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只當他心懷百姓，于是怕他覺得自己衣著華貴，剛嫁那些年，都不敢添置新衣，但逢年過節從未少添置他父母及他的新衣，對此他半句話都沒說。
現在想來，似乎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外人，養育他的父母為難她，而她還要孝敬他們都是應當，但自己在生辰時買了許久都舍不得買的一支簪子，他就皺眉說自己虛榮。
他的母親更是如此，她那時在想，還好他是獨子，倘若家里還有小姑，只怕自己過的還要艱難。
那時她滿心都是這個男人，他不納小妾，勤勉政務，她還覺得自己嫁對了人，現在想想都是當初瞎了眼。
沈丘，楊心憐來時她正在翻賬簿，楊心憐早就想管家了，見此心中就是嫉妒不已。
“婉姐姐何必自己辛苦呢，這些天管家不是管的好好的嗎？”
周婉一筆一筆的看清數目之后，平靜的望向沈丘，沈丘心中忽然有種感覺，周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我十六歲嫁進沈家，如今已有六個年頭，侍奉公婆四年，自認沒有任何對不住他們的地方。”
沈丘不明白她突然提這些做什么，楊心憐只當她要提過往情分來要求沈丘，連忙說道：“婉姐姐，侍奉公婆本是做兒媳的本分，倘若是心憐，也會盡心盡力侍奉。”
周婉現在懶得與她爭辯，而是看著沈丘繼續說道：“嫁給你時，你還是縣令，你母親從未覺得我是低嫁，反倒覺得自己兒子有本事，我自嫁進你們沈家，她對我從未有過好臉色。”
“其實我知道，她是怕我嫌棄，便故意打壓我，好讓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更加死心塌地的為沈家賣命。”
沈丘聽她說起自己亡母，眼中有些不悅，“母親已故，你說這些實在不應該。”
周婉眼底帶著淡淡的嘲弄，“那是你的母親，他們乃至你從未把我當做沈家的人，我說我父母才是不應該，這是在你們家我學到的，只有生養自己的，自己生的才是最親的，嫁進來的是外人。”
“你休要胡說，人前人后都尊稱你一句沈夫人，你倘若沒有嫁我……”
“是啊，倘若沒有嫁你，我會過的更好。”周婉打斷他的話，冷冷看他。
“你這是何意？”沈丘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你母親不喜管賬，或者說是不善打理，自入府后就是我在操持府里，我嫁進來時，沈府用清貧來形容在為不過了。”
“那時你府上婢女四名，家丁不過十人，膳房采買做菜之人加起來只有三個，那四名婢女全部都在服侍你的父母，你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什么事都是你自己親力親為，府上所有銀錢不過十五兩三錢，而這些錢還要管所有仆人的月錢，以及你們的開銷，用一年你覺得夠用嗎？”
周婉嘲弄的看著沈丘，沈丘對上那樣的目光，面上有些掛不住。
“你父母入冬兩件換洗棉衣，穿的都沒了原本顏色，而你一件棉衣都有些不合身了，是我入府后，用自己的嫁妝給府上添補。”
周婉舉起賬本，指著其中一頁說道：“我給府上添置了十二名丫環，十五名家丁，膳房之人又添了五名，這是我入府后第二日就給你們添的，你父母得補品新衣，對我不曾說過一句謝，只道是我作為新婦，要勤儉持家，卻將這些一一收納。”
周婉冷笑，“自我入府后，你身邊有兩名丫環伺候，兩名小廝替你前后跑路，自那之后，我三年未給自己添一件新衣，穿的還是在閨閣時的衣裳，但你與你父母逢年過節從未少過兩身衣裳，對此你只說讓我節儉，卻從未在自己以及你父母身上節儉分毫。”
周婉喚醒了他從前的記憶，那時清貧，他時常餓肚子，自周婉入府后，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他有了合身的新衣，吃上了許多平日吃不上的東西，點心茶水每日丫環都按著時辰端來，照顧的無微不至。
他那時是有些感激的，只是他母親時常在他耳邊說，周婉表里不一，拿些物質上的東西來羞辱他們，還說周婉仗著自己是刺史之女對她不尊重，他才對她一直冷冷淡淡。
“一次生辰，我給自己買了一支簪子，被你說虛榮，可那時你身上穿的卻是當季新衣，我穿的還是閨閣時的姑娘衣裳。”
周婉想想都覺得自己好笑，作賤自己得來的不過是養出了一群白眼狼。
“你母親更是訓斥我，不體諒你在外辛苦，拿著你的錢去虛榮揮霍，她罵我的時候，頭上滿頭珠翠晃的都快打到她的臉了，而那些卻是那些年我自己的嫁妝以及我嫁進來后，在外經營鋪子賺錢孝敬她的，跟你沒有絲毫關系。”
綠枝在一旁默默哭泣，她心疼她家夫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不得半分感激。
“你為官清廉，每月只是固有的俸祿，你之前過的什么日子你清楚，那點俸祿你根本養不起府中這么多人，是我在外經營鋪子養的，你的錢沒有一分用在我的身上。”
“你不喜結交，還處處得罪人，是我低著臉面去道歉，去打點，我父親一路提攜，你才入了朝堂，不然你以為你那性子能入朝為官？只怕一輩子都是個小小縣令。”
楊心憐不滿，“婉姐姐說話太過分了，沈哥哥若無真才實學，怎能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你卻說自己……。”
周婉瞪她一眼，面上一冷，“你哪來的臉面對我這么說？”
“你從未斷過對她的補給，你算算前后給了她多少，你自己的俸祿這些年我一一記下，你算算超出的部分是拿誰的去補給？”
周婉把賬簿扔到他身上，“沈丘，你看不起我一身銅臭味，卻拿我辛苦賺來的錢去補給她，你還真是無恥。”
“我的錢就該全部用來貼補你們，一旦花一分在我身上就是錯的，要被你們全家訓斥，但楊心憐自入府，吃穿俱是比我這個主母還要好，你卻沒有絲毫責難，你好偏的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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