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四十三章 求變(四)
  來的路上,甚至是接到請帖的那一瞬間,在座的絕大多數人,乃至是可以說是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是陳凱手頭不寬裕了,所以要勸說他們捐錢捐物。對此,眾人也甚至官民有別,尤其是陳凱當下在閩粵兩省的地位擺在那里了,他們這些商賈雖說在尋常百姓面前員外來員外去的,好似有著多么高大上的身份,但是真的對上了官兒那卻還是一群肥羊罷了。

  不敢得罪,自然也不敢耽誤了時辰,唯恐會引起官府的不滿,便一個不差的趕到了香港。出血,于他們而言似乎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無非就是出多少,以及憑著這些年與明軍的合作能否有所收益,甚至只是損失得稍微小上一些。

  這樣的忐忑,一直持續到了此時此刻,直到陳凱這一句話說出口來,眾人聽在耳中,直恍如是驚雷爆響于耳畔,將他們直接愣在了當場。

  “賺錢!”

  商賈求財,這是事實,可是這么明目張膽的說出口,尤其還是一個高級別的文官,一位封疆大吏如此的直言不諱,毫無顧忌,他們何曾見識過這等另類的人物。須知道,這年頭兒哪還有海瑞那樣的清官,即便是最清廉的,一些約定成俗的灰色收入也是免不了的,可是即便人人求利,卻也哪有人見過文官當著這么多人明目張膽的說這個的。

  此間,原本早已準備好的附和無一例外的都被噎在了嗓子眼兒里,坐在后側的一個商人原本還打算在附和時來個先聲奪人,好討個喜的,哪里知道聽到的卻是這么個開場語,附和之語在嗓子眼兒里不上不下的,不時發出聲呃呃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找來的母雞正在那商人的衣衫內下蛋呢。

  轉瞬間的錯愕,蔡誠率先站起身來,拊掌而贊。有了個帶頭兒的,而且還是陳凱的親信,眾人當即就如同是解了套似的,忙不迭的站起來鼓掌,好將此刻的尷尬遮掩過去。

  掌聲在陳凱雙手下壓的動作下漸漸消散,但是此間的基調已經定了下來。回到了這些商賈最擅長也最重視的事項,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回蕩在大堂之內的從最開始的皆是以陳凱的發言和眾人的附和,漸漸的,在座的眾人的發言在不知不覺之中越來越多,到了后來,更是徹底顛倒了過來。

  會議從早上開始,原本計劃中的午休時間也被這些愈加激動的商賈們給取消了。于是乎,就這么餓著肚子一直暢談到了入夜時分,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座的商賈們才依依不舍的結束了這一日的會商。

  前后兩天,會議先是暢想了未來,隨后在為了確保會員集體利益的基礎上制定了規章制度,直到一切結束,會議才算是徹底落幕。

  只不過,無論是暢想未來,還是制定制度,陳凱無一例外的發現了他原本早已定制好的規章制度完全沒有這些商賈們定下的更加切合實際,總顯得有些太過21世紀了。于是乎,到了后來,他便干脆放手,由著這些商賈們自行商討。

  根據會議的規定,在座的商賈們選出了一個專門的委員會,用以評斷粵海商業同盟內部會員與會員之間的糾紛。倒是這委員會的主席,他們不太敢勞動日理萬機的陳凱,干脆一致投票選舉了蔡誠來出任。

  待到會議正式閉幕,陳凱在紅花亭設宴,與會人員亦是欣然赴宴,以慶賀這一次即將改變他們以及他們各自家族的會議。唯獨是會議結束,這兩日一直冷眼旁觀的聶一娘向陳凱坦露了她的想法。

  “撫軍,這樣做,會不會遭國姓爺那邊的忌諱。畢竟,這海貿的事情……”

  “此事我與國姓早有默契,海貿的事情還是建平侯負責去做,他和我要做的事情不沖突的。”

  粵海商業同盟的總部設立在香港島,暫時先使用紅花亭,等到修建完畢,再行調整。不過會員們倒是需要先行返回各自的家鄉作初起布局和運作,即便是委員會的成員亦是如此。會員們在接下來的兩天之中便紛紛啟程離去,陳凱抽出時間召見了一批早前前來拜會的海商、船主,聆聽了他們對于當下粵海貿易環境的見解,亦是連忙啟程返回了廣州城。

  廣州城里,各座叢林最近這幾日甚是熱鬧,前往進香的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人流兒幾乎就沒有斷過的時候。以至于,若非是城內還實行著宵禁的政策,那些佛寺、道觀、尼姑庵、清真寺什么的都要考慮是不是通宵為信眾們服務了。

  倒也并非是什么全城百姓家家有喜,只緣番禺、南海二縣發出公告,進一步的確認了分地的政策,并且公布了陳凱做出的針對分地時日拖延的補償政策——這世上,從來都是官府說什么,百姓就聽著,即便是不滿也最多就是暗地里發發牢騷罷了。

  如抗捐抗稅之類名義上的民眾對抗官府的行動,其實背后無不是有士紳、土豪乃至是官吏作為后臺。而現在,無需任何人表示不滿,也用不著有任何有力人士的暗中串聯和慫恿,陳凱率先就提出了補償損失。對于這樣的素來以言出必行著稱的人物而言,這顯然就是必然會做到的,哪怕是其中并沒有提及到補償的日期,但有了陳凱這兩個字,本地百姓們還是很放得下心的。

  有了這么一個好消息墊底兒,很快的,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消息,說是陳凱的正妻以及一雙兒女即將來從潮州到廣州與陳凱團聚。

  萬家生佛,這個詞很多時候都有著夸張的成分,但是在廣州百姓的眼里,這么形容他們心目中的陳凱正是一個最恰當的。感激于陳凱的恩德,廣州本地的百姓們紛紛趕往各處叢林為鄭惜緣和陳凱的那雙兒女上香祈福,甚至已經成為了一股風潮,帶動著那些到廣州做生意的商賈、船主們也多有效仿。

  巡撫夫人和公子、小姐尚在路上,倒是香港的會議率先結束了。能夠與會的廣州商賈,其實基本上都是陳凱從廣州城里營救出來的,他們是陳凱最堅定的支持者,如今的粵海商業同盟,其實際上也是更深層次的利益捆綁。無非,捆綁的不僅僅是他們而已。

  回返廣州城,粵海商業同盟廣州分部的會所沒兩日便就位了。根據這幾日定下來的規定,商賈們自行組織會議,探討發展方向,于廣東一地,他們更多的還是要依托原本就存在的拳頭產業以及特產來走出這第一步。

  商討,其實在回來的船上就已經開始了,甚至在會議進行的空檔他們便有了最初的打算。待到此間,根據各自的消息渠道,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拋開各自尚在做著的生意以外,眾人便分赴各處。

  順德縣,此處位于廣州府以南,香山縣以北的區域。此間素以種桑養蠶、絲綢紡織聞名于世,早在宋時就已經是廣東極其重要的蠶絲、絲綢產地。

  進入明朝,永樂年間,光是龍江、龍墟的墟市土絲年成交量就高達兩噸以上。待到了嘉靖年間,由于倭寇作亂,明廷關閉了福建泉州和浙江寧波兩港,使得廣州作為對外貿易中心的地位更加凸顯。受此影響和刺激,順德的蠶桑、絲綢業蓬勃發展,僅四十年,順德縣龍江的著名絲織品“玉階”、“柳葉”和“線綢”就先后被列為貢品,由此可見順德絲綢品質質量之上乘。

  然而,明亡以來,廣東亂事不絕。李成棟席卷兩廣、嶺南三忠起兵反清、李成棟反正、尚耿二藩南下,無不對當地的蠶桑、絲綢產業造成了程度不一的破壞。

  一眾決定前來考察順德蠶桑、絲綢產業的商賈們自廣州出發,很快就抵達了順德縣的龍江。這里是順德絲綢最為重要的產地之一,桑樹漫山遍野,機坊林立、機戶更是比比皆是。憑著數百年的發展,以及嘉靖時的政策刺激,外加上海貿的蓬勃發展,方有此規模。

  然而,這些商賈們抵達此處時,所見者卻完全是另一番的景象。鎮外的桑樹林也多有砍伐、焚毀,狼牙狗啃似的,哪怕是在那夏日里的郁郁蔥蔥之中也顯得甚為顯眼。桑樹林中見不得成群結隊采摘的百姓,零零星星的,不成規模。待車子行至龍江鎮外,正與那稠密的人煙不復存在相匹配的是鎮子上房舍破敗不堪,滿目的殘垣斷壁,雖說始終有人在修修補補,但卻也早已不見了當年的舊觀。

  “前幾年打仗,這里就受了不小的波及。去年,哎。”

  順德縣的龍江鎮,這里位于順德縣西部,其地向西隔江而望高明,北抵佛山,南下是江門、新會,正處于新會圍城后明清兩軍頻繁交鋒的所在。甚至到了江門之戰結束,清廷在廣東的統治已經可以宣告結束的時候,尚可喜和朱馬喇帶著那支八旗軍殘部逃亡歸來,準備經佛山返回廣州,亦是從這里通過的,沿途瘋傳清軍吃人的傳聞,百姓們自發逃亡,眼見得很多破敗,都是那時候清軍的惱羞成怒所造成的。

  “先看看機坊吧。”

  帶頭的商賈家里早年是做海商的,后來明清兩軍在廣東連番交戰,世道不好,便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家道中落,尤其是從廣州城逃亡而出,家中的產業大多是丟在了此間。這幾年,在潮州稱得上是兢兢業業,家中的子侄也有在官府做事的,日子算是稍微好了些。等到了今年,回到了廣州城,當年丟下的財貨自然是無處可尋了,但是不動產卻都在陳凱的政策之下拿了回來。

  重新振興家業,這是幾乎所有能夠重歸故土的廣州百姓們的心愿所系。此間,來到了龍江,為的就是在蠶桑、絲綢行業打開局面。所幸的是,他們當年離開廣州前就是商賈,人脈上面比較豐富,哪怕是時勢變遷,也總有些關系是能夠用得上的。

  趕往約定的機坊,這一家原本在鎮上算不得太大的,無非是中等規模罷了。但是到現在,反倒是本地最大的機坊——并非是他實現了超越同儕的擴建,甚至他如今的規模比之當初還是縮小了的,奈何其他比他更大的機坊在這連年的兵禍之下不是破產了,就是家破人亡了,結果他卻是莫名其妙的脫穎而出了。

  機坊的工坊說不上破敗,但也總透著一股子雜亂的味道,數人在機坊主的引領下進了大門,先不看什么原料儲備,直接就進了工坊。

  步入其間,紡車運作,后面更有織綢機在那里運作著,將絲線織就成為光滑的絲綢。此間,皆是女工在那里勞動著,為首的那商賈看了看,卻轉過頭問向他這個熟識:“為何不用水轉大紡車呢?”

  此言既出,隨行眾人無不是將視線重新投諸在那些手搖、腳踏的小紡車上面,唯有那機坊主倒是略顯得有些尷尬了。

  其實早在南宋時中國就已經出現了水力紡車,是為水轉大紡車。這是一種利用水力作為動力的機械,根據史料和書籍記載,約莫長九米、高2。7米,用兩條皮繩傳動使32枚紗錠運轉,每車每天可加拈麻紗100斤。

  這樣的水力機械論起工作效率絕對可以把那些手搖的、腳踏的甩出八條街出去,奈何此間卻根本看不到這個,反倒是一堆家用型的紡車在這里大行其道。

  “哎。”未語,嘆息竟先出口。機坊主搖著頭,便將眾人領到了一處庫房,打開大門,陽光吹拂了塵埃,所見之處,竟是不少的零件堆放在那里,顯然是拆卸過的。細看去,有的上面有些燒焦的痕跡,有的則沒有,無非是沒有地方將這些支起來才會進行拆分的。

  “并非是在下不想用這水轉大紡車的,實在是一來盤不下臨江的地段,二來則是就算盤下了地,建起了廠房,女工、蠶絲,好些東西也都是問題。而且,這些都是在我家做了多年的,鄉里鄉親的,總不好把人家都清退了吧。”

  這些都是現實問題,機坊主一臉的苦相。倒是這話聽來,那為首的商賈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若說別的什么或許還差著,但是有陳撫軍在,這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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