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客棧外面暗處的張衡親兵，透過那扇窗戶隱隱能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她一會兒矗立窗前，一站就是半個時辰，一會兒又狠狠地朝地上砸東西，還微微帶有若有若無的咒罵聲。
“嘖嘖嘖，沒想到這位傾國傾城的葉將軍，竟是如此潑辣之人。”
“誰說不是呢！聽聞張將軍錯將忠義軍當作死士，派到了密林，導致曾經的葉家軍全部喪命，一個不留。這種情況要是被你我攤上了，也氣得不行。”
“葉家軍這一次，怕是絕咯。”
“噓！別說了，又來了！”
遠在百步外，一聲瓶子碎裂的聲音從客棧三樓傳來。
柳一平生無可戀地癱坐在桌前，一只手里拿著一個茶杯。他用力一扔，茶杯碎了一地。
無生雙手抱胸地站在門口，偶爾拍手鼓勵，“這個聲兒沒剛才響，再扔一次。”
柳一平狠狠瞪了看熱鬧的無生一眼，“要來你來，也不看看什么時辰了，我還得睡覺！”
“這是公子的吩咐，你敢抗命？”無生遞過一個空茶杯。“不用怕浪費，杯子多的是。”
“你！”柳一平站起來，指了指一臉得意的無生，將散亂的發絲刨到耳后，“扔就扔，今晚睡也別睡了！”
無生拍了拍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就在這陪你。”說罷，無生癱坐在門口，倚著門檻竟……睡去了。
不管柳一平的杯子扔得再響，似乎都吵不醒這個人。
而在客棧三樓另一頭的一間屋子內，葉寧語正安靜地看著一張字條。
“什么時候截住的？”
“就在剛剛，截住了立馬就給姑娘送來了。”肖護衛滿身寒氣地立在那里。
葉寧語看完字條后，并沒有按照往日的習慣點燃，而是重新折好。
“此人放了三路信鴿，看樣子也是傳送情報的老手。姑娘，是否需要將此人找出來？”
葉寧語將字條遞給肖護衛，“什么都不用做，重新把信鴿放了。不僅不能截，還要一路守著信鴿，務必讓這些消息準確無誤送到嚴華手里。”
肖護衛頗為不解，“我們領過來的大軍里有嚴華的探子，姑娘不打算處置么？”
葉寧語笑了笑，“軍中有他的探子，此事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慌什么？讓他傳吧，就是要讓嚴華看看，張衡是如何無能，如何明目張膽陷害我葉家軍的。”
肖護衛似乎明白了葉寧語的用意，將紙條放入袖中。
“韓叔和衛齊山他們，想必已經回到北山了吧？”
“方延賀還沒傳來消息，不過應該快了，最遲明早就會有消息傳來。”
“那便好。”葉寧語抬頭望著屋外的方向。這間屋子沒有窗，屋外什么也看不到。
一炷香的功夫后，三只信鴿從金州城內的幾處小巷重新飛走，一路往西而去。
大火將近持續了兩日，一直燒到第二日下午才結束。其實這片林子的區域并不大，奈何草木繁茂，火勢極旺。
明火熄滅后，金州守城大軍前往林中查探，發現林中滿目焦黑，一片白骨，萬物已成灰燼。
有的白骨被木灰掩蓋，據說刨了很久才從灰土中刨回來，有的則成了黑炭。少數還成型的東西只有他們身上的鎧甲，不過也已經漆黑一片。
劉統領奉葉寧語的命前來為林中的將士收斂尸身。見此情形，不僅是他，其他人也紛紛紅眼。當劉統領面對一片灰燼的密林和滿目白骨時，他似乎能理解為何昨日葉寧語那般堅決地要殺人了。
換做是他，估計也會瘋掉。
搜羅回的白骨被裝了幾十車，大部分身形不全，不辨模樣。盡管如此，還是令人駭然。
這些車輛并未再回金州城，而是停放在金州城門口。守城的將士已經換成了張衡的人，他們見狀，速速秉了張衡。張衡捂著鼻子登樓查看，并未近身。
只小半刻的功夫，金州城樓附近就彌漫著一股焦臭味，還混合著濃濃的其他異味。
“這些東西還要放多久！”張衡十分不耐煩。
“張將軍，我們葉將軍說了，這些都是葉家軍的骸骨。一年前，葉家軍將士陣亡在灰狼山，尸骨就地掩埋。這些骸骨，她要帶去灰狼山，與其他葉家軍一并掩埋。”劉統領在樓下大聲說道。
張衡聞言，癟了癟嘴，“矯情，隨便吧。”
說罷，他不再看那些駭人又礙眼的東西，轉身下樓，回了軍營。
衛齊山和陳平都還沒有找到，沈良也無故消失，張衡的心情并不好，他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一時也想不通，只能讓人在城中一一搜尋，還不能讓葉寧語知道這個行動。
他現在只盼著葉寧語能夠早點離開金州，否則自己一直無法大展拳腳。
不過，令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原定想要找的人沒有找到，張衡卻查出了另一個人。
第二日下午，葉寧語又去了軍營。密林的大火已經熄滅，葉寧語決定明日啟程回鄞州，今日便讓張衡帶她來軍營看看傷兵，依然是肖護衛和無生護在左右。
張衡知道她馬上要走，今日似乎格外熱情，對她也禮遇有加。不過，就在兩人即將巡視完畢之時，張衡手里的一個兵將他叫走了。
葉寧語幾人留在原地等著，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等待途中，孟校尉從校場門口進來。
“將軍。”
“你怎么來了？”葉寧語頗為詫異。
一般情況下，孟校尉韓校尉這幾人都出現在暗處，極少這般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張衡等人面前。
此時孟校尉的神色似乎有些著急，“將軍，剛剛屬下打聽到了一件事。”說罷，孟校尉湊到葉寧語耳畔，低聲說了什么。
葉寧語臉色一變，“當真？”
孟校尉點頭，“請將軍救救他，他是個好人。”
葉寧語黑著臉帶領眾人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不過她的腳步也沒有加快的跡象，就像平常在軍營里巡視一般。待她看到張衡時，臉色也早已恢復如常。
“張將軍。”葉寧語叫了不遠處的張衡一聲。
此時，張衡正立在一處營帳門口，他的手里提著一把刀，刀刃對準了一個虞兵的脖子。
張衡在聽到葉寧語聲音的那一瞬，臉上褪去了陰狠與殺意。他回過頭，又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讓葉將軍久等了，待我處理完手下的人，就來陪將軍繼續巡視。”張衡說完，又轉過頭去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的虞兵。
那虞兵此時抬頭，目光正好對上了葉寧語和她身邊的孟校尉。
孟校尉目光一變，真的是老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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