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蕭桓宇早就沒有了當日的意氣風發，萎靡不振。
“你怎么沒走？”
自慕展歌案結束，畫堂里那些智者一夜散盡，偌大太子府冷冷清清。
司南卿走到榻前，將錦枕輕輕遞過去，“吃了太子府七年米糧，我該盡職盡責。”
蕭桓宇看他一眼，寒聲冷笑，“你能做什么？”
“我來勸太子明哲保身。”
蕭桓宇目色陡涼，“你想勸本太子放棄？”
“太子殿下還想做什么？”司南卿站在榻前，“亦或您手里還有可以反手將軍的底牌？”
“外祖父……”
“不瞞太子，顧老將軍五日前入過皇宮，與魏王談判未果想要離開時被戚沫曦跟沈寧扣下來，這會兒還在神策營。”
蕭桓宇猛然坐起來，“她們怎么敢！”
“她們為什么不敢？”司南卿反問。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外如是。
蕭桓宇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他也終于明白了，大勢已去，“那蕭臣為何還不登基？”
他雖在太子府，可也知道朝廷里那些見風使舵的臣子們每日都在研究什么。
“太子殿下不會以為蕭臣之所以沒登基，是因為顧及你的存在吧？”司南卿話講的直白。
蕭桓宇暗咬皓齒，“我的存在，是事實。”
“就憑皇后做的那些事，廢后都不用著皇上下旨，大理寺聯合幾位皇室宗親就能把這事兒給辦了，朝廷里會有人反對？皇后被廢，廢太子也不過是走個流程，能有多難？”
司南卿的話說的難聽，句句在理。
蕭桓宇不愿相信，可這是事實。
他終是嘆了口氣，“你想本太子如何？”
“找個大大方方的理由，把位置讓出去。”
司南卿的話刺激到了蕭桓宇，“這就是你的主意？這就是你吃我太子府七年米糧說出來的話？”
“太子不覺得你現在的位置很尷尬嗎？”司南卿的確是善意，“魏王大度，并沒有讓太子染上什么不可醫的絕癥，若想，非難事。”
“他敢殘害手足？”蕭桓宇怒聲低吼。
司南卿對這句話不予置評，在太子府多年，他怎么不記得太子忘性這樣大！
若非蕭桓宇先起殺心，這個局對蕭臣是死局。
畢竟當初蕭臣口口聲聲說放棄皇位。
只怪蕭桓宇定力不足，或者說……
實在太差！
蕭桓宇也意識到自己說的這句話有些可笑，頹然冷笑，“倘若戰幕在……”
“太子殿下有沒有想過，軍師為何會失蹤？”司南卿提醒道。
蕭桓宇皺眉，“什么意思？”
“當日天慈庵，軍師雖帶走溫御跟一經，可想來他若不想跟著一起失蹤，自有辦法。”
司南卿往直白上說，“軍師誠然不想溫御跟一經站在蕭臣那一邊，應該也不是很想再回太子府，他是將這大周的江山，交給天意了。”
聽到司南卿的解釋，蕭桓宇真正絕望。
原本他以為憑著外祖父十萬大軍以及或許可能出現的戰幕，尚有機會！
如今被司南卿點醒，他再無可盼。
看著眼底無光的蕭桓宇，司南卿亦惋惜，“太子稱病罷。”
這一次，蕭桓宇沒有反駁。
“母后當如何？”曾有那么一刻，蕭桓宇為了可以順利登基，便是連自己母后的死也想利用。
到此刻，欲望盡斷的時候，親情顯得彌足珍貴。
這不是司南卿能給出答案的問題，“皇后自有皇后的劫要闖。”
見蕭桓宇不再開口，司南卿轉身。
待其行到房門，蕭桓宇終是妥協，“本太子身體不適，泣涕固辭。”
司南卿止步數息，離開。
床榻上，蕭桓宇盯著半掩的門板許久，終是苦笑。
一子錯，滿盤皆輸……
近酉時。
皇宮，正東門。
馬車將將停下時，一抹嬌弱身影猛然從車廂里面沖出來。
蘇玄璟擔心溫宛會摔倒，急忙跟著一起走下馬車。
守門侍衛正要上前，被蘇玄璟擋住。
溫宛踉蹌著跑進宮門，奔向御書房。
腦海里，‘萬箭穿心’四個字如同刀子一遍遍扎進心窩，心血滴落，痛那么清晰，每呼吸一下都帶著讓人難以承受的悲慟跟傷懷。
砰—
御書房的門突然開啟，蕭臣正在龍案后面批閱奏折，見溫宛，他愣住。
房門處，溫宛因為顛簸跟一路狂跑整個人顯得異常狼狽，發髻凌亂，鬢間發絲垂落下來，被汗水粘膩在臉上。
昨夜秋雨，她裙擺上沾滿淤泥。
蕭臣下意識站起身，方見溫宛丟了一只鞋。
“發生……什么事了？”蕭臣忽然意識到不對，當即繞過龍案迎過去。
溫宛顫抖著步子邁進來，目光緊緊鎖住眼前男子，早就哭腫的眼睛再次溢滿淚水。
“宛宛？”
蕭臣倉皇走到近前，雙手握住她雪肩，“沒事，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在！”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一滴一滴如何也停不下來。
“宛宛……”
蕭臣心疼至極，想要把溫宛扶到座椅上，卻被她一把拽回去。
溫宛抬手，哭著撫上蕭臣胸口，他的肩膀還有他臉頰，“疼不疼？”
蕭臣被問的一頭霧水，“不疼。”
這樣的回答總沒錯。
淚水，決堤！
溫宛忽然撲到蕭臣懷里，痛哭失聲。
萬箭穿心得多疼啊！
蕭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可他能感受到溫宛這一刻的悲傷。
“怎么了？”
他輕撫上溫宛凌亂的發絲，心疼問道，“是誰欺負你了？”
溫宛根本控制不住那種瀕臨絕頂的悲傷，眼淚也根本停不下來。
她搖頭，聲音沙啞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是……有御南侯的消息了？”蕭臣一直派人在找溫御跟一經他們，奈何一直沒有消息。
溫宛還是搖頭，哭的越發撕心裂肺。
蕭臣真的慌了，“宛宛……”
“我想當皇后。”溫宛突然抬頭，紅腫的眼睛里盛滿淚水，如同波光粼粼的銀河，美的讓人窒息。
蕭臣整個人愣在原地，“什么？”
“我想當皇后。”溫宛抽泣著開口，一字一句，異常堅定。
蕭臣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他之所以推拒百官，不是他排斥帝位，是他知道溫宛排斥后位。
哪怕溫宛有一丁點的不喜歡，他都不會讓她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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