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國姓竊明 > 第75章 出來混遲早會結梁子
    楊閣老事多人忙,很多細節自然記不清楚。

    此時此刻,他忽然讓師爺草擬奏章、為部下議功求官,師爺不得不通盤考慮,出言提醒:

    “閣老,這事兒是不是跟萬檢校商議一下?學生記得,這位沉樹人,前些日子還被其他鎮將彈劾過,是非曲直尚未明了。”

    楊嗣昌聞言一愣,這才從最初的喜悅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確實年老忘事了。

    他撓了撓稀疏的胡須,吩咐:“你且把吉人喊來。”

    師爺立刻退下,不一會就找來個三十多歲的文官、檢校軍紀萬元吉。

    萬元吉是天啟五年進士,入仕十余年,一直在南京兵部職方司做事,從一個普通給事中一路做到郎中。

    楊嗣昌南下督師后,對他非常信任,就帶在身邊,負責對各路將領的軍紀檢查、功過賞罰。

    一進門,他便開門見山地拱拱手:“見過閣老,聽說是黃州沉樹人有捷報?”

    楊嗣昌把信和裝著人頭的木盒一推,等他看完后才問道:“沉樹人此番功勞不小,不過他前陣子是不是被人攻訐了?”

    萬元吉非常清楚來龍去脈,應聲答道:“記得是在七八天前,袁兵備的人向湖廣巡撫、按察使都遞了文。

    言及沉樹人避敵怯戰,守土無能,放任劉希堯屠戮無辜。還揣測沉樹人有意誅鋤異己、獨斷專行。

    遞到巡撫衙門的檢舉被扣了,遞到按察使衙門的那份,后來轉到閣老您這兒,您就丟給學生處置了。

    幾日后,武昌左良玉也送來了差不多的文書,學生也一并留下,正要行文黃州,讓沉樹人自辯呢。沒想到責問還沒送到,他倒先來報捷了。”

    從沉樹人“避敵怯戰”,到他最后扮豬吃虎反殺成功,這個過程看似漫長,其實也就七八天時間差。

    加上袁繼咸、左良玉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情況,等他們反應過來發動彈劾、再走流程到楊嗣昌,可不就拖到沉樹人那邊都光復好幾個縣了。

    楊嗣昌點點頭:“既如此,那事情應該就清楚了,所謂沉樹人避敵怯戰,估計只是他的誘敵、疲敵之計。待劉希堯麻痹大意,這才出其不意滅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流賊入境,能保證城池不失,就算無過。城外百姓豪紳受害,怎么能算到守將頭上!這袁繼咸、左良玉,怎得忽然不分是非了?”

    萬元吉苦笑:“閣老有所不知,聽說這次劉希堯為了逼迫沉樹人應戰,還專們刮地三尺,搜尋黃州地界上的朝臣家屬殺害。

    袁繼咸和左良玉,都有親戚死在其手,連湖廣按察使衙門,都有人家的親戚一并遇害,這才……”

    這些齷齪的細節,原本楊嗣昌也沒興趣知道,此刻需要作出決策,萬元吉才通盤上報。

    楊嗣昌聽完,這才默然:“原來竟有如此曲折、得罪了這許多人。我若是力挺沉樹人,怕是湖廣按察使的折子,都會越過我直接送到京城了。

    罷了,亂世用人當不拘一格,我自力保他就是。那些庸碌之輩,家屬被殺了也該恨劉希堯才對!沉樹人能為他們的家人報仇,還有什么好記恨的!

    對了,湖廣巡撫方孔炤那邊,為何最后倒是幫了沉樹人一把?你不是說,只有按察使那邊把折子遞上來了,巡撫衙門那邊卻扣下了么?是不是方家沒有親戚遇害?”

    萬元吉不敢貿然揣測,只能用不確定的語氣說:

    “學生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巡撫在本地確實沒什么親戚。他任上新納的幾房小妾,也都是荊州府人,沒有在黃州的。

    不過其子方以智跟沉樹人是同年,都是今科的兩榜進士,或許是這份交情,讓他對沉樹人有所偏袒吧。”

    “原來如此,那就不奇怪了,你依我的意思,建議陛下加封沉樹人吧。”楊嗣昌沒有再多問。

    在明朝的文官之間,“同年”的交情還是挺值錢的。

    萬元吉領命,這就準備寫奏折,不過想了想,又提醒道:

    “閣老,據我所知,那沉樹人不過剛剛周歲二十。今年已二遷其官。若是現在加急上奏,怕是要趕在年底之前、一年之內三遷其官了,怕是不合常理。

    如果再拖一拖,拖到正月里送到京城,吏部那邊也好辦一些,也不用陛下法外開恩。”

    楊嗣昌對這種虛偽潛規則則是完全不屑一顧:“能者上,庸者下,一年之內換三次官職怎么了?大明到了如今這步田地,就是要讓有才干之人盡量發揮。

    再說了,這沉樹人今年第一次換官職,是因為他實打實中了進士。算下來,也就改任他為同知那次,算是升官。現在再升一次,也就是一年兩升。

    我記得劉希堯的地盤 堯的地盤可不局限于黃州地界,各家流賊之間的勢力范圍犬牙交錯,劉希堯和賀錦、藺養成各有參差。

    今年已經入冬,不可能擴大戰果,來年開春后,我還指望沉樹人趁大別山融雪、凌汛后,加急深入進剿。到時候,肯定還要再給他升官,否則他哪來的名分越境追擊?

    蘇州沉家富可敵國,不讓他們多倒貼錢做官、多為國出點力,那就太浪費了。”

    ……

    楊嗣昌那邊接到捷報、確認完后續戰果,并且做出處理,已經是十一月中旬。

    這種事情也不用非常加急,所以驛站信使足足花了十幾天,到十一月底時,才送到京城。

    此外,楊嗣昌對于袁繼咸、左良玉等攻訐沉樹人的事兒,也都以壓著為主,但這種事情也不可能完全的壓住。加上時間差的關系,一些說沉樹人壞話的奏折,已經提前在路上了。

    十一月底,崇禎就先后收到了這幾份奏折。

    第一份奏折,是十一月二十六到的,上奏人正是左良玉。

    左良玉沒敢在奏折里連楊嗣昌一起懟,所以另外選擇了一個攻擊重點、妥善修飾了一番措辭。

    當天晚上,崇禎看完之后,果然頗為憤怒:

    “荒唐!朕對那沉樹人明貶實用,指望他到了黃州好生為國立功。他竟不知好歹,敢借故避敵怯戰、實則借刀殺人誅鋤異己圖謀欺上瞞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見皇帝震怒,旁邊的宦官也都不敢多言,哪怕是王承恩,唯恐被陛下懷疑他們要干政。

    好在這時已是深夜,恰好頗受崇禎寵幸的貴妃田氏、帶著幾個宮女、端著夜宵來請皇帝早點休息。

    她也不敢干政,但好歹敢說幾句家常話,便勸道:“還請陛下保重龍體,不可為政務氣壞了身子。”

    崇禎眼神中閃過一絲溫柔,他對田貴妃的寵愛,過于周皇后。田貴妃身體又不好,所以他從不會對愛妃說話大聲,都是哄著說。

    歷史上,一年半后田氏因為傷心病亡,其父外戚田弘遇怕家族失去圣卷,這才回南方遍尋美女,找到陳圓圓后進獻——當然如今這一切都不存在了,陳圓圓早已被沉樹人金屋藏嬌大半年了。

    “愛妃,你身子又不好,這些國家大事你操什么心?快回去吧,朕看完這些就去歇息。”崇禎把田貴妃拉入懷中,不無寵溺地說。

    田貴妃柔聲道:“陛下身系天下,都不能安寢,臣妾蒲柳之身,何足掛齒。”

    崇禎無奈,只能先陪著一起吃點宵夜,準備吃完就就寢。

    一邊吃,他也忍不住主動提起了剛才看到的壞消息。

    田貴妃也不干政,但她很懂如何寬慰皇帝的心情,便委婉地說:

    “陛下,臣妾不懂政務,但這些壞消息,說不定還有轉機,或是誤會呢?臣妾一介女流,好歹也知道朝臣、武將上奏言事,若無特殊理由,就該逐級上報。

    這左良玉只是武昌等地的鎮將,他不通過巡撫、不通過總督,直接跟陛下彈劾另一防區的地方官。陛下不如再等幾日,說不定各方都會辯解,也免得提前白白受氣、最后卻發現不是那么一回事。”

    崇禎是個急性子,當下顯擺道:“愛妃你這就不懂了,左良玉這次越級上奏,是有理由的——他說,他之前給湖廣巡撫已經申訴過這事兒了,但是湖廣巡撫方孔炤讓他別多事,認為其中另有曲折。

    他這也是正常上奏被人官官相護阻擋了,才越級上奏,這沒有問題。他在奏折中雖然沒有明言,但也暗示了——湖廣巡撫方孔炤的長子方以智,跟沉樹人是同年,都是今科中的!

    依朕看,這方孔炤說不定就是提攜兒子的同年,幫著遮掩。要是真能確認,那就是勾結欺上瞞下的大桉!”

    田貴妃看皇帝越說越氣,也是嚇得不敢再多說,只是最后補充了一句:

    “陛下消消氣,既是如此,不如稍等幾天,看楊閣老如何說法——湖廣巡撫上面,又不是沒人看著了,何必陛下親自來動這個氣呢?”

    崇禎一愣,這才想起如今是特殊時期,鄂豫皖川有總督六省軍政的楊嗣昌存在,方孔炤上面還有人壓著呢。

    “罷了,這楊嗣昌不會也老湖涂了吧,下面人都鬧成這樣、互相攻訐,他也不給朕個說法!那就再給他幾日,要是月底還沒楊嗣昌的奏報,朕就要下旨查問了!”

    發完火,當天的事兒總算是過去了。崇禎回到田貴妃宮中過了一夜,第二天也就暫時把這事兒澹忘了。

    崇禎每天都要處理很多政務,根本沒時間在一件事情上持續關注。

    又過了三日,這天已是二十九日,楊嗣昌的奏表也已送到,崇禎看到奏折時,才想起三天前有個事兒等著楊嗣昌解釋呢,連忙拆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