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直接去了縣醫院，不管了，他算是看出來了，應該是王子楓，甚至是袁市長要收拾姓陳的，不會出現失控的情況。
“陳邦？陳家？難道是省里的爭斗？算了，不管了，自己都要退休了，只要不出現失控的情況，愛怎么著怎么著。”趙權心里暗暗想道。
陳邦卻傻眼了。
他開始給歐陽如靜打電話。
“喂，縣長，你什么時候回來了？巴頭鎮的人還圍在縣政府，把我的秘書都打了，無法無天。”陳邦說道。
“趙書記不是回去了嗎？我今天趕不回去。”歐陽如靜說道。
“趙書記暈倒了……”陳邦支支吾吾的說道。
“呃？趙書記怎么暈倒了？”歐陽如靜立刻問道，同時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巴頭鎮的群眾做出了過激行為吧？
“趙書記身體不好。”陳邦道。
歐陽如靜眉頭微皺，她來四平縣沒多久，在縣里也沒什么親信，唯一的秘書基本也被打進了冷宮。
所以剛剛趙權跟陳邦發生的爭吵，并沒有人第一時間向歐陽如靜匯報。
“陳邦，巴頭鎮的百姓離開了嗎？”歐陽如靜問。
“沒有。”陳邦回答道。
“你沒有去處理嗎？”歐陽如靜的聲音十分嚴肅的問道。
“他們這群刁民瘋了，我的秘書出去，直接被打了，我、我就沒出去。”陳邦道。
他是真有點怕，密密麻麻的人，公安局長衛大光又不聽他的命令，所以最終沒敢出縣政府大樓。
“陳邦同志，你惹出來的事，你不處理？”歐陽如靜的聲音提高了幾度：“難道想一直這樣下去，萬一激化矛盾，事情鬧大到，鬧到市里、省里，你這個副縣長就不用干了。”
“如靜……”
“我們現在談工作，請稱呼我的全名或者職務。”歐陽如靜打斷了陳邦的話。
“縣長，他們讓我當面道歉，還要讓我賠償今天冬棗的錢，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做為主管全縣經濟的常務副縣長……”
“你還知道自己主管全縣經濟，陳邦同志，巴頭鎮的冬棗進入朝陽超市售賣，是不是會增加巴頭鎮人民的收入？僅憑冬棗的銷售，巴頭鎮每家每戶年前都額外收入了上千元，他們就可以過一個好年了。”
“這是不是一個對老百姓有利的事情？這件事情你一個主管經濟的副縣長是不是應該盡全力保駕護航？”歐陽如靜一連向個反問。
“我……”
“你好好想想吧，巴頭鎮也屬于四平縣，巴頭鎮若是提前脫貧，你這個管經濟的副縣長也是有功勞的。”歐陽如靜說道。
“可是……”
“可是什么？領導把我們派到四平縣，不就是為了幫助縣里的百姓脫貧致富嗎？既然冬棗可以進入超市，賺上幾倍的錢，我們不是應該大力支持嗎？”歐陽如靜道。
“封路的事，我和趙權書記都是默認的，你為什么要攔？為什么要阻礙巴頭鎮人民脫貧致富的積極性？”
“制度就制度。”陳邦反駁道。
“制度是為人民服務的，同志，要結合當地的實際情況，若是咱們四平縣有一條像樣的通往市區公路，不用八車道，四車道就行，甚至二道車也可以，巴頭鎮敢封路，我第一個不答應，可現實是什么？一條不足五米的盤山路，一邊還是懸崖，每年出幾十起事故。”歐陽如靜耐著心對陳邦說道。
“巴頭鎮不封路，十輛大型拖拉機萬一堵盤山路上，先不說經濟問題，萬一出危險，誰負責？”
歐陽如靜連珠炮似的講了很多。
陳邦有點懵逼。
“我……”
“陳邦，四平縣不是部委，一切都要按照條條框框，腦袋要靈活，一切都要服務于經濟建設，服務于脫貧致富，只能讓四平縣脫貧了，我們才算沒有白來一趟，才能走上更高的崗位。”歐陽如靜也不想再拖下去，只好苦口婆心的對陳邦說道。
“明天早晨之前，我希望你自己能擺平這件事情，該道歉道歉，該賠償賠償。”歐陽如靜道。
陳邦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好。歐陽如靜的話他聽進去了，覺得有道理，他又不是傻子，但是……想到王子楓的時候，他心里就堵，特別是這件事情很可能就是王子楓策劃的，他更加生氣了。
“我道歉了的話，不就是向王子楓認輸了？”跟歐陽如靜通完電話之后，陳邦在心里暗暗想道：“可是不道歉服輸的話，怎么收場呢？”
“就不信他們能一直待在縣政府。”幾秒鐘之后，陳邦眼神陰毒的自語道。
歐陽如靜說了這么多，該說的不該說的，剛才她都跟陳邦講了，希望對方能聽進去，早點把事情解決。
放下手機之后，她臉上露出一絲疲憊，隨之想到在醫院的王子楓，突然心里一陣生氣：“混蛋！”
“不行，不能讓他這么逍遙自在。”
“怎么辦呢？”
“他裝病，自己好像真沒有辦法整他。”歐陽如靜心里一陣郁悶。
……
王子楓在等袁雯潔的消息，并沒有指示下一步行動。袁雯潔則在等李援朝的決定，所以也沒有再逼迫陳邦。
歐陽如靜對陳邦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她也在等著事情的發展。
趙權在縣醫院，徹底不出來了，坐等看戲，大不了提前退休，甚至背個處分退休，他被陳邦氣得豁出去了。
陳邦自己呢？讓他向王子楓低頭，他一萬個不甘心，所以跟巴頭鎮的群眾杠上了。
道歉？沒門！
賠償？更沒門！
太陽漸漸落山。
事情經過一天的發酵，省里已經聽到了風聲。
下班之前，陳伯民的秘書向他報告了這件事情。
陳伯民抬頭看了秘書一眼，秘書立刻說道：“我在齊州有個同學在市委，剛剛打電話說的，袁市長準備撤陳邦常務副縣長的職。”
“群體事件？”陳伯民抬頭朝著秘書問道。
“嗯，說是農民去賣冬棗，準備封了出山的路，好把冬棗運出去，陳邦知道后，叫交警把人攔下了，然后就發生了沖突。”秘書把事情簡單的講了一下。
陳伯民眉頭微皺起來了，他有點想不明白，既然是集體合作社統一售賣，發往市里的超市，這不是增加四平縣農民的收入嗎？他的侄子為什么要攔著？不是應該一路綠燈嗎？
畢竟像四平縣這件全國貧困縣，努力發展經濟是第一任務。
除非是某種斗爭。
陳伯民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侄子陳邦應該是跟縣里的某人斗法，現在看來自家的侄子掉坑里了。
“組織賣冬棗的人是誰？”陳伯民對秘書詢問道。
“巴頭鎮的鎮委書記，叫王子楓。”秘書立刻回答道。
能成為陳伯民的秘書，他自然有幾把刷子，匯報之前，肯定會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以免領導詢問。若是領導詢問，你一問三不知，那這個秘書基本也就到頭了。
做秘書必須心細如發。
“王子楓？”陳伯民念叨了一句，他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他給齊州袁雯潔秘書當了六年的秘書，今年剛剛調到四平縣當副縣長，兼任巴頭鎮的鎮委書記，聽說經濟方面很有能力，冬棗和巴頭鎮草編工藝，讓巴頭鎮的老百姓每家每戶都賺了上千塊，多的甚至賺了上萬塊。”秘書把打聽到的關于王子楓的事情詳細講了一遍。
“嗯！”陳伯民微微點頭，他聽到王子楓是袁雯潔的秘書，心里就有點明白了。
“李援朝干的？”
“不是，他如果真這樣干，就太下作了。”
“應該是下面的人為了巴結他。”
“袁雯潔。”陳伯民輕聲嘀咕了一聲，眼神有一絲嚴厲。
他認為是袁雯潔搞得鬼，至于王子楓，根本就是一個聽話干事的小嘍啰，完全沒想到這事還真是王子楓給陳邦挖得坑。
稍頃，為了了解現在的具體情況，陳伯民拿起手機給侄子陳邦打了一個電話。
陳家第三代，就一個陳邦還行，其他人都廢了，包括他自己的女兒。
他女兒在英國讀完碩士后，根本就不回來，最終嫁給了一個英國人，唉，當年他發了很大的脾氣，甚至說出了斷絕父女關系的話。
……
天黑后，陳邦看著窗外仍然聚集的人群，有點煩躁，對方看樣子想在這里過夜，并且隱隱聽到對方嚷叫著讓縣政府管飯。
幾分鐘后，秘書跑著過來匯報：“陳縣長，他們沖進食堂了，把飯都吃了，還嚷著不夠，讓廚師繼續做，幾個老太太沒吃到飯還暈了過去。”
“不用管他們。”陳邦道。
“陳縣長，萬一幾個老太太死掉怎么辦？”秘書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我偷偷去看過，幾個老太太的年紀都八十多了。”
“這……”陳邦一瞬間也意識到了嚴重性。
“刁民，一群刁民。”
正當他大罵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鈴鈴……
陳邦一看是大伯的來電，于是立刻按下了接聽鍵，同時揮了揮手，讓秘書離開。
“喂，大伯。”
“小邦，聽說四平縣發生了群體事件，處理好了嗎？”陳伯民開門見山的說道。
“大伯，這群刁民……”
“陳邦，我們是人民的干部。”陳伯民立刻嚴肅的說道：“看來讓你去部委是錯誤的，早應該下基層了，刁民？誰是刁民？”
“大伯，我錯了。”陳邦立刻認錯，在陳伯民面前，他根本不敢反駁。
“錯哪了？”陳伯民嚴肅的問道。
“不應該罵群眾是刁民。”陳邦道：“要相信群眾，依靠群眾。”
“不夠深刻。”陳伯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輸？”
“呃……”陳邦一陣茫然，自己輸了嗎？在他的意識里，不道歉就沒有輸。
“你就輸在剛剛說的最后八個字，相信群眾，依靠群眾。”陳伯民說道。
“大伯，我現在應該怎么辦？”陳邦問道。
他現在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所有人都躲了，就留他一個人來處理。
“真誠的向老百姓道歉，拿出自己的胸懷，該賠償就要賠償，并且全面保證冬棗的運輸。”陳伯民說道。
“啊！”陳邦徹底傻眼了：“大伯，我……”
“立刻照辦。”陳伯民聲音嚴肅的說道：“不然你想怎么樣？把上萬老百姓都抓起來？陳邦你要記住，一個人鬧事那是鬧事，一萬人鬧事那就是民意，處理不好，撤你的職都是輕的，檔案里永遠背著處分，以后的仕途還要不要了？”
“大伯，我懂了。”陳邦低下了頭，他誰說的話都可以不聽，但陳伯民的話他不敢不聽，因為未來的仕途全靠他大伯扶持。
稍頃，陳邦放下手機，心里想著明天早晨他們不走的話，我再下去道歉。
大冬天，不信他們能待一晚上。
正想著呢，縣政府大樓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陳邦立刻給秘書打了電話：“怎么回事？”
“陳縣長，巴頭鎮的人都進來了，說外邊太冷，衛局他們根本攔不住。”秘書立刻回答道。
“衛大光？他是根本不想攔吧。”陳邦憤怒的放下了電話。
他剛想著一晚上把對方凍回去，萬萬沒想到，巴頭鎮的人沖進了縣政府大樓，有人甚至還拿著鋪蓋，準備打持久戰。
“刁民，一群刁民，肯定是王子楓這個王八蛋搞得鬼。”陳邦辦公室里大罵道。
隨后他又想到大伯的話，心里更加憋屈了。
“明天早晨再說。”思來想去，陳邦放不下他高貴的面子，最終決定明天早晨再說，反正現在已經這樣了。
……
醫院里，王子楓打了幾個噴嚏，嘴里嘀咕一句：“那個混蛋在背后罵老子？”
“書記，彭偉剛打電話過來，說老支書帶著人進了縣政府大樓，外邊太冷了。”丹菲放下電話扭頭對王子楓說道。
裝病的事情，還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僅控制在袁雯潔、楊柳和丹菲三人之間。
“白天就應該進去了，這么冷的天，再凍壞了，都吃飯了嗎？歐陽如靜回去了嗎？”王子楓詢問道。
“吃了，彭偉說歐陽縣長沒回去。”丹菲道。
“咦？沒回去？”王子楓一臉的驚訝。
“嗯，彭偉說只有趙權書記回去了，勸了一會大家，然后好像跟陳邦吵了一架，氣病了，至于歐陽縣長，根本沒露面。”丹菲道。
“這是變聰明了？”王子楓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