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霍野接到了父母的電話。
他們解釋說,因為身處國外有時差,所以晚了些,填報誌願都尊重他的想法,會在八月前趕回來辦升學宴。
宋岫當時就在廚房切菜,感慨世間居然有如此心大的家長。
自由雖好,但應該一碗水端平,陪在盛航身邊說這些,哪怕霍父霍母自認隻是補償,聽到的人依舊會難受。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無聲地,宋岫歎了口氣,【怎麼傻乎乎。】
上一世沒進娛樂圈前的霍野也是這樣?
幸好他這回來得早。
4404客觀,【他確實沒什麼好操心的。】
人穩重,成績好,獨來獨往,連遞情書的女生都沒幾個,偏偏集體活動從未缺席,堪稱高冷學霸的模板。
典型的“別人家孩子”。
原著裏,關於盛睿弟弟的描寫很少,宋岫亦不願通過蒼白的文字去了解這一世的霍野,幹脆變著花陪伴對方。
寫小說投稿的事情被提上日程,他每天抱著筆記本,少年在哪,他便在附近坐著。
霍野亦能察覺到這份無聲的體貼,次次故意將沙發空出大半,留給對方。
然而,好景不長,某個悶熱的傍晚,一直安靜到像與世隔絕的林家,房門忽然被敲響。
一人做飯一人洗碗,分工明確,剛下過廚的宋岫正在浴室簡單衝澡,小十二自動隱身,他隻得稍稍提高音量,叫了聲,“霍野。”
霍野就在門邊站著。
透過老舊的貓眼,他可以清楚看到,外麵等待的是盛睿,沒再穿一副精英相的西裝,而是換了身休閑常服,顯得年輕許多。
青年的音量,遠沒有到大喊大叫的程度,卻仍透過房門隱隱傳出去了些,肉眼可見地,盛睿的動作僵住。
他沒想到“一喬”會把霍野帶回家。
父母離婚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一喬致力於將房子維持原樣,哪怕後來看開了,這裏也是沒有邀請過其他朋友的、隻屬於彼此的秘密基地。
霍野怎麼會在?
更憋火的是,對方居然遲遲沒來開門,反而有腳步聲漸漸遠去。
“盛睿來了。”房子老舊,隔音一般,浴室也沒什麼幹濕分離的概念,影影綽綽地,有影子映在磨砂玻璃上。
霍野移開了目光。
他雖然沒談過戀愛,甚至沒喜歡過誰,卻懂得,青年的取向比較小眾,哪怕同為男生,自己的靠近,也可能讓對方不適應。
草草衝掉頭頂泡沫的宋岫:……
陰魂不散是吧?
再敢提什麼契約婚姻,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給盛睿一巴掌。
迅速擦幹自己,宋岫隨手抓了套最好穿的幹淨衣服,風風火火出門。
發梢還滴著水珠。
霍野瞳孔微縮:……衣服。
衣服是他的。
平日裏,或許是想藏起染著藥味的紗布,再熱的天,青年也穿著襯衫長褲,此刻,對方身上卻是套明顯大了圈的短袖五分褲。
對自己來說恰到好處的腰圍,隻能靠著鬆緊帶,堪堪止住下滑、掛在青年跨部,膝蓋因此被完全遮住,純正的黑,愈發襯得那白皙的小腿修長筆直。
領口也……
輪廓清晰的鎖骨大半露出,霍野掃了眼,立刻三步並作兩步,抬起胳膊,攔住青年的去路,“衣服。”
這句話他說的很小聲。
誤以為對方是不喜歡自己的衣服被碰,宋岫立刻,“抱歉,有點急。”急著給盛睿幾拳,沒耐心一顆一顆係紐扣。
頓了頓,他又補充,“裏麵是我自己的。”
裏麵?
什麼裏麵?
足足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青年在說什麼,霍野耳根騰地發燙,火燒般,燃起從未有過的熱度。
伸出手,他抿著唇,用力地把青年的衣領向上扯了扯。
猶覺不夠,順勢拿起搭住沙發的校服外套,替對方披好。
宋岫總算回過味來,【他這是怕我被盛睿占便宜呢。】
再度上線的4404:……能否占到便宜它不知道。
但門外盛睿的精神波動確實越來越強。
自認不是急性的人,等待開門的這一分鍾,盛睿卻體會到了度秒如年的味道,裏麵朦朧模糊的交談聲,更讓他有種砰砰砸門的衝動。
安全感匱乏,一喬從不會把鑰匙藏在地毯下門框上,分手後,亦要回了自己手中那把。
所以盛睿現在能做的,唯有僵硬地杵在樓梯旁。
像個不被主人歡迎的客人一樣。
【竟然沒砸,】稀奇地,宋岫道,【我還以為他得氣瘋了呢。】
和一世界的秦朝東不同,二世界的盛睿,自小順風順水,天之驕子,又在創業後認回親生父母,成了頂級豪門的繼承人,背景硬,實力強,標準的主角模板,說話做事,理應要隨心所欲得多。
好比有腦子版的林嘉樂。
4404試圖回答,【……因為他有教養?】
【錯,】略微思索,宋岫輕嗤,【因為這是他住過的小區。】
盛睿又是小區裏的名人,鬧大了,肯定會傳進養父養母耳中。
這本真假少爺文的過程結局能這般和平,原因之一,便是雙方父母足夠愛孩子,孩子足夠孝順。
順帶一提,當初盛睿勸原主接受自己和蘇雲的契約婚姻,用的正是“信任”與“孝順”兩座大山。
林一喬有道德,宋岫卻是個“沒道德”的人。
事情鬧到多大他都敢接著。
哢噠,他打開門,甚至都沒請對方進來,“什麼事?”
語調平靜,眼神卻極冷,送客意味濃重,隻差明晃晃寫上“快滾”兩個字。
——如果不是一下下的敲門聲著實擾民,又沒八卦精彩,宋岫根本沒可能理會。
短袖,短褲,肩膀披著別的衣服,發梢濕潤,一看就是剛剛洗過澡。
盛睿積壓的惱火騰地升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對方和霍野差了六歲,也未喜歡過自己以外的其他男人,可青年這副樣子,這副慵懶隨意任由采擷的樣子!
深吸一口氣,盛睿道:“我們進去說。”
宋岫冷冷抬眼,“誰準你進來?”
“準?”一個字,徹底把盛睿的情緒引爆,熟悉的校服,更刺眼得厲害,“是你自己說不要牽扯霍野,現在卻存心拿他來氣我是嗎?”
“拿他來氣你?”疑惑重複,宋岫認真,“你覺得自己配?”
盛睿一口氣噎住。
他大概在夢裏都沒想過對方會這麼說自己,既震驚又憤怒,眼睛睜得大大的,連帶著一張俊臉也扭曲起來。
“要我提醒你嗎?”回溯前便想替原主罵罵渣男,宋岫總算找到機會,“盛睿,你結婚了,你現在的行為叫精神出軌。”
盛睿下意識,“我沒有。”
“沒有?那你來找我做什麼?”懶得再裝小白兔,宋岫火力全開,“老朋友敘舊?敘舊還要管我和誰睡?”
暗中圍觀的4404:……宿主是不是忘了客廳還坐著個霍野。
它要提醒嗎?
可好想接著看。
猶豫間,盛睿已然被宋岫懟得啞口無言,再沒法扯那套令人作嘔的兄弟論,訕訕,“我和蘇雲是假結婚。”
又來了。
假結婚,假結婚是塊磚,哪需要往哪搬。
早猜到對方會說什麼,宋岫挑眉,“但和我是真分手。”
“而且,我一直很好奇,家長見了,證領了,這婚到底哪裏假?”真誠地,宋岫發問,“沒住一間房,還是沒滾床單?”
盛睿答不上來。
這些事,他一樣沒落,全都做過,最終,隻能扒著契約上的條款,“我和蘇雲會離婚。”
宋岫麵無表情,“哇。”
“真棒。”
“需要我給你鼓掌嗎?”
他發現渣男的話術還真統一,會分手,會離婚,所以呢?拿回一根曾經拋棄過自己的爛黃瓜,對原主而言,到底有什麼值得高興?有什麼值得感激涕零?
“林一喬,你好好說話。”受不了青年陰陽怪氣的模樣,盛睿想去抓對方的手,卻被宋岫靈巧閃開。
沙發上的霍野亦動了動。
“我想通了,我想明白了,”鸚鵡般,盛睿一遍遍,反複道,“一喬,我真正愛的是你,蘇雲也知道,我會和他離婚。”
宋岫沒忍住蹙眉:【有一說一。】
【他真的很像來給原主洗腦的詐騙犯。】
而後,慢悠悠地,從鞋櫃頂端拿起一個正亮著屏的手機。
通話中。
號碼是串盛睿無比眼熟的數字——
蘇雲。
來不及細想一喬怎麼會有蘇雲的號碼,他張張嘴,想解釋,卻隻得到聲“嘟嘟嘟”的掛斷。
戀人出軌,背著自己去找前任,以蘇雲的驕傲,絕不可能像協議中寫的那樣,和平分手,替他隱瞞。
盛家,蘇家,都將被這一通電話攪亂。
“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淡定地,宋岫收回手機,“一再退讓是因為愛。”而非原主當真懦弱。
但現在。
“這愛已經耗盡了。”
砰地一聲,宋岫關門,“別再來。”
覆水難收,原主是人,有自尊,再如何喜歡,也不會被揮之即去,召之即來。
回過頭,暗紅暮色中,霍野正靜靜望著他。
善良溫柔楚楚可憐的人設徹底崩塌,預想到盛蘇兩家即將發生的大亂,宋岫強裝無所謂地聳聳肩,勾唇,“抱歉。”
林一喬是林一喬,宋岫是宋岫。
“我沒那麼大度。”
“是個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