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鷓鴣塘。

  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尤其是這矗立城中的花樓,更是如同重樓仙宮,在星光的照映下閃爍著難言的光輝,就有這樣一名女子,站在三樓俯仰。

  井字結構的將光芒完全接應至天井,夾雜著花樓內濃郁的脂粉味道,讓人目絢神迷。

  從上往下望去,擁擠的一樓滿是男男女女,淫欲的氣息猶如呼出和吸進的空氣一般,與那白花花的肉體交織在一起。

  女子卻全然一副冷眼模樣。

  管弦絲竹,伴隨著悠揚的編鐘在花樓內回蕩著,而那些身著紗衣的濃妝艷抹的女人則在樓層之間穿梭。

  房間內男男女女的靡靡之音猶如貓兒抓撓人的心肝兒,令人血脈噴張,然而這些都無法動搖眼前人,反而讓她心生厭惡、惡心。

  這個令人做嘔的鬼地方,她已經呆了許久,今日就是她脫困之日。

  抬頭看向四方墻壁高檐繪制的交歡之圖,女子摸了摸臉上足以以假亂真的胡須和已經改變的身形。

  她的心中充滿了憧憬,也懷揣著忐忑:“這道易容術我準備了三年,斂息之法我練了五年,切斷心脈以屏蔽花樓對我的追蹤,就能讓我徹底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她大踏步的順著樓梯往下走去,身旁時不時出現熟悉的人,也有衣不蔽體波濤洶涌的靚麗女子,還有懷抱著女子急不可耐的浪蕩人。

  然而,這些都即將與她沒有什么關系了。

  她緩緩的向門口走去。

  “等等。”

  正要跨越花樓大門的時候被門口的修士攔下,那修士面帶笑容的說道:“恕小的眼拙,怎么沒有見過客官您呢,是今兒個來到花樓的,還是……”

  女子心中咯噔一下,修士的記憶力是極為強大的,哪怕是一兩日這么多的人員來往,他們也能觀看個七七八八,甚至不需要專人來記載。

  不過她并未慌亂,而是鎮定的說道:“三日前我便來了,你沒有見過我也屬正常。本想多留幾日,好在這人間極樂享受享受,奈何囊中羞澀。”

  眼見女子偽裝的大漢嘆息的拍了拍錢包,門口的兩個練氣士相視一笑,哈哈說道:“道友所言極是,這靈石總需要去賺的。”

  不疑有他的讓開了路。

  他們這守衛的練氣士三日一換班,不認識前幾日來的客人也正常。也就是因為看著眼生所以才問了一嘴,不然的話,這兩人都懶得關心仔細。

  女子拱手后,便毫不遲疑的往門檻邁去了,不過在跨越的一瞬間利用法力化作一只大手將自己的心臟捏住。

  心臟不再跳動,他的身軀卻依舊活著。

  喃喃計數。

  截脈之后需要在半刻鐘內恢復跳動,不然的話哪再恢復也會對身軀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有半刻鐘的功夫也夠用了,能夠利用這個時間逃離花樓的范圍。

  花樓內,休息的廂房蒲團,袒胸的女人將長桿的煙槍放在一旁,往一旁空空如也的矮桌看去,旋即問向距離不遠的姐妹:“小瑩還沒回來?”

  “回師姐,我看她傍晚出去的,按理來說用不了這么長的時間才對,怎得還沒回來。”不遠處身著薄紗臀豐波涌的女人面露疑惑神色。

  “不定是躲在哪里去偷懶了。”

  “她也慣是不合群,師姐又何必管她,只要莫讓她跑了就是。”

  “……”

  “就是就是。”

  如果女子還在這里的話,一定冷眼看著她們,大家本是同病相憐,不求她們的幫助,只要不告密扯后腿便可,然而這本也沒法子做到。

  在花樓中最多的就是女人,別看一個個好姐姐好妹妹的稱呼相處著,實際上大多都是扯后腿的拖油瓶子,處處都是心機和算計。

  功法要比個高低,修為高點的嫖、客也要互相爭搶,拉幫結派、互相排擠、孤立、欺凌,更是比比皆是。

  她早就看透了這些人,才不敢將自己的逃跑大計告訴他們。也好在身負法力,修為尚可,不然怕是同樣要和當年那被逼自盡的女娃一般的下場。

  有勇氣死也好,怕的是連這樣的血勇都失去了,只想要安逸,又為了安逸不惜出賣自己的所有,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女子大步流星的奔走著,如同虎豹在山林中騰挪,不過半刻鐘的功夫就已經走到七星城的大門口,沒有絲毫猶豫的越過了面前高聳的城門。

  鷓鴣塘東面是諾大港口,乘坐海舟外出的修士大多都會在港口徘回聚集。

  有一些財力雄厚的就會自己建造海舟,再喊上好友一同出海獵殺海獸,追尋海島遺跡和大修士的洞府傳承。

  她本想往港口去,然而這時候她不得不使用法力恢復自己的心脈,在她將心脈恢復的那一刻,花樓的人就會感應到她這個逃走的人。

  現在就是趕往港口也根本沒法乘坐海舟離開,反而容易變成甕中之鱉被人捉去,到時候再返回花樓可就難以逃走了。

  因此她毫不遲疑的往南面跑去。

  南面則是懸崖峭壁,海浪洶涌,根本不是她這個練氣三層的小修士能夠逃離的地方,哪怕能活下來,面對茫茫的海域也沒法子。

  然而她顧不得這么多,當務之急是先逃離魔爪活下來。

  花樓的管事當即起身傳音給花樓坐鎮的那些練氣士:“有人逃走了,花魁之一的小瑩,速去追回來。”說著,還將追逐所用的司南取出交給修士。

  練氣士不敢怠慢,他們本職工作就是照看花樓,現在人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熘走,讓他們如何和上峰交待,到時候責罰都是輕的,說不定連性命都不保。

  ……

  女子站在南崖的懸崖峭壁上,將自己制作的簡易木筏扔進湍急的大海之中。

  向下望去。

  高如窺視深淵。

  怒濤拍桉卷起千堆雪。

  這樣的高度,別說普通人了,就是她這個練氣士也不敢縱身一躍。

  此時跳下去無異于送死,就是憑著肉身和法力沒死也得殘廢。

  她在等一個時間,一個正確的時間,海底暗流的涌動同樣是有規律的,只要能把握住時間,她就能活著登上自己制作的木筏。

  “可惜我的修為不足,要是有練氣五層的話,便可利用法器短暫的飛行,就是沒有法器,也能利用法力御空霎那。”女子喃喃自語。

  轉眼追兵即至。

  女子回頭看了一眼花樓的追兵,隨后轉身死死的盯著面前湍急的巨浪,她細細的數著,直到聽到身后追兵喜悅而戲謔的聲音:“可算追上你了,一時不查差點讓你逃走。”

  “乖乖跟我們回去,不然別怪我們兄弟出手不客氣。”

  “身后就是萬丈懸崖,難道你還敢跳下去不成?”

  “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沒有前期的練氣士能安然無恙的從這里活下來。”追來的練氣士成竹在胸,抱著肩膀將唯一的出路堵死。

  他們似乎也不急著動手了,因為眼前的人根本無路可逃。

  “合歡宗的走狗,你們也是可憐的東西。”

  “但是與我又何干?”

  “不過我若是做了鬼也同樣不會放過你們。”

  女子怒罵一聲,旋即卻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她已經等到了自己算計的那個時候,但是到底能不能成,就只能交給老天爺了。

  休。

  噗通!

  ……

  涂山君感覺自己的筋骨好像都已經完全碎裂了,疼痛充斥著他的身軀,也不停的摧殘著他的神魂,然而他卻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靠著陰魂丹慢慢恢復。

  “我這是到了哪里?”不管又多少疑問,都被這樣的痛苦壓下去,他感覺這一次不是自己肉身出現了問題,而是本體損壞了。

  他努力的回憶著記憶的最后一幕。

  那時候,他利用法域將那東西困住,然而那東西輕而易舉的擊碎了他的法域,卻沒有逃脫掉黑色絲線,正要將之拖拽進魂幡的時候卻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他的身軀重傷,就連距離那東西最近的本體尊魂幡也出現了無數的裂紋。

  恰逢,太乙真君吐出一口鮮血將損壞的古燈火種燃起,又操控著小舟撞出域壘漣漪,想來那時候應該也是快要抵達太乙真君原先選定的地方,所以才在那時候孤注一擲。

  “痛煞我也!”

  涂山君再難維持從容的吐出獠牙,面露獰色的掙扎著起身。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他的身軀恢復的異常緩慢,根本不像從前那樣,只要陰魂丹足夠就能迅速恢復。

  “法力何在?!”

  “道友可能聽到我的呼喚?”

  涂山君無力的躺在道觀之內看向布滿了裂紋的灰蒙蒙的天空,山腳下的大城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大半陰神呆滯的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涂山君雖然依舊感覺疲憊,卻沒有最初的那般無力,現在的他就像是個耄耋老人,只能緩慢的移動自己腐朽的身軀。

  直到某一天,這個世界再次迎來一道光亮。

  有人向魂幡注入了法力。

  盡管那微弱的法力杯水車薪,卻也讓涂山君驚喜起來。

  只要有法力,就不會困于此地。

  然而接下來的提示卻讓涂山君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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