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寧語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她望著城樓下，數萬梁軍的身影映入她眼簾。
“現在，可以放了他們吧！”
“不急。”葉寧語神色和緩，聲音比剛剛更加清透。“東方大元帥帶這么多人，知道的還以為是要接回人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攻城呢。”
“那你想如何？”
葉寧語頓了頓，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換個地方送人質，我只有一個要求，離金州城門一里開外。”
東方燚的眸子瞇了瞇，他微微側頭，看了看金州城外那片青綠的大山，又思忖許久，似乎心里在打定什么主意。“三里開外有片密林。”
葉寧語握著銀槍的手下意識緊了緊，沒人發現她這個動作。她遲遲未開口，看上去正在考慮。
“三里外的密林，張將軍覺得如何？”她看向張衡。
“哼！”張衡冷哼一聲，“我早說過此人陰險狡詐，在密林交換人質，指不定他又要耍什么把戲。”
“嗯……”葉寧語點了點頭，似乎表示認同。“正是因為他的陰險狡詐，所以我才要求他在城外換人質，就算他耍詐，也不會第一時間殃及金州城。”
張衡皺了皺眉，總覺得東方燚沒這么簡單。
葉寧語忽然走上前，壓低聲音對著張衡耳語。“張衡將軍手中可有死士？”
張衡猛地一抬頭，不明白葉寧語話中的意思。
“此次若是答應他，我們得早做打算。他安安分分接回人質便罷，若要搞什么動作，我們的人也好防備。”
張衡看向葉寧語，神色變幻不定。“你要多少人？”
“兩千。”
張衡的手一下一下敲擊在城樓欄桿上，“這些人，此行是不是有去無回？”
葉寧語嘆了口氣，一副懊惱卻又無可奈何地說。“不好說，只是一場賭注，一切全憑東方燚的心思。”
賭注……張衡微微側頭，葉寧語的五官不知為何，竟顯得有些模糊。
“葉將軍要帶人親自去送東方岳？”
葉寧語笑了笑，“那倒是不用，在死士里找個領頭的即可。城外密林可是東方燚挑的地方，誰知道有什么危險。”
張衡越聽越覺得這個女子不僅狡詐，還十分怕死。昨夜那一仗是這樣，今日又是這樣。帶兵打仗自己不露面，讓手里的兵去送死。什么戰神，什么將帥之才，一切都是毫無根據的定論。縱然她有些小詭計，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軟弱女子罷了。
忽然，張衡覺得腦中一片清明。再看葉寧語時，感覺她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崩了出來，他竟露出了一抹親和的笑。“葉將軍已經為金州城做得夠多了，這一次，張某說什么也得出力。好！我就給你兩千死士。”
葉寧語靜靜地看著張衡，將他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最后，她也報之一笑，“多謝張將軍體恤！”
說罷，葉寧語再不遲疑，轉身看著城樓下的東方燚，他還在等著自己的答案。
“東方大元帥，我答應你，就定在城外三里的密林。”說罷，她看了看身后的東方岳，又道，“你先退兵，半個時辰后，他自會被送到那里。”
半個時辰？葉寧語這是讓他們在半個時辰退出三十里，只留下接應東方岳的人。這樣一來，就算梁軍想有什么動作，人馬疲累的情況下，也不會對金州發動圍攻。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算計自己，東方燚心中冷笑。他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大手一揮，黑壓壓的梁軍自動讓開一條道。
大軍來得快，去得也快。梁軍鐵蹄飛馳，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半個時辰，為何這么急？”張衡認為葉寧語不夠沉穩，他們這邊來不及準備。
“地方本來就是東方燚挑的，難道你還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準備嗎？我就是要讓他措手不及，盡可能讓我們的人不受挾制。若是那兩千人能保得性命，我們也不用白白犧牲。張將軍，還是快些準備吧。”
張衡思索了片刻，走到一側對自己的手下耳語了幾句。那手下微微點頭應下，快步離開城樓。
“那就有勞張將軍了，我的人就在這里等著，待兩千人過來，就把東方岳交給他們，我便先回去了。等張將軍的好消息。”
說罷，葉寧語徑自下了城樓，沒有再看城外一眼。
白承之和肖護衛自始至終一左一右跟著，沒有發一言。直到三人走了很遠，肖護衛才開口。“姑娘怎么就確信東方燚會退兵？我看今日這陣勢，他可能更想攻城。”
葉寧語轉頭看著一直默默無聞的面具人，“這個問題，恐怕要問他了。”
面具下的那張臉會意地笑了笑，“東方燚和梁國皇室的關系，遠比我們想象的復雜。梁帝和梁國太子慕容臻對東方家族又倚仗又忌憚。梁帝這幾年大舉進攻他國邊境，為的就是盡快倚靠東方家族的力量，早日坐穩六國霸主的位置。一旦霸主地位穩固，東方家族也就留不得了。”
肖護衛聽得似懂非懂，“如此說來，姑娘一舉抓了東方岳兄弟，正中梁帝和梁國太子下懷，他們壓根就不希望東方岳被救回去？”
“沒錯。”
“既然如此，東方燚為何還要執意救人，他莫非是想抗旨么？”
葉寧語無奈道，“像東方燚這種人，能厚著臉皮跟梁帝搶兒媳，又怎會真正把梁帝放在眼里。若梁帝露出想要救出東方岳的心思，東方燚或許也會為了大局考慮，犧牲自己的兒子。可若梁帝不希望救人，東方燚恰好就會反其道行之。他要告訴梁帝，梁國不是梁帝一個人說了算。”
肖護衛聽得啞口無言，姑娘這一番話說的，就好像她是東方燚肚子里的蛔蟲。
若真是這樣，那一切就說得通了。“可這跟白先生有什么關系？”
葉寧語和白承之忽然雙雙沉默，誰也沒有說話。葉寧語的臉上帶著一抹淺笑，她總不能告訴肖護衛，梁國皇室和東方家族之間微妙的關系這種消息，是白承之曾經給她的吧。
要是說了這話，肖護衛指定又會在心里暗罵白承之是個損貨。倒不是說怕被肖護衛腹誹，只是這種事，他們兩人知道便好。
半個時辰后，張衡安排的兩千死士出現在了金州西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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