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常昆手里的國書落在地上。
父子三人面面相覷，如同在聽天書。
陳月如依舊滔滔不絕。“南唐公孫陛下與尊親王二人攜手踏入西蜀皇宮，此一舉，他們只殺了區區數人，其中包括西蜀天子和其一員心腹。西蜀七皇子易星淵率百官投降，交出皇印，離開皇宮。”
所有人聽得一陣冷汗冒出，實在是不可思議。
西蜀竟然亡國了！被這位南唐尊親王滅了！天下，六國變成了五國。
作為上國的大將，常昆骨子里以大燕為傲。可如今，天下局勢變了。南唐原本不大，西蜀也不大。可若是南唐將西蜀給并了……
南唐的國力何時變得這么可怕了？這儼然成了第二個大燕！
太女如此明君，竟不平衡六國局勢，反而助尊親王滅蜀？作為大燕的儲君，太女此舉并不明智。
一時間，許多疑問在常昆腦子里亂飛。
忽然，常昆目光一亮，他在白承之身后的大軍里，看到了一個黑袍的身影。此人戴著兜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眼睛。
或許是注意到了常昆的神色，那人微微抬頭，雙臂伸至額前，扶額頷首。
常昆心頭一動。扶額禮！
這個動作，在數年前的一個少年身上，他見過。
那時，那個少年名震東都。每次入宮見陛下，他都與眾不同地行此禮。陛下問他為何，他一撥額間的碎發，不羈地吐出三個字：因為帥。
后來，那少年身邊的人，都習慣用這個動作。
常昆有一次看到那少年與公主在一處。如花似玉的公主，意氣風發的少年，兩人相談甚歡。常昆不禁感嘆，“兩人還有些相配……”
那少年似乎聽見了常昆的話，對著常昆扶額一禮。“多謝將軍。”
百里扶搖……一個淡化了二十年的名字在常昆的腦海里浮現出來。那個戴著兜帽的黑袍人，是百里扶搖的人？
不會錯，那個扶額禮絕對不會有什么其他人用。
百里扶搖的人，為何會出現在南唐尊親王麾下？他看向正在微笑的白承之，似乎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昔日另一個少年的影子。
常昆的瞳孔猛地一顫，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在他心里浮現。
“迎南唐尊親王入城！”常昆大呼。
將軍府，葉寧語的房間內。白承之卸掉了南唐尊親王的盔甲，一身素衫，恍如回到了許久之前的樣子。
葉寧語斜靠在他的肩頭，屋內的寧靜讓他們十分心安。
白承之將一根簪子插在葉寧語頭上，久久沉默不語。
“你在想什么？”葉寧語抬頭，看向他。
“當時你以此物為信，讓無生他們跟過來。我知你擔憂，但我更憂心。恨不得立刻平復西蜀，來到大燕與你并肩。”
“尊親王殿下，我可不是水做的。你不知，這些天我打了多少勝仗？”葉寧語抬頭，露出一絲俏皮。
“是，威名赫赫的葉家軍斬殺南宮長清之舉，已在各國傳開。”
白承之垂眸，攬過葉寧語的腰。“我在想，待大燕邊境之亂平定，我便可以正大光明迎娶你。”
當初，南唐向虞國提親，昭告天下，定了個三年之期。因為，要等到葉寧語孝期結束。
如今，三年已過。
“如今天下大亂，各國邊境不得安寧。也不知，這亂象何時能平。”葉寧語的聲音輕柔，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什么。
白承之扶住葉寧語，微微挪開身子，正眼看著她。“你們與梁軍的戰況我聽說了，梁軍扎根犬戎，確實對犬戎百姓是個威脅。若真到了那一日，你有何打算？”
“我……”葉寧語一時語塞。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還沒有決定。
“天下大亂，皆因不軌之人挑起。若這些人存在一日，亂象一日不平。我記得你此前與我說過，若要天下太平，唯有一統。”
一統……葉寧語在心里想著這兩個字，心緒復雜，她有何立場來做這件事。
“給你看樣東西。”白承之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封信，攤到葉寧語面前。
葉寧語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心中一喜。“這是陛下的筆跡？”
葉寧語口中的陛下，自然是虞國新帝。
“這次，我經虞國來的大燕，在虞國，我見到了云閑。”
“你見到陛下了？”葉寧語有些詫異。
白承之點頭。“雖然我想盡快來大燕，可我盤算了一下大燕北境的處境，我認為見他一面很有必要。”
葉寧語注視著他，已經猜出了他幾分意思。
“如今天下已無西蜀，大燕、南唐、虞國因為我們的關系，同氣連枝。這三國天子為人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們皆是仁義之人，無一不希望天下太平。可梁國和西蜀，是這天下太平的最大阻力。正是因為如此，我之前才下定決心，一舉踏平西蜀皇宮。”
“我知你滅掉西蜀，絕不僅僅因為復仇。”葉寧語的心越發復雜起來。
“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今日我復仇，明日他復仇，這亂象永不會消除。”
葉寧語看著虞國新帝的字跡，句句肺腑之言。
“天下大亂，唯有滅梁，方能太平，如今便是百年之契機。長姐在大燕，手握四十萬虞燕兵馬，我十分放心。云閑雖無白兄之志，可治國近一年，卻也希望天下能長久安寧。白兄之言，便是我所愿。若時機已到，長姐可放心行事。云閑愿傾整個大虞之力，為天下太平助力……”
信的后面，卻是另一個人的筆跡。
“長姐安好？阿秋如今已大愈，隨大伯母眾人回了都城，深受陛下照拂，長姐勿憂。阿秋有愧，不能隨長姐征戰沙場，惟愿長姐保重，全府上下在都城等待長姐平安歸來。”
看著虞國新帝和葉寧秋一筆一劃勾勒出的字跡，葉寧語握住信紙的手顫了顫。“你也見到三妹了？”
白承之點頭，露出一抹笑意。“他們兩個如今好得很，還定了婚期。說待你回去，便成婚。”
葉寧語鼻子一酸，千頭萬緒的情愫掠過心頭。
有情人終成眷屬，阿秋和新帝這一路甚不容易。她多想，天下永遠這般安寧。
“阿云。”白承之握住了她的手，“虞國的立場已經表明，至于南唐，兄長的心思與云閑一樣。”
葉寧語看著平靜的白承之，回握住他的手。“所以，你此次來，除了助大燕，還準備……”
“是。”白承之回答得十分坦然。“那時我帶兵踏入西蜀皇宮，皇室子弟逃走的逃走，自盡的自盡。易星淵率百官投降，六國有許多人看不起他，覺得他軟弱賣國。可我覺得，他才是有大智慧的皇家子弟。”
葉寧語心中駭然。她從未想過，半年前離開虞國大都城，一路輾轉虞國、南唐、大燕，能發生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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