事情，在大明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這件事過去了不少時間，天下文人讀得圣賢書，拜的都是孔圣人。
因此讀書人之間，基本都會對此事三緘其口。
但是不說，不代表他沒做過這些事情。
趙策當初在國子監找人打聽到這個人之后，都不由的被震驚了。
這樣一個惡貫滿盈之人，居然還能好好的活到現在。
現如今，還這么多的文官為他上奏，要恢復他的身份地位。
孔子是圣人沒錯。
就因為如此，他的后代，更該以圣人的言行約束自己。
出的這個敗類，卻因為他身上流著孔家的血脈，便被所有文人阻止了對他的懲罰。
趙策自己其實并沒有想過自己的功勞有多大。
但想想分了自己功勞的那個人是這般的惡臭，自己實在是有些膈應。
弘治皇帝沉吟了一陣，才搖頭說：“不合適，可也是必須的。”
要用儒術管理天下的讀書人，必須要拉攏孔家一脈。
所以孔弘緒這個官身，無論如何，都是要恢復的。
趙策笑了笑，說道：“雖然我也是個讀書人，但是不得不說......”
“我們這些文人儒生，考慮的事永遠都是如何正品行，如何保住文人的名聲。”
“憲宗皇帝背著天下文人的壓力，削了此人的爵位。”
“此后，他再立了另一人為衍圣公，朱老爺你覺得是為何？”
弘治皇帝臉色肅穆，他說道：“因為圣上要止住天下文人的嘴，要重新給他們樹立標桿。”
趙策道：“所以要控制天下文人，有當代衍圣公足矣。”
“前衍圣公的官位是否恢復，真的有這般重要？”
“值得這群文官，一而再的上奏，甚至把這些莫須有的功勞，強行安上去？”
弘治皇帝聽著這話，臉色變了變。
他想不到，這趙策，突然言語會這么犀利了起來。
的確，他的父親憲宗皇帝，當初是想要按律處置此人的。
當時所有官員都在阻止此事，甚至要求直接寬恕此人的罪過。
然而憲宗皇帝并沒有完全妥協，在所有人的反對中，他依舊下令削了孔弘緒的職位，把他降為平民。
如今自己......
弘治皇帝想著，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了起來。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
他想著這些，絲毫沒有想過，作為一個皇帝，即便他現在的身份是朱老爺。
趙策敢在他的面前這般說當今的圣上，也是大逆不道。
可是弘治皇帝根本想不到要處置趙策。
他想的，都是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
即便恢復了孔弘緒的官身，這群文官并沒有停止。
他們只是暫時的閉上了口。
然而下了朝，回去看到那滿室反對的奏折，他依然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
作為皇帝，他勵精圖治，只想要守住祖宗家業。
他對著這些文官們，一而再的妥協。
但是他們呢？
他們為何不對著自己的意見妥協？
就像他設九邊重鎮，卻只是增加了一堆需要吃飯的人口。
那些蒙元舊部，甚至大張旗鼓的來擄掠完，又大搖大擺的走。
這些文官只告訴他，他沒有好的將領！
不出戰，他怎么知道哪個將領好不好？
弘治皇帝一時間，腦海里也是思緒萬千。
這些在朝堂上，在面對他那群得力的官員時，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趙策看著臉色突變的朱老爺，眼神閃了閃。
他今天說的話，好像太過出格了。
雖然面前這人隱藏了身份，但怎么說都是大明最大的老板。
“朱老爺，先前的那些話，只是我一時情急之言，還請你勿要放在心上。”
趙策話鋒一轉：“我覺得當今圣上，確實是明君。”
“他待人寬厚，政事勤勉，對百姓也多有建樹。”
“至于我這功勞......要分給孔夫子。”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既然是圣上的意思，我自不會對此有任何的怨言。”
趙·綠茶·策，別有心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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