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云從北京給他打電話時，說得很仔細，說尹先發的兒子肯定要照顧，這是一件事，還有一件事，就是如果說尹先發有什么政治理想，就是他看好一個年輕人叫葉三省，能力品性都不錯，如果能夠照顧一下，就幫一下。楊才富想起前不久打球時杜小翔說過，他的秘書馬上到雅州去任職，所以直接在召喚杜小翔的電話里就提了這事，這時又忍不住問結果，杜小翔這一招太極推手，按照官場中的慣例，基本上就是拒絕的意思，心中失望，招呼他們吃螺螄。
螺螄是文化宵夜的特產，以前幾條穿城而過的小河邊，隨處就可以撿到大大小小的螺絲，后來修了河堤，螺螄基本就是養殖的，老板吹噓他的螺螄是田螺，比較大，十來個就有一斤，但炒得很進味。杜小翔今天夜奔已經破例，很少這么晚宵夜，尤其還是這種來源懷疑的食物，卻不過情面，挑了一個，姬中恒和張子高只得奉陪。
半個小時后，這一場宵夜才散，各自駕車回江城和省城。
跟葉三省一樣，杜小翔也有每天睡覺前反省一天人事的習慣。
一想到身為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在人口大省的西川，算得上日理萬機的人了，卻為了一位球友來回奔波小五百公里，浪費五個多小時，真是寧傷身體不傷感情，又費馬達又費電。
何況他跟尹先發關系并不密切，頂多算是性情相投的朋友，是通過陳天云認識，又通過楊才富等人走近，加深情感的，但是他略一考慮，還是決定辛苦自己，跑這一趟。
不僅因為陳天云的面子，楊才富給他打了電話，還主要的原因是韓小平。
至于考查葉三省，那只是一個插曲。
他的秘書是確定要了外放，但挑選秘書是一件相當重要的工作，不會因為楊才富推薦，就冒然應允，尤其是楊才富畢竟不是政府序列這邊的人，不太了解政府這邊盤根錯節的關系，比如他說不定連葉三省給周仲榮做過秘書都不知道，而常務副省長，使用現在的省投董事長的前秘書做秘書，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大跌眼鏡，絞盡腦汁去想他和周仲榮背后有沒有什么特殊關系和特殊交易。
——他不是周仲榮那樣非常有個性的官員，不會做那樣引人矚目的事。
而且領導和秘書，是官場之中非常重要的一種關系，相處融洽，會成為一種超越親情友情的牢固情感，所謂的政治傳承，很多時候都發生在領導和秘書之間，所以很多領導都會作用毫無背景的年輕人做為秘書，將來這位家世單純的秘書，可以自然地成為自己的助力，打上自己的烙印，一直保持某種關系。
所以除非能夠互相信任的關系，一般不會輕易接受具有某種背景的人做自己的秘書，哪怕是利益交換也不行。
因為領導固然決定秘書的命運，但秘書有時候也可以影響領導的前途，甚至生死，所以必須謹慎。
又想了一下尹先發。
在基層干部中，屬于一個優秀的人才，可惜平臺局限了他的發展，尤其是年齡，所以他們乒乓聚會從來沒有考慮過替尹先發安排一個什么職位，上個臺階，如果尹先發這種才能和品性，只有三十出頭，他倒可以考慮調到自己身邊使用，可惜。
或者說，這也是每個人都只有一種命運。
然后，他開始考慮韓小平。
他這次，是受人所托，去為韓小平站臺。
本來省*委組織部對韓小平的安排，是放在省政府磨磨再說，結果韓小平直接給省*委組織部長陸部長說，他就怕在機關里把個性磨掉了，所以趁著年輕，要到下面去鍛煉，要到基層做點事。
——韓小平的基層就是地市州，葉三省的基層是寶來村，韓小平的起點是很多人奮斗的終點。這也是每個人都有一種命運。
但是韓小平這半年來在江城的所做所過過于高調，激起了很大的反彈，省*委接到過不少告狀的信，說他工作作風霸道，不了解具體情況和基層程序，自行其是，到處伸手，對政府工作和工作程序破壞巨大，有理有據。雖然沒有提到經濟問題和美色腐蝕，但是還是讓韓父非常擔心，萬一韓小平在江城摔個跟頭，那就不僅是對他本人的打擊了。韓父的秘書給杜小翔打了電話，拜托杜小翔找機會去江城給韓小平站臺，更加地樹立這位文廣旅局局長的權威，——秘書的意思，自然就是韓父的考慮。韓父考慮目前不宜過多地從韓小平這邊解決問題，因為年輕人士氣宜鼓不宜泄，所以不如再給他進行加持。西川除了省*委書記顧紹毅省長嚴宇，自然就是杜小翔份量最重了。這事也不能讓紀委書記組織部長這些人出面。
秘書坦誠地把一切告訴杜小翔，杜小翔自然無法拒絕，只能考慮如何用一種巧妙自然的方法來進行，他想過去義雙視察一山一湖項目，但那樣就太興師動眾了，起碼要浪費一天時間，而且不明確點韓小平的名，江城的官場未必能夠領會其中的深意，所以這次尹先發離世，他綜合考慮一下，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完成韓父的拜托，到了江城后，讓秘書給韓小平打了電話，韓小平居然正在文化，那倒也是正巧。
他相信今晚過后，江城官場會熱議和傳播他此行的原因和結果，其中自然有韓小平的戲份，效果應該是他所期待的。
幾乎在同時，姬中恒在回江城的車上也在考慮韓小平。
楊中，葉三省甚至歐陽堅這些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無論這些年輕人多么能干多么前途無量，都不會對一位市*委書記產生更多的影響，他們哪怕再打造十個文化水街，也只是江城年度工作報告中的一段文字，但是韓小平不同，韓小平是能夠影響姬中恒仕途和政治*生命的人。
他也不是怕韓小平甚至韓父，他能夠來江城出任市*委書記，不僅是周仲榮推薦，更主要是他背后的“貴人”助力，能夠沖到地市州主官這個層面，誰人背后沒人？即使以前沒人，在前進的過程中，也早已被人收編或者進行站隊，——至少姬中恒是這樣認為，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
他一直擔心的是安排韓小平來江城這個任命所代表的意義。
西川省二十一個地市州，為什么偏偏把韓小平放在江城來？如果說是為了刷履歷，搶政績，撿義雙一山一湖的桃子，全省有的是這樣的項目供他選擇，有的是地市州更好的職位供他鍛煉，可是省*委把韓小平安排到了江城，這自然代表了省*委的某種意圖。
他來江城的時候，省*委書記專門召他談了話，明確說了穩定是主要工作，這就是要求他踩踩*江城經濟發展的剎車，可是跟著就把韓小平這種明顯是要大干快上的官員安排到江城來，是不是省*委覺得他剎車踩得太過了？是不是因叫停四方塊觸發了某些人的利益，引起了省*委對于江城戰略的重新考慮？不要忘記，周仲榮可是去的省投，而不是什么科技廳氣象局那種邊緣職位。
所以他對韓小平一直明確表示支持，但對于自己的施政理念，還是以穩定為上，這種隱而不發的態度已經讓江城很多官員感到疑惑和為難了，他們不知道是該積極配合韓小平這種到處伸手大放厥詞和進取，還是理解市*委書記的穩妥，老老實實從從容容工作，可現在杜小翔來了，而且江城的官員召了自己作陪外，只召了韓小平過來，這是明確對韓小平的支持，那么，以后他的施政理念需不需要做一些調整呢？
而且聽說韓小平前天還帶了一拔人去四方塊調研，這幾乎是明目張膽地挑釁市*委書記的權威，他和市長林遠溝通過才剛剛叫停的四方塊開發，難道韓小平竟敢馬上就重啟？
被一位下屬挾持和逼宮，這讓姬中恒感到非常惱火。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也跟市*委書記同樣惱火，同樣是因為韓小平和四方塊項目。
許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