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川流不息的車流將這座城市點綴的熱鬧非常。
“真奇妙,如果是在老家,這個時候大家都待在家里等著睡覺了吧?”亞紀靠著路邊的欄桿,新奇又有些迷茫的看著這她出生至今都沒見過的夜景。
這里就是東京啊,每一個農村的孩子心里至少都念想過的城市。就像是心底角落某種朝圣一般的心結,而他們所朝的‘圣’,是生活在北海道的孩子們無法用想象去描繪的繁華。
她來了這里。來了東京,即使是現在真的踏足這片土地,亞紀依然有恍然的不真實感。
八軒不顧心疼車費,打著出租車急急忙忙趕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很美。
“真羨慕你啊,八軒。”
“羨慕?”氣還沒有喘勻,聽著亞紀沒頭沒腦的話,八軒莫名其妙道。現在難道不應該對方解釋一下,為何會從北海道出現在1400多公里外的東京嗎?
亞紀沒有解釋,她依然椅靠在欄桿旁,望著夜幕下這仿佛是霓虹燈構造的城市,說起了并不相干的事。
“還記得我們在農校的時候嗎?那一天在林子里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燒磚堆砌的烤爐。然后你給大家做了披薩。”
啊,當然記得。雖然那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的他們還在農校讀書。八軒與大家總是格格不入,因為他是大城市的孩子。他沒有農場需要繼承,甚至從小沒見過農田。
僅僅是因為在書山題海里面掙扎的近乎窒息了,績點卻始終難以提高,所以他放棄了,投降了,報考了幾乎對成績沒有任何要求的農校。一時沖動之后,是父母的難以理解,于是他越發的孤僻,孤身一人去往了那一片他所完全沒接觸過的天地。
在那里,他就像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癡。種田、喂馬、養豬、屠宰、加工乳制品,身邊的同學們習以為常的日常,都是他從沒接觸過的。在同學之間,他就像是低能兒一樣。甚至連學習了那些知識,將來也不知用在何處——因為他家沒有農場。
但是那一天,一個小小的契機,讓八軒脫穎而出。他們在學校的森林里找到了一處廢棄的石頭堆砌的烤爐,然后八軒說了那句話——
“這個可以做披薩吧?”
那只是他無意間的一句話,卻讓整個學校下至剛入學的同學,上至老師校長都沸騰了。
披薩?
傳說中,只聽過名字,很多人連基本概念都沒有的神秘食品!那可是外國的東西,對于這群出生于四、五十年代北海道鄉村的孩子來說,城里已經是遙不可及的距離,外國那更是和童話故事一樣,是完全獨立于維度之外的概念。
就像談論外星球的事情一樣,反正是脫離于實際之外的。
所以那一天,原本‘低能兒’的八軒成了所有人眼中無所不能的上帝!
因為他以自己僅僅在西餐廳嘗過幾次,貧瘠的其實和其他同學并無兩樣的知識,真的為全校烤了一場披薩宴。
誰也不知道那‘披薩’是否真的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披薩,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反正除了八軒之外誰也沒吃過,也沒見過。只要大家都覺得是,那就是了。
現如今已經過了十年的時間,但八軒依然記憶猶新。其他人能記得,是因為第一次吃披薩。而八軒之所以依然記憶猶新,是他好像還是把配料搞錯了——只是這一點誰也不知道,那是一場讓全校都滿意的披薩宴會,沒有任何瑕疵。
披薩就是那樣,也必須是那樣。
“我從北海道出來,其實是想要坐一次新干線。之前新干線只有東京到大阪的線路,最近開通了青森的路線,所以想著要坐一次。”
青森是本州島與北海道隔海相望最近的城市。
“所以你是坐新干線來的東京?”
“對,從北海道農場出發,坐長途車到了北社,然后坐渡輪過海峽到了青森。我從青森坐新干線到了東京。”
難怪她不在機場附近,而是在這里。八軒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新干線東京站。
亞紀說的這個理由并不奇怪,很多人都夢想著坐一次新干線。
記得前些年還拍過《新干線戀愛物語》的電視劇,很難解釋這樣的情結,但磁懸浮的新干線,總能和戀愛、憧憬、未來這些詞匯完美的融合。畢竟是這個時代民用科技頂尖的結晶,讓人有跨越在時代浪潮上的感覺。
這似乎又是一種‘一生一次’系列的朝圣。
“感覺怎么樣?”
“嗯,挺好的,車廂很干凈,就像是科幻片一樣……”亞紀知道八軒是詢問自己坐新干線的感覺,如此回答道。但是沉吟了片刻,她還是實話實話,“其實也沒有那么好,好像除了速度快一些,沒什么顛簸之外,也沒特別的感覺。”
“對吧?我也這么覺得。”八軒認同道,“就像披薩其實沒那么好吃一樣。”
那不過是某種情結而已,真的平常心看待也沒什么了不起。
“這不對,披薩很好吃的,十年前的味道我還記得。所以這是我來東京的第二件事,八軒,請我吃一次西餐吧?我還從沒嘗過真正的西餐呢。”
“啊?”
“然后是第三件事——其實我是離家出走的。”
“哈?”八軒一時間還沒回過神,待他反應過來亞紀話中的意思,聲音不由得高了八度,“離——離家出走!”
只不過在這嘈雜的環境下,被汽車的噪音給蓋了過去。
“爸爸一定要賣掉這兩匹小馬駒,我們吵了一架,我就跑出來了。就拜托你收留咯。”
亞紀語氣平淡,仿佛說著輕松地話題,而八軒已經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只是茫然的看著車流,考慮從東京把亞紀送回北海道的可能性。否則他會被亞紀的父親活生生撕掉的!
小櫻從公交站臺回到家的時候,爸爸已經準備好了晚餐。
晚餐是她最喜歡的漢堡肉,說起來也算是西餐的一種。不過,去西餐廳吃西餐總給人‘燭光晚餐’的感覺,如果是年齡相仿的一男一女年輕人,那鐵定就是約會了。
家里的餐桌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開動了!”
塞了一嘴的漢堡肉,小櫻咀嚼的心滿意足——其實并沒有,因為有其他的心事,她甚至沒有在意漢堡肉的滋味。她不時地望向座位旁自己帶回來的那個包裝盒。
“怎么了?那個盒子里是什么東西嗎?”藤龍也看出了小櫻的心不在焉。
“啊,那個,其實是我從玲也家帶回來的甜點。有兩個蘋果蛋撻。”
小櫻有些糾結,她有些無法理清自己的心情。藤龍卻不以為意,只以為小櫻是想吃甜點。
“吃甜點沒關系,但是要在將正餐吃完之后。”
“不是,我的那份已經吃過了,這個是給爸爸帶回來的。”
“給我的?”藤龍有些驚訝,也有些小小的欣喜,無論如何小棉襖能夠記得自己總是讓人欣慰的,這份心意就足夠了。
“你自己吃吧,爸爸不喜歡吃甜點。”
“騙人,明明……啊”小櫻止住了話。即使爸爸問了,她也不再說下去。
【明明媽媽說,那是爸爸最喜歡的蛋撻。】
晚餐之后,今天負責做家務的是小櫻。她收拾了碗筷,在洗碗池里洗干凈,利索的十多分鐘就解決了家務,然后背著書包上了樓。
那盒蛋撻依然放在座位邊。藤隆見了搖搖頭,伸手拿起盒子,準備送到小櫻的房間去。
他不喜歡吃甜點,這是真話,相反女兒才特別嗜好這些小點心。小櫻能想著自己已經足夠了,這份心意比什么都好,足夠他受用。
但這時,原本就只是虛蓋著的食盒不經意打開了。藤隆停下了腳步,不,他甚至連呼吸都停下了。
夢色——蛋撻?
食盒中的不是他最熟悉的草莓撻,而是飄著蘋果的香味。但是不會有錯的,這個造型,還有這個蛋撻胚,就是曾經他最熟悉的樣子。
藤隆拾起一個蛋撻,小心的仿佛易碎的珍寶一樣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味道是最短暫的記憶,有時候吃過某樣東西,再要細想轉眼間就忘記了味道。但有時候,某種味道能讓人回憶起許多年之前的記憶碎片。
藤隆不喜歡吃蛋撻。
只是他最喜歡的東西,恰好就是蛋撻而已。就是這個味道沒有錯。
春日的野櫻下,急急忙忙的車站旁,甚至是安靜寫著禁止飲食的圖書館。猶記得圖書管理員的白眼,只因為自己是學校教授而沒有點破。他和她總是在一起。
當時甜蜜的滋味,如今回想起來帶著酸澀。
【長夜充耳聞,風打芭蕉雨打盆,輾轉夢難尋】
想起學校古文時所學的俳句,古人吟誦的,只有經歷過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
認真的將手中最后一點碎屑也吃干凈。
藤隆知道,這蛋撻當然不可能是撫子做的。他很清醒的明白,撫子已經離開了七年,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猶記得這個蛋撻的配方好像是撫子從一個西點學校的學生那里學來的。夢色草莓蛋撻,那個小小糕點師的名字好像就叫莓,當時還是尚未畢業的實習生。
僅僅一個偶遇,她和撫子很快成了朋友,甚至將自己好不容易創造的配方也告訴了撫子。
所以是那個孩子嗎?
已經過了這么些年,那個名叫天野莓的小女孩也早就畢業,已經成為了不起的糕點師了吧?小櫻說是從她朋友家帶來的蛋撻,那個家住在古堡莊園的朋友。對藤隆來說是無法高攀,也無意去高攀的另一個世界。
所以,曾經的那個小女孩,成了古堡莊園的西點師?這倒也是個不錯的工作。
多年后的今天,還能嘗到這個蛋撻,不得不說是奇妙的緣分。
只是,夢色蛋撻依然是那個蛋撻,同樣的配方和味道,親切的讓人心痛,只可惜不是她。
“撫子,櫻已經長大了,如果你能親眼看一眼多好……”
再多的感慨,也只有空空曠曠的客廳,和毫無生氣的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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