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暴怒無疑,龍生九子,唯喜二子。
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定下皇位繼承人,非蕭允莫屬,為此籌謀算計至今,眼見柳暗花明,自己最在乎的兒子丟了。
此刻周帝更多是代表一位父親的憤怒,他想找蕭允心切便也不顧帝王威嚴,哪怕一經初到,他也只是命人將鉤子扎進一經肩胛骨,并無用刑之意,這會兒他是下了狠心想要逼一經說出蕭允下落。
可他低估了,一經又是什么好脾氣!
長年誦經的人在看到溫御第一眼還能道出‘久見傻逼心不亂’的曠世名句,自有傲骨。
“一經,你莫求佛!今日你若不說出允兒下落,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帝低吼,一雙龍目閃爍出無法遏止的怒火。
一經額間滲出豆大汗珠,面容卻是無懼,“貧僧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來二皇子丟了。”
“你們把他藏在何處!”周帝用力絞動機關,鐵鎖繃到極致,一經瘦骨嶙峋的身體被他拉得筆直,鮮血暗涌,順著海青色僧袍向下蔓延,濡濕粘膩,空氣中充斥著血腥味道。
“貧僧不知便是不知,就算知道,皇上覺得以貧僧的身份我要怎么告訴你?”
一經絕對是根難啃的骨頭,他忍受極痛,抬頭看向周帝,底氣十足,“皇上也是可笑,二皇子失蹤你不去找有可能對二皇子不利之人,到密室里逼迫一個早就被你逮到這里關押一年之久的貧僧?”
周帝的手,還在用力。
“皇上是覺得你這密室建造的不夠堅固,貧僧這般!”一經刻意在此停頓數息,又道,“還能把皇上與貧僧說的那些話傳出去?我大周帝王,何是變得這樣不自信。”
周帝討厭這句話,“你的意思是朕不如父皇?”
“皇上怎么敢比。”一經說話毫不客氣。
機關到底,周帝瞳孔可怕抽縮著,“一經,你莫以為朕不敢殺你!”
“那就請皇上早早送貧僧去見先帝,阿彌陀佛-”
“做夢!”
周帝松開手,機關就固定在到底的位置,“朕要你親眼看著朕的允兒登基!”
一經看著周帝,雙肩承受劇痛可在那張天下第一俊美的和尚臉上卻沒有絲毫因為疼痛而顯露出的痛苦,淡定的如同佛陀,“二皇子有沒有可能是戰幕抓走的?”
看似好意卻將周帝怒火團簇到一個新的高度,“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忘挑撥離間!”
周帝拂袖而去。
石門閉闔瞬間,一經臉上露出極度痛苦之色。
大師也是肉做的!
反倒是幾日不吃不喝的困倦跟疲憊這會兒一掃而空,精神被迫抖擻。
吱吱吱吱吱-
耗子又在作妖。
一經承著痛,餓的散冒金星的眼睛看向關押自己一年多的密室,他一直有信心,憑他一絲游氣終可破開枷鎖離開此處,而今這信心被突如其來的耗子終結。
貧僧詛咒你不得好死,不能輪回不能轉世罷!
這會兒被一經詛咒的‘耗子’終于看到了希望。
彼時那一塊塊貼在墻上的理石被溫御撬下來之后,他發現整面墻都被玄鐵阻隔,唯一破法就是以砒霜涂之腐蝕,可即使玄鐵只是薄薄一層,某位老侯爺還是把從翁懷松那里帶來的二十斤砒霜都用了。
所以說一經聽到的吱吱吱吱聲,其實是砒霜腐蝕玄鐵的聲音。
這會兒溫御正灰頭土臉坐在距離墻壁半尺遠的地方啃肘子,得說干活兒真下飯,肥膩膩的大肘子吃的溫御滿嘴流油,這會兒誰要遞過去一枚咸鴨蛋只怕他看都不看一眼。
修身養性吃吃咸鴨蛋還可,這個時候誰給他吃咸鴨蛋他吃誰。
溫御雞賊,那日得翁懷松解毒丹他先服過之后才碰的砒霜,這會兒也不怕手上不小心沾上砒霜再把自己給毒死。
蕭臣失蹤一事他不是沒有觸動,就是觸動太大才致他日夜不眠想要挖通地道,萬一蕭允真不聲不響死了,皇上必會趁此時機置蕭臣于死地,屆時如何?
要么反,要么交換。
溫御有種莫名的信心,密道里面的東西絕對可以拿來當籌碼!
地上的事他幫不上大忙,莫不如在地下尋這一線生機。
玄鐵盡數被毀,此刻映到溫御眼里的是一面形似蜂窩狀的土墻。
溫御見狀,擱下啃了一半兒的肘子站起來,隨手拿起鐵鏟,直直朝土墻鏟過去。
噗-
一枚短箭突然從蜂窩墻里射出來!
溫御目寒之際倏然躲閃,箭如流星自其左側肋下擦過。
鐵鏟還在墻上,無數細碎摩擦聲頃刻沖到溫御耳朵里,剛剛那一箭是被鐵鏟直接觸動所以先射,余下……
有那么一瞬間,溫御預見到了自己的死期跟死法。
帶兵打仗幾十年,什么陷阱他沒跳過,什么機關他沒遇著過。
只聽蜂窩墻里噼里啪啦的暗響他便知道完蛋了。
踩到雷,退不成了。
死也要掙扎一下,這是溫御生存之法!
來不及多想,溫御松開鐵鏟瞬間,箭如飛蝗疾射而至!
密道太窄,僅一人高度,溫御就算有通天本事也躲不掉疾射過來的流矢,唯一機會就是跑,溫御進進出出多少回,他知道最近拐角距離他十數息時間,轉身狂奔!
生死一瞬,溫御沒跑過箭矢。
啪-
隨著第一支短箭射過來,溫御分明感覺到腰間一痛,只是一痛!
啪啪啪啪-
數支短箭扎到后脊處皆未穿透!
溫御恍然他穿了蕭彥的軟猬甲啊-
流矢太快,溫御已經沒有機會再跑,幸有軟猬甲。
可在溫御轉身剎那眼前一幕讓他呆住,眼前流矢射出的高度并不相同,無數箭矢自中間往下排射,到底端又向上浮動,流矢猶如浪花翻滾,這是哪個作死的機關師!
溫御只有上身穿軟猬甲還沒袖,情急之下身體只能隨流矢波動上竄下跳,辛苦程度不言而喻,老腰險些掰折才保住一條命,可也中了箭。
短箭扎進大腿,鮮血汩汩外涌。
溫御累到氣喘吁吁,整個人坐倚在墻壁上連給自己拔箭的力氣都沒有。
滿地箭矢,一片狼藉。
溫御抹過流淌到下顎的汗水,看著大腿根兒上的短箭苦笑一聲。
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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