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巷街。

  這座府邸身處的位置頗為偏僻。

  看起來也有些年頭。

  暗色的后門。

  一位帶著諂笑身著粗衣的壯年人正卑躬屈膝,低頭俯首,躬身道:“沒想到大人親至,能一睹大人的風采,實在是小人的福分。”

  兩架的馬車,看起來非富即貴。

  抱著長刀的武者盤膝坐在馬車的橫梁上,警惕的觀察著四周,一身內力在經脈中流轉,似乎只要有不懷好意的人靠近,他就會悍然出刀。

  趕車的小廝神色如常,但是每望向身后簾布的時候,又充滿了崇敬。

  “咳……”

  “這個月的收成怎么樣?”頗為威嚴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和虛弱,但是粗衣的壯年人不敢有半點的懈怠。

  王順剛要抬頭看過去,旋即又將自己的姿態放的更低:“抬出來。”

  揮手間,宅院的后門打開。

  一個個麻袋被搬到了馬車前。

  那趕車的小廝從車上跳了起來,走到麻袋的面前,先是解開麻袋確認好壞,這才順手系上,一手領著一只麻袋,將之裝進了馬車的車廂中。

  一連抬出七個麻袋。

  趕車的小廝,從中選出一個,將之還了回去道:“這個不要。”

  王順嚇得冷汗登時順著額角流了下來,趕忙解釋道:“大人,我不知道……”

  “這怪不了你。”

  馬車中的澹聲打斷了王順的話,只聽那人說道:“做的不錯,下個月我還會在這個時間等你。”

  王順躊躇些許,還是趕緊開口道:“小的與一眾兄弟已經竭盡全力,這才將數目湊齊。”

  “下個月不一定還能有這樣的數。”

  車中人聞言,聲音頓時冷了下來:“我只是通知你,怎么做是你們的事情。你完不成這件事,總有別人能完成這件事,我捧你起勢,要聽的不是這些。”

  “一件五十兩,想做的人有很多。”

  “這是這個月的要求,莫要讓我失望。”車中人撩起車窗簾布方寸,扔出一卷紙張。

  小廝嘲弄般的瞥了一眼候在車架旁的王順。

  隨后揚起手中的馬鞭:“駕。”

  獨留下王順站在原地。

  待到馬車走遠,一眾身處宅邸的兄弟才走出來,簇擁著王順,紛紛開口,同時向著王順手中的卷軸張望著:“大哥,大官人這次是什么要求?”

  王順早已不是剛才的狼狽模樣,挺胸抬頭,昂首闊步,雖然穿著粗衣,卻頗有禾禾坊十一條街大老的做派。

  返回了宅院,關上大門。

  王順這才敞開手中的卷軸。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不懂事的小弟,驚聲道:“童男童女?”

  “噤聲!”

  盡管是如此說,一眾潑皮還是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開玩笑般的說道:“大官人不會是妖怪吧,我聽說以前給妖怪上貢都要預備著童男童女。”

  “胡說,聽說隴河的龍王就只要童女,不要童男。”

  “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三舅在隴河做水匪慣是會見到這樣的事情。”

  “誰家會將童男送去龍王哪兒省親。”

  “……”

  王順止了他們的言談,朗聲道:“大官人是什么人我們不操心,只需要做好這些事情就好,明日就派兄弟們去拐子巷收人,數人坊長街賣身的那些也都問個明白。”

  ……

  赤玄剛要入城,就看到城墻上張貼著告示。

  湊近一看,原來是尋找醫士。

  “上月還沒有這樣的情況,怎得這個月就已經出現疫病。”

  赤玄感嘆了一聲。他一月一來,都要成慣例了,一月的變化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涂山君澹然處之,并未感覺奇怪。

  這么多災民,死上多少也不奇怪,一旦開始死人就會出現疫病,運氣不好的話,整個城池都會被疫病殃及。

  而在這樣的時代,消滅瘟疫的最好辦法就是封住村落縣城,等人死絕,也就不會有瘟疫傳播出去。

  要是醫士充足,藥材足夠的話,倒是可以在初期控制住情況。

  練氣初階的陰魂承載的神識有限,涂山君也沒有想抽調赤玄的法力,他只是出來感受一下世俗的煙火氣,讓自己明白,自己依舊是活著的。

  fo

  丈量紅塵世間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此舉能完善涂山君的心境,也能讓他站在斷橋上看的更遠。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知行合一,方得始終。

  赤玄登記入城,守門的小吏認得赤玄,還笑呵呵的客套幾句。

  入城不久,糧鋪的公子就尋了過來,面色頗為焦急:“道長,在下正要去尋您,聽城門吏員說您早已經入城,這才匆匆趕來。”

  “趙公子何事?”

  赤玄有些意外,他已經在錢莊派了號,沒想到糧鋪的少東家就追了過來,他還以為是原先定下的糧食又出現了問題。

  “莫不是糧食又漲價了。”

  “不是這個,是我父親得了怪病,想請您看看。”趙震連連擺手,他這會兒還氣喘吁吁的,能讓一個習武之人如此急切,也確實是大事。

  赤玄一聽,直接拿出自己的小算盤,晃動平攤到手中:“趙公子,請貧道治病很貴的問診五錢銀子,后續費用還要看過之后再做決斷。”

  “銀子不是問題,請道長快跟我走吧。”

  “這就走。”

  出了錢莊,踩著矮凳登上馬車。

  在一陣喧囂聲中離去。

  趙府不算大,卻也不小,更難得的是地腳很好。

  能在這樣的地腳買到大宅院本身就說明財力雄厚。

  原本赤玄還以為得了怪病的趙老爺多半已經昏迷躺在床榻,沒想到見到的時候,趙老爺的精氣神看起來都還不錯,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半點不好看,根本不像是個病人的模樣。

  這當即讓赤玄警惕起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身法力已經蓄勢,袖袍揮舞,也將靈符捏在手中,隨時準備出手。

  “赤玄道長。”

  “趙員外。”赤玄微微拱手,也沒有彎彎繞繞,而是開門見山的說道:“令公子請貧道前來,到底是因為什么事?”

  趙員外長嘆道:“確實是因為病癥纏身,城里的大夫請了個遍,依舊沒有尋到合適的法子。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攪擾道長的清修了。”

  赤玄如此到真有了疑問:“哦?”

  “道長請看。”

  趙員外將自己的袖袍拽上去,露出手臂,青色的紋路花團錦簇般環繞了半個手臂,那條手臂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妥,反而生機盎然。

  “讓貧道看看。”

  赤玄拿出脈枕放在桌上,示意趙員外將這條手臂放上去,他診脈一觀。

  以法力隔絕觸碰,赤玄怎么可能在未知的情況下隨意觸碰這些奇怪的東西,萬一被人暗算可就麻煩了。

  法力探過去。

  赤玄當即皺起眉頭。

  他感覺不到這只手臂的經脈,就好似這條手臂已經脫離了身軀,變成了獨立的個體。但是這個個體是活著的,并不是如同原先見識到的那種肢體壞死。

  “這樣的癥狀持續多久?”

  “有幾天了。”

  “因何而起?”

  “我也不知道,幾天前去過醉花樓,回來就有了這樣的癥狀,原本我以為是那方面的疾病,誰知道這青色的花紋越來越多,現在半條手臂已經覆蓋。”

  趙員外還頗為不好意思,好在左右無人,只有赤玄一個,緊接著又說道:“不過,也不一定是因為醉花樓的緣故,因為與我同去的朋友沒有這樣的癥狀。”

  赤玄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怪病,以前更不曾聽說過。

  他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對癥下藥。

  只得先取出驅邪靈符,手指夾著靈符,念念有詞。

  “疾。”

  落下時,靈符燃燒起來。

  赤玄將靈符按在趙員外的手臂上,趙員外本能的想要縮回去,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有力氣掙脫赤玄,轉瞬,靈符已經落在他的手上。

  火焰只是看起來熊熊,并沒有溫度。

  些許黑氣從趙員外的手臂中拔出,青色的紋路也消退了不少,但是看起來杯水車薪。

  但是,這在趙員外的眼中已經是極大的改善。

  更多的是心中不再害怕、恐懼。

  知道自己不會因為怪病而死。

  赤玄轉動手掌,將手中的殘盡捻成灰:“關于這個怪病,待貧道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再給員外答復。”

  “這靈符的效用,員外也看的清楚。”說著,赤玄取出自己的小算盤,一擺弄嘩嘩作響,說道:“十五兩銀子一張,不知道員外想要多少張靈符?”

  十五兩可不是個小數目。

  哪怕是趙員外也不由得心疼。

  但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該出的銀子還是要出。

  而且,他從中發現了商機。現在城中患病的人不少,如果赤玄道長真能研究出治病的方子,他也能跟著撈一筆。

  靈符的銀子,花也就花了。

  “給我來十五張。”

  算珠碰撞的聲音響起,赤玄取出十五張驅邪靈符,說道:“攏共二百二十五兩,貧道總在貴糧號拿糧食,如此相熟,便給趙員外少個五厘。”

  “一共是二百二十三兩,七十五錢。”

  趙員外今日方知,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死要錢道長學的術數,估計都用在了這方面。

  離開趙府。

  赤玄心事重重,倒不是為銀子的事情,而是在思考那病癥的問題。

  他后來發現,那些需要救濟的百姓之中得此病癥的更多。

  他只能將驅邪符融入米湯,有邪氣纏身的能管一些,沒沾染邪氣的也能提前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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