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渡佛 >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游云暈了過去。

  好在旁邊的遲眼疾手快,迅速上前將他扶住,才免他與宮殿冰涼的地磚來個親密接觸。

  衡玉兩只手撐著身體,勉強坐在地上。

  她剛剛直面顧續的威壓和攻擊,雖然有黑色佛珠為她擋去攻擊,但余波依舊波及了她。現在衡玉體內氣血翻涌,瘀血自唇角流出來。

  膚色太白,于是就襯得脖子那紫黑色的掐痕太過猙獰。

  衡玉認真環視周圍,確定現在已經回到合歡宗的議事殿,宗門的元嬰期長老大多聚集于此,才感覺心神一松——至少現在算是安全了。

  這口氣一松下來,衡玉頓時渾身脫力。

  舞媚適時扶住她,讓衡玉半靠在她懷里。

  她取出一顆六品療傷丹藥,直接讓衡玉吞服下去。

  丹藥入喉,便迅速融化,化成一股磅礴而溫和的靈力,迅速撫平衡玉體內的傷勢。

  感覺到自己緩過來不少,衡玉深吸口氣,這才有余力去關心她師父:“掌門,我師父現在傷勢如何?”

  合歡宗盛產美人,合歡宗掌門更是清疏溫文、穿枝拂葉步入人間的神仙般人物。

  他現在正蹲在游云身邊查看他的身體情況,臉色微微蒼白,氣息不穩,明顯有傷勢在身。現在合歡宗亂成一團,他這個掌教只能強撐著身體親自坐鎮主持局面。

  但縱使形容憔悴,依舊不減他半分姿容。

  掌門輕咳了兩聲,壓下身體不適,才慢慢回答衡玉的問題:“游云之前被顧續算計,直接傷到神魂。你捏碎保命玉牌前不久他才剛從昏迷狀態中清醒過來,這下估計會傷到大道根基。不過好在性命無憂,多修養個幾十年就好。”

  他喂游云服下丹藥,這才側頭瞧衡玉一眼,臉上露出些許欣慰溫和的笑意:“好在你沒事。”這話說得溫和,頗令人覺得春風拂面。

  衡玉勉強掐訣行禮:“掌門,弟子在秘境……”

  掌門擺手,絲毫沒端著架子:“秘境之事,舞媚已經回稟于我。你現在有傷勢在身,且先休息個幾日,等你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向我細細秉明即可。”

  面對掌教這番言行,衡玉只能說:掌門只是長得美,手段可不弱。

  能做到第一流宗門掌教位置的,都不是什么簡單人物,這拉攏人心的手段簡直信手捏來。

  -

  寧榆峰。

  衡玉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滿身疲倦。

  舞媚端著盆熱水進來,沾濕手帕后,走到床邊彎下腰,輕輕給衡玉擦拭臉上的血跡和灰塵。

  等她耐心擦完,衡玉忍不住嘖了一聲:“沒想到我們媚主這么蕙質蘭心。”

  舞媚翻了個白眼,拉過衡玉的手,一點點認真幫她擦拭手背的血跡:“有沒有覺得很榮幸?就算是俞夏那個狗男人,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榮幸啊。”衡玉勾唇笑,“我原以為你會隨便找個小師妹過來幫忙。”

  舞媚話說得不客氣,動作卻很溫柔:“擦個血跡罷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麻煩事。”

  把血跡都擦干凈,舞媚隨手將已經臟掉的手帕扔進水盆里:“剛從元嬰后期手中活下來,你不累嗎,快睡吧。”

  衡玉揉了揉小白的頭。

  它也已經服下過療傷丹藥,現在縮成最小狀態,安安靜靜躺在她身邊。

  “是很累,但我心中有困惑,還是先把這些困惑解掉再睡吧。”

  對于具體的情況,衡玉覺得舞媚應該是了解的。

  “你想知道什么?”舞媚也沒瞞她,慢慢整理思路,將合歡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復述出來。

  法會結束后,游云回到宗門,開始在暗地里調查潛藏在宗門的邪魔。

  慢慢排查之下,游云把所有沒閉關的宗門高層都排除掉了。這么一來,邪魔必然是正在閉關的三位元嬰后期長老之一。

  同為元嬰后期,游云不敢說自己一定能制服對方,所以游云把事情透露給掌門。他們聯手,在私底下做了不少布置。

  但是,顧續太敏銳了。他一出關就察覺到不對,再加上顧續已經在合歡宗布局了近百年,他將計就計,反倒重創游云和掌門二人,再斬兩位元嬰期長老,最后還順利逃出合歡宗。

  這一戰,合歡宗可以說是顏面大失、損失慘重。

  “顧長老他……到底為何會墮魔?”

  衡玉真正奇怪的是這一點。

  她覺得,她師父和掌門這么輕易就被算計,估計也是因為他們對顧續的懷疑并不濃烈。顧續修的可是《審判》,從哪方面來說,他都不像是心境有巨大漏洞、被邪魔之氣趁虛而入的人。

  舞媚輕嘆了下,眼里有淡淡愁緒涌出來:“掌門他們前兩日整理顧長老的手札,發現百年前……顧長老曾經得到過神格。”

  “神格!”衡玉微訝。

  這樣東西,俞夏也得到過。

  在秘境里,俞夏就是被神格周圍繚繞的那股邪魔之氣反制,還險些釀出禍患來。

  “沒錯,是神格。”舞媚點頭,“顧長老的情況應該和俞夏差不多,都是被神格反制了。而且你知道,我們宗門弟子體內有詛咒之力,這種力量與邪魔之氣一脈相承,顧長老體內的詛咒非常強大,他本人的意志再強大,也很難防備到這一點。”

  衡玉:“……”

  對此,除了悵惘,衡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顧續沒有任何問題,對宗門也是忠心耿耿,但……他怕是早已經徹底被邪魔控制了。

  “神格這種東西來歷不明,得到它也許并不是什么好事。”衡玉淡淡道。

  心中疑惑得到解決,困意就泛了上來。

  衡玉面朝床榻里側,全身埋在繡有合歡花的被褥里,嗅著靡靡合歡香熟睡過去。

  -

  空曠而寂寥的佛殿里滿是檀香氣息。

  圓蒼眼覆白綢,穿著湖藍色的僧袍,安安靜靜跪坐于佛像前。

  突然,緊閉的佛殿大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拉開,發出‘咯吱’的響聲。

  聲音不大,但這佛殿過于寂靜,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清楚聽到,更何況是這般開門的動靜。

  大門打開后,有人邁過高高的門檻,緩緩走到圓蒼身后,虔誠跪下,雙手合十向佛殿供奉的佛祖行禮。

  “怎么突然回來了?”過了許久,圓蒼誦讀完一篇佛經,這才輕聲開口。

  “請師父見諒。”

  了悟雙手合十。

  他的聲音帶著微微沙啞和生澀感。這種生澀感,像是他很久都沒開口說過話一般。

  圓蒼停下敲擊木魚:“看來是和那位合歡宗弟子有關。前幾日,合歡宗曾給無定宗來訊,稱他們宗門執法長老墮為邪魔。她之前被種下過邪魔之氣,那個邪魔可以鎖定她的氣息,她應該是因此而出了事。”

  了悟那密如鴉羽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

  圓蒼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他這個弟子開口請求什么。于是圓蒼忍不住長嘆一聲:“你不是想知道她如今是否有生命之危嗎?為何不開口求為師用傳送陣給合歡宗去信一封?”

  了悟雙手合十,神情里帶著淡淡的歉意:“弟子剛剛沉默,只是在想要如何向師父開口,才能提出這個不情之請。”

  “這個理由,的確不合情理。但身為你的師父,這小小請求的確算不得什么。”圓蒼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他對了悟說,“只問她是否有性命之憂嗎,還用再問其他事情嗎?”

  了悟搖頭。

  圓蒼走到他面前,將一瓶治愈神魂傷勢的丹藥遞給了悟。等他接過,才轉身走進佛殿最深處。

  和各宗門傳訊的傳送陣就設在里面。

  圓蒼離開了一會兒,大概半個時辰后再走回到大殿里。他的弟子依舊虔誠地歸于佛像前。

  圓蒼步伐從容,緩緩走到了悟面前,問他:“你現在跪坐于佛前,心可向佛?”

  “弟子跪于佛前不曾心靜,所以剛剛那半個時辰并未誦經,僅僅只是在禱告。”

  世人求神問佛,很多時候,為的都是禱告,祈求佛祖讓自己得償所愿、祈禱佛祖庇護家人平安。

  ——他剛剛在佛前,就只是個普通而虔誠的信徒,行駛著信徒的權利。

  圓蒼說:“她只是受了重傷,并無性命之憂。”

  了悟點頭,從蒲團上緩緩站起來:“弟子擅自從封印地離開,現在要立即趕回去了。擅離職守這項罪名所要受的懲戒,待弟子下次回宗門再領罰。”

  他再次向圓蒼行一禮,轉身離開佛殿。

  剛往前走了兩步,身后,圓蒼的聲音慢慢傳來:“邪魔在合歡宗隱藏多年,怕是曾經布下過很多后手。剛剛合歡宗向我們求援,請我們派些人去幫查看,排查掉那個邪魔在合歡宗內部布下的后手。”

  “就由你帶隊去吧。”

  了悟轉身,雙手合十,表情溫和,說出口的話卻固執得毫無回旋余地:“弟子還要繼續在封印地里修行。至于去合歡宗的人選,師父可以派了緣過去,他如今正好就在北州,距離南州也不遠。”

  “你去見見她吧。這么埋頭在封印地里修行,要何時才能勘破情劫?”

  了悟沉默了一下:“她不會想見弟子的。”

  圓蒼微微一笑:“還是過去一趟吧,即使不見她,只是身處南州,也能讓你心中的憂慮和困惑削減不少。”

  佛殿幽靜。

  香燭燃燒得旺盛。

  這里位于無定宗最深處,被無數蒼天古樹包圍著,極少透進來陽光。因此大殿很幽暗。

  了悟低下頭,剛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燭光拉得狹長。

  他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玉牌,一直平靜的聲音里終于多出幾分澀然,完美無缺的偽裝似乎被撕裂了個口子,于是現在露出來的,才是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弟子還是不去了。”

  圓蒼問他:“何至于此?”

  “她能成全弟子的佛道,弟子也不想影響她追尋長生大道。”

  “她既然有心成全你的佛道,那你現在為何駐步不前,這六年時間里,情劫都沒有取得一絲一毫的進展?”

  圓蒼的話有幾分殘忍。

  但他覺得,也到了說開的時候。

  滄瀾大陸又要生出事端來,而且這次的禍患未必簡單。先天佛骨必須盡快成長起來。

  “弟子并非駐步不前。”

  了悟輕笑起來。

  他站在幽深寂靜處,整個人泠泠如月,熠熠生輝。

  “這六年里,弟子耐著寂寞在封印地苦修,摒除掉加諸身上的榮光,佛心進一步打磨圓滿。只是還沒有尋得到突破的方法,因此情劫才會毫無進展。”

  看著他身上透出的淡淡歡喜,圓蒼心下一嘆:“那你今日這般痛苦輾轉又是為何?”

  “弟子的痛苦,是因為洛主在痛苦。”即使是在他師父面前、在佛祖前,了悟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傾慕。他的聲音很輕,眸子干干凈凈,“只要她能平安無恙,弟子就在佛殿里遠遠守著她就好。她問她的道,有知交好友相陪;弟子求弟子的佛,青燈古佛相伴,順便在禮佛結束后,再悄悄在佛前為她祈福一二便可。”

  有一陣風從外面卷進來,吹得殿里的簾子胡亂晃動。

  彼此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圓蒼沉默片刻,輕嘆:“你騙不了為師,你想見她。”

  “……”

  這回,了悟沒有再說話。

  他雙手合十,深深朝著圓蒼彎下腰,慢慢退出佛殿。

  走出來時,他被灼熱的陽光包裹住。了悟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亮,下意識抬起手擋在眼睛前方,這才邁步走下樓梯。

  結果爬樓梯時,他腳步踉蹌了下,險些栽倒在光滑的白玉石臺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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