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在刑部上吊了。
本該讓人悲慟的事溫御有被氣笑。
過午,刑部后院雅室。
溫御看著被郁璽良救下來的鄭鈞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就只想問一句話,“鄭鈞你是咋想的,本侯屈尊與你睡在一張床上,你趁本侯熟睡,自己偷偷起床把上衣脫個精光系辣么老長,之后懸于房頂橫梁,死扣一勒,脖子往上一搭,腦袋沖著我?”
錦被里,鄭鈞不說話,也沒動靜。
“你沒有沒想過,萬一本侯睡醒看到你那副伸長舌頭,滿面暴筋,臉色憋成豬肝,一對眼珠子恨不得凸出來的鬼樣子,會不會被嚇到?”溫御就說鄭鈞,你死是不是想帶上我?
“屬下想看侯爺最后一眼……”被窩里傳來鄭鈞肺腑之言。
溫御微笑中抑制不住憤怒,“本侯缺你看那一眼?”
被子里再次沉靜下來。
溫御這兩日為何要與鄭鈞同睡,誰的兵誰知道。
他就怕鄭鈞想不開!
溫御長嘆口氣,“鄭鈞,即便沒有展池的行兵圖,本侯仍然會選擇濮陽。”
角落里,抱劍靠在墻上的郁璽良不禁看過來。
見鄭鈞不說話,溫御平靜開口,“你還記不記得當年議會,七個副將里有五個選走濮陽,在沒有確切消息之前行兵打仗靠的不是個人直覺,靠的是大家的直覺,少數服從多數,所以即便你不改行兵圖,本侯依舊會選擇你們五個投選的路線,濮陽。”
忽-
鄭鈞突然掀開被子,赤紅眼眶閃著淚珠兒,“侯爺說謊!屬下跟從侯爺幾十年,侯爺打仗只憑個人直覺,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人說該往左走,侯爺若覺得往右,那就必須往右!如果沒有那張行兵圖,侯爺定走魯縣!后來……后來有了展池密信,侯爺相信展池,那張行兵圖就是確切消息,所以侯爺才會改道濮陽,屬下知侯爺這樣說是想犧牲自己一世英明讓我減輕罪孽,可那是我的罪孽就該由我承擔!屬下愿以死謝罪,求侯爺成全!”
看著跪在床上重重磕頭的鄭鈞,長長嘆出一口氣,“平時不見你聰明,這會兒腦子倒是靈光。”
“侯爺……”
“鄭鈞啊!”溫御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心境,他深思,再深思。
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想了三遍,鄭重開口,“此事換作濮陽一役之后你坦白,本侯定重重罰你!砍你腦袋本侯都能做出來!可是這件事過去三十多年……”
“侯爺一樣可以砍屬下腦袋!”鄭鈞落淚,他自說出來那一刻開始,生死已經變得毫不重要。
溫御搖了搖頭,唇角緩緩浮起一抹苦澀,“若本侯當年真砍了你,真相大白之日必定痛徹心扉,悔之晚矣。”
鄭鈞身體一震,緩緩抬起頭,眼淚無聲滑過臉頰。
“你有錯,展池就沒有錯?”
溫御看向鄭鈞迷茫的眼睛,“他任由自己掉進陷阱里,將一份并沒有得到確切證實的布兵圖傳給秦熙,致秦熙出兵落霞谷,三萬兵最到后剩下不到兩千,那犧牲在落霞谷的將士可都是我大周將士,那一個個斗志昂揚,意氣風發的小伙子們,都是我大周好兒郎!”
“展池他……”
“展池他被人利用了!你也是!你與他都是這場陰謀里的棋子,不同的是他因別人算計中計,你因被別人算計的他中計,這場官司,本侯要揪出來的是幕后指使,是秦熙!他都沒死你死這么早干什么,親者痛仇者快?”
鄭鈞聽糊涂了,“秦熙是幕后指使?”
溫御看著鄭鈞那副呆頭呆腦的樣子,真想一個腦瓜崩彈過去,“你腦袋那股靈光勁兒過了?該派上用場的時候它走了?”
“屬下也不知道……”鄭鈞慚愧。
“當然是秦熙,你以為秦熙這些年與梁國對戰次次大捷真是他能打?他與梁帝必然有某種不可告訴人的秘密!說白了,這些年我大周將士與梁國對戰的將軍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自秦熙與梁國戰,之后數位將軍與其戰皆敗,死傷無數!你該不會以為這些是偶然吧?”
溫御說的這樣直白,鄭鈞恍然,“秦熙他!賊喊捉賊!”
“孺子可教。”溫御甚是欣慰。
鄭鈞震驚之余,復又低頭,“屬下還是有罪。”
“當然!所以羽林營元帥一職你卸任罷。”溫御素來賞罰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但在‘賞罰分明’的前提下,溫御最是護短。
這點,人盡皆知。
鄭鈞還是想死,“屬下罪該……”
“你罪該什么不是你說了算,他朝本侯自會在公堂之上言明,不管你改圖與否并沒有影響本侯作戰部署,濮陽一役遭受重創乃是本侯判斷失誤,與你改動行兵圖關系不大,屆時你少在那兒嚷嚷,聽懂沒?”
溫御如此大敢顛倒黑白,令站在角落里的郁璽良十分震驚。
這話誰能信!
鄭鈞搖頭,“屬下……”
“你閉嘴!一場大的陰謀里棋子有什么罪!你與展池都是棋子,你認罪,展池怎么辦?”溫御怒斥道。
鄭鈞不敢多言,他總覺得這里似乎有邏輯問題,可他又聽不出來到底是哪里的問題。
“隔壁房間已經騰空,你搬過去。”
溫御冷下臉,眼睛盯著一頭霧水的鄭鈞,“記住,再尋死你就是害了展池!”
鄭鈞順從走下床,臉上掛著淚,帶著疑惑離開房間。
見溫御起身坐到床上,郁璽良走過來坐到他剛剛坐的位置,還熱乎。
“侯爺,幸虧你不是女子。”郁璽良感慨道。
溫御揚眉看過來,“咋的呢?”
“就侯爺搬弄是非這口才,你不到后宅斗一斗真是屈才了。”
郁璽良指出溫御剛剛所言最致命的邏輯問題,“丁展池沒有主觀去改行兵圖,他只是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傳給侯爺,說他無罪尚可,鄭鈞不同。”
郁璽良能一針見血指出問題并不奇怪,三大名捕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溫御瞅了眼郁璽良,半晌后嘆息,“鄭鈞跟在本侯麾下三十幾年,本侯不可能讓他死。”
“所以侯爺就把罪名扛在自己身上?”郁璽良挑眉問道。
溫御沉思后只說了一句話。
“這個罪本侯扛得起,鄭鈞扛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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