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哥哥已十多年未回家,這一回可在家中多住些時日。”

  “三日前我就讓彘兒打開了大聚靈陣,以靈石催動陣法,將府內的污濁氣清掃干凈。”

  說話之人須發半白,臉上皺紋溝壑縱橫。

  其中最為顯眼的是一道長疤,一直咧到嘴角方才止住。老人說話的時候,疤痕像是蜈蚣一樣微微顫動。

  “境界僥幸有所突破,為了穩固境界才沒有回家來,順便看看家里兒郎們可有堪造化的……”聲音溫和。

  而那聲音的主人則是位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的中青年人。

  仔細瞧去,怕是還要覺得自己多估出歲數來。

  蓋因此人氣色飽滿,眼角也就只生出兩三條皺紋,青色長袍加身,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子出塵的氣機,不像是世間凡俗的普通人。

  “哥哥的修為又有精進,可喜可賀啊!”

  接著老人又無奈的笑著怒罵了兩聲:“哪有什么可堪造化的兒郎,宗門修士十年來一回檢測靈根,要是有,早就讓宗門收了去修行。”

  溫鵬啞然。

  他已成為五靈宗的大長老,這其中的規則還有他制定的。

  要是擱在以前,外傳宗門功法的后果極為嚴重,然而他身為大長老,挑選一些尋常功法送給家族壓箱底還是好的。

  “如果碰到好苗子,不必在意靈根資質,想當年父親就是以武入道,以那般資質橫壓靈州修士多年。”溫鵬講述的時候坐在一旁的溫虎也不由得追憶神往。

  家常話就是說一晚上也說不盡,兩人促膝相談,直到月上枝頭,溫鵬沉吟道:“我這次回來一是看望爹娘,二就是與兄弟辭行。”

  “辭行?”

  溫虎失神的霎那,目光重新凝聚看向那幾十年沒有變樣子的兄長。心中思緒不知道如何翻涌,終究還是什么都沒有說,靜靜看過去。

  說來,兄長早年前往五靈宗求道,歸家的時日并不算多,卻是溫宋國公府幕后的頂梁柱。他宋溫虎死了,整個京城都會震動,卻不會影響家族的命運。

  自己的這位兄長不同。

  盡管本來就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位兄長的消息。

  “我,已修至筑基后期。”

  “早年間父親留下的修行家資所剩無幾,繼續待在靈州的話,這輩子都無法攀升更高的境界,何談繼先父之道。”溫鵬搓捻著手環,帶一股子悵然的說道。

  要不是知道那等秘辛,怕是也不會這么快選擇離去,恰恰他成為五靈宗的大長老之后知道了很多東西。

  不管是萬法宗還是元靈宗招惹的那場禍事。

  正因為那等禍事才讓自己父親出了意外,后來他和弟弟妹妹被娘親帶著去往皇宮,那時候弟弟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他卻已是半大小子,看了個清清楚楚。

  不得不說,元靈宗的那位大長老是天縱奇才,敢作敢當,以前溫鵬或許不會理解他的想法,現在倒是有幾分想明白。

  就是那樣的人都成不了金丹真人……

  聽說,被萬法宗的修士幾招打敗,割了頭顱封裝成匣。

  繼續留下,其實和等死無異。

  溫鵬捻動手鐲,摩梭著沒有說甚話。弟弟該是能理解他的。他不是看不到前路的只能蹉跎時光的修士,他能看到前面的路,也有機會繼續往前走。

  沒有所謂對不對得起,他只是想變得更加強大,成為永垂不朽的修士。溫鵬的眼中只剩下宋溫虎一個人,目光堅定從容,絲毫沒有的動搖。

  “哥哥什么時候決定的?”溫虎詢問道。

  “早就決定好。”

  “哥哥與爹娘說過了嗎?”

  “還未說,清晨再去也不遲。”

  兩兄弟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

  溫虎沒有嘆氣也沒有說挽留的話。

  他懂!

  自成為修士便已是仙凡兩隔,凡俗沒有靈氣支撐修士,所以大多練氣士都在高深古林,又或是秘境大宗中。

  直到次日清晨。

  溫宋兩家的大家長才身著正裝大服,前來叩見自家的老祖宗。

  溫宋公府說是住著兩家人,實際上都是一家的。當年溫虎過繼給安南伯,又因為溫家老大去求仙問道,所以將溫府也繼承下來。

  生的大兒子回歸本家姓。

  二兒子則繼續延續宋家香火,而溫虎的全名實則為宋溫虎。

  這兩大家長歲數都不算小,在朝中均是高位。然而再見到那位看起來三十歲的中青年人時,這兩人還是激動不已,一點都沒有往日的從容。

  說來也怪的很,這兩家的大家長沒有往左邊的空位去,而是徑直往右邊臨近他們大爺的地方,就這么挨著坐在一排。

  書房四人,唯有溫鵬感到奇怪。

  覺得可能是弟弟的安排,讓這兩個侄兒離他近些,倒也能全他沒有子嗣的遺憾,尤其是其中那大兒子還姓溫。

  過繼在他的名下,繼承了溫府的大半。

  對面的兩張當然不是空位。

  打頭者身形高大,頂角束發,黑色道袍很是低調,第二位無頭只剩身軀,端坐在那里就好似鐵塔般裹挾莫大的威壓。

  這兩人正是返回小靈州的涂山君和三虎。

  涂山君也沒有想到會在府中見到從宗門返回的溫鵬,這一晚上他左瞧右瞧,感嘆道:“像啊,像極了,這容貌放在這里,讓我以為是徒兒復生。”

  “像歸像,氣質不同,不同……”涂山君像是個絮叨的老頭子,一遍遍的咀嚼那車轱轆話。總覺一股氣息堵在胸口,噎在喉頭,吐不出來也咽不下。

  這兩個小家伙兒他看顧的時間不多,唯有溫鵬算是他看著長了半大,離開小靈州的時候涂山君將身上的家底搜刮干凈留給他。

  沒想到這么多年未見面,溫鵬已經修至筑基后期,距離巔峰不遠矣。

  三靈根的資質確實不一樣,和以武入道很不同。涂山君把玩著血玉葫蘆,老神在在的杵在書房的另一側,身邊的三虎安靜待著。

  無頭尸的靈智不高,加之這么多年過去,三虎只剩下些許本能。

  能催動這具無頭尸的,要么就是修習了尸魃宗真功法卷且擁有那把靈寶的修士,要么就只能像涂山君那樣喚醒三虎的本能。

  這次回來涂山君糾結許久,到底要不要將三虎的魂魄剝離,除非他主動使用魂幡的能力,不然怕是只能得到殘缺的神魂。

  就是不知還能不能轉世。

  其二則是與徒弟和兄弟說一說,徹底了解小靈州因果,以求煉丹的時候不會出現其他意外。未來再去血煞宗,肯定又是一場惡戰,將舊時的牽掛掃去,省的成為負擔累贅。

  涂山君不打算與溫家人相認。

  國公府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有成道的資格,百年后就是一捧黃土,認與不認又有什么區別。最重要的是,涂山君和他們并不熟悉。

  哪怕溫鵬溫虎兩兄弟涂山君也不熟。

  從頭到尾,他在乎的就只是徒兒溫岳,將三虎送回來也是完成徒兒的遺愿。看見有野心和資質的徒孫順便提攜一把即可,他不想有什么瓜葛。

  薄情?

  也許真的是這樣。

  ……

  溫鵬未見那些個其他的侄兒侄孫,又或是曾孫,他在和弟弟說了些話就徑直出門。

  目光淡淡的掃過去,盡是物是人非。

  侯府不是原先的侯府,人也不是曾經的那些人。涂山君頓覺意興闌珊,緩緩起身,輕聲說道:“三虎,我們走吧。”

  一路行走過去。

  來到祖地,也是溫家的祖墳,不需要尋找,溫鵬走到墓碑前。

  ‘大梁國師柱國公靖安侯溫岳之墓。’

  碩大墓碑一分為二,另外半段書溫岳的妻子,也是溫鵬溫虎的母親。

  兩人合葬一處。

  溫鵬鄭重的跪地磕頭,三跪九叩行大禮。

  將手中食盒的貢品一一擺放上去,取出紙錢,捏了個火法點燃面前的銅火盆,將紙錢慢慢放進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夕陽來,見漫天紅霞盤旋。還記得早上來的時候,露水將自己的法袍邊打濕,溫鵬也沒有想到自己一留就到這個時候。

  “以你筑基后期的修為,想要闖出一番天地,缺少一點東西。”

  突兀的聲音在溫鵬的耳邊響起。

  驚的他驀然轉頭,似乎在尋找到底是誰在他身邊說話。更讓他驚駭的是說話人修為之高,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要知道,在小靈州,他溫鵬就是現在最強的修士。

  溫鵬悚然,外放神識尋找。

  良久。

  “前輩何意?”

  “我缺少什么?”

  “缺少一點機緣和一點修行所用的資源。”那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無不是在告訴溫鵬,神秘人依舊沒有離去,并且就在他的身邊。

  “前輩何不現身一見?”

  神秘人沒有說話。

  溫鵬屏氣凝神的站在原地。

  吧嗒。

  一只巴掌大的小袋子落在溫鵬的面前。

  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枚金色玉簡和一具無頭鐵塔尸。

  也不知道那神秘人有什么動作,一道青銅光芒驟然出現,點在他的額頭上。

  溫鵬面色劇變,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并沒有如想象中的那般碎裂。

  “真功傳承玉簡、修成金丹所需的資源,以及一具強大無匹的煉尸留給你護身,希望你能走的更遠。”

  冷漠的聲音漸漸遠去。

  神秘人最后都沒有出現。

  溫鵬揣著一肚子的疑惑將儲物袋撿起。

  他現在不僅滿頭霧水還感覺很莫名其妙。強大到他根本看不見的修士親自來送資源,什么條件都沒有。

  這已不能說是天上掉餡餅,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一頭龍。

  “前輩?”

  “前輩?!”

  “前輩到底是誰。”

  “還請前輩告知晚輩名號,待晚輩有朝一日修行有成一定前去拜會。”

  “……”

  連著聞訊小半刻鐘,卻再也沒有得到任何一句回答,他這時候方才放心那人離去。

  法力祭煉打開那巴掌大的儲物袋,溫鵬當即瞪大了眼珠子。

  “娘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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