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吳國安王和玄洲帝國靈犀公主成親,舉城歡慶。

  安王府前的街道上,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鋪灑著數不盡的玫瑰花,就連滿城的樹上都系著無數條紅綢帶,路旁皆是維持秩序的士兵,涌動的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

  放銃,放炮仗,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終于將新娘子接回了安王府。

  郭云曦帶著家中幾個姊妹們,坐在最里面的一桌。

  “表姐,新娘子現在在哪里?”宋凌月看著人群中推杯換盞的南宮羽,低聲問道。

  郭云曦點點頭,“剛拜完天地,現在應該入了洞房吧?”

  宋凌月眸色一暗,眼底似乎涌入一抹悲傷之色。

  郭云曦皺了皺眉,小聲道,“他若有心,自有千萬種法子,他若無心,你獨自神傷也無用。”

  “表姐,月兒知道了。”宋凌月輕輕點了點頭。

  和南宮羽相處這幾年,她已經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一個大姑娘了,若是她從未動心過,自然是假的。

  可表姐說過,這世道對女子本就不公,所以她更不該將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男人身上。

  愛人的前提是先愛自己。

  既然木已成舟,她也不是那等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只是心底有些黯然罷了。

  子內掛著無數紅綢,人聲鼎沸,無數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無一不在說著祝福的話。

  皇帝和皇后幾人高高坐在皇位之上,笑著迎接四方跪拜。

  然而就在這時,院外突然沖出來一名瘋瘋癲癲的女子,不顧下人的阻攔從外面沖了進來。

  “求陛下做主!求陛下做主啊!”

  那女子蓬頭垢面,穿著一身破爛衣衫,憑一己之力撞開下人的阻攔,撲到了皇帝面前。

  這一變故突發,瞬間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今日來賀喜的不僅有皇親國戚與官員大臣,因為是親王成親,府內有專門的人在安王府外撒紅包與布施,所以有不少百姓們都圍在府外面等著搶紅包呢!

  冷不丁闖入一位這樣的女子,倒是將他們嚇了一跳,一時間都圍在府前。

  而安王府的下人早已經得了命令,不僅沒有阻攔這些百姓,甚至還有意無意的放了些人進來,而有些沒擠進來的百姓則是興沖沖的趴在墻頭看熱鬧。

  皇帝見此,緩緩皺起了眉毛,“你是何人?膽敢在攪亂安王的婚宴,來人!拖下去砍了!”

  “陛下,不妥啊。”馮永思連忙出聲,“今日是安王與靈犀公主的大喜之日,怎么能見血呢?”

  “陛下,臣見這女子好似有冤情想要申訴,不如聽聽她想說些什么?”白非翎道。

  “是啊陛下,若這女子真有什么冤情,羽兒想必也不會介意的。”南宮璇靈道。

  南宮羽也走了過來,“陛下,不如就聽聽這女子想要說什么吧?”

  這正主都開口了,皇帝此時若是再拒絕反而會下不來臺。

  坐在一旁的楚傲天看眼前這名佝僂著身子的女子,突然覺得有些熟悉,心頭竟浮起一抹不詳的感覺。

  “你是何人?抬起頭來!”

  臺下的女子哆嗦著身子,緩緩的抬起了頭。

  “這是...這是楚家六小姐!!楚輕輕!”

  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楚家不是說這位六小姐失蹤了嗎?怎么會在這?”

  “是啊,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可是楚家六小姐,有什么冤案要留在這時候說?”

  楚傲天心頭不詳的感覺越來越濃,在瞧見楚輕輕的面容時瞬間到達了巔峰,“逆女,你來這做什么?”

  聽到楚傲天的聲音,周圍的人瞬間興奮了起來。

  還真是楚家六小姐!

  楚輕輕并沒有理會楚傲天,而是朝著皇帝深深拜了下去,“小女楚輕輕,要狀告楚家家主與楚家二公子楚蒙!”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聽到這話差點沒咬破舌頭!

  他們沒聽錯吧?這楚家六小姐莫不是吃壞了腦袋,竟敢狀告楚家?而且這楚傲天不是他的父親,楚蒙不是她的親哥哥嗎?

  周圍的百姓們聽到這話也往里面擠的更厲害了。

  楚傲天冷冷的看著周圍的百姓們,冷聲對護衛說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無關緊要的人都趕下去!”

  可惜這里是安王府,府中的下人早就已經得了命令,又怎么會聽楚傲天的話?只見他們嘴上應下,動作卻仿佛如同蝸牛一般緩慢,趕了半天的人也只是嘴上嚷嚷,反倒是讓百姓們更加熱切的想要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楚小姐,好好的你為何要狀告你的生父與兄長?”皇帝沉聲說道。

  “回陛下,臣女雖然是楚家女子,但更是吳國的子民,臣女不忍看數十萬將士軍餉被惡人貪污,所以才不惜擾亂安王婚禮也要狀告二人,請陛下贖罪!”

  “賤人!你胡說!”

  一聽這話,楚蒙瞬間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指著楚輕輕便罵道,“楚輕輕,難道父親平日里虧待你不成?你竟在陛下和百官面前誣陷我們父子,你這賤人真是該死!”

  說著,他提起手中的刀便欲往楚輕輕伸手砍去。

  下一秒,那把刀卻被白非翎和郭云曦一同攔了下來。

  “楚將軍,清者自清,您急什么呢?”郭云曦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攔本少爺?”楚蒙居高臨下的望著郭云曦,眼里帶著濃濃的鄙夷與不屑。

  在他的眼里,郭云曦同郭賦一樣,不過是任他玩弄的螻蟻一般,只要他揮揮手便可以隨意將這父女二人掐死,豈會將她放在眼中?

  “你敢罵我風家的孫女?”風老太君第一個坐不住了,站起來來就要拿拐杖去打楚蒙,“你這小兔崽子,我風家人在你眼里就不算個東西了?”

  “奶奶,您別急。”郭云曦將風老太君攔了下來,“狗咬了咱們一口,只需回頭打斷他的狗腿便是!”

  “你!”楚蒙皺眉,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蒙兒。”楚傲天冷著臉將楚蒙攔了下來。

  楚蒙憤恨的看了郭云曦一眼,還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皇帝聽到楚輕輕的聲音也被嚇了一跳,奈何現在的他騎虎難下,又有白非翎和馮永思在一旁看著,也不得不繼續問下去。

  “你說楚家貪污軍餉,可有證據?”

  “自然有證據!”楚輕輕揚起臉冷聲說道,“我大哥楚浩用劣質材料修建堤壩一事爆出后,災區情況慘烈,于是我二哥便善用職權,將軍隊里的軍餉和糧草全部轉運到了災區,以高于市場價格二十倍的價格售出!”

  “而且楚蒙為了獲得更多的糧草,甚至還暗中勾結韃子,故意延長戰爭,以此來騙取朝廷更多的糧草!”

  “賤人,修要胡說!”楚蒙氣的牙癢癢。

  “陛下,民女沒有胡說,民女有證據。”說著,楚輕輕便遞上一疊厚厚的書信,“這些便是民女在家中發現的證據,也正是因為這些證據,父親和兄長才想殺了臣女滅口。”

  “為了逃離風家,臣女九死一生,幸好遇到了好心人告知民女今日陛下會參加安王殿下的婚事,民女才敢冒死前來告御狀!”

  皇帝接過那一疊厚厚的信件,看的額頭冷汗直冒。

  怎么會,楚蒙怎么會真的干出這種事?楚家的聲譽他是不想要了嗎?

  白非翎長長的眼尾挑起,冷聲道,“愣著干嘛,還不快將楚蒙拿下!”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看到這些信件,楚蒙才真的慌了神,怎么回事,這些信件他不是早就讓人銷毀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

  “是不是冤枉的,查證后再言。”皇帝冷聲說道,他雖是楚家幫扶著上位,卻也只私自轉賣糧草可是大罪!而且這楚蒙竟然為糧草,竟和韃子首領勾結,故意延長戰爭!

  他可是主將!怎么能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周圍的朝臣們也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一時間竟開始吵嚷了起來。

  “陛下,楚小將軍絕不是這種人,還望陛下明察!”楚家一黨立馬有人出面勸阻。

  “是不是真的,一查便知,你們慌什么?”

  “若此事是真的,楚蒙為了糧草竟然勾結敵軍,如此我軍征伐韃子豈不是成了笑話?”

  “難怪楚蒙在災情爆發期間向朝廷要了那么多次糧草,原來是被他轉賣到了災區!真是該死啊!”

  “他們兄弟兩個一個用劣質材料修建堤壩惹下水災,一個轉賣糧草以高價賣出,真是國之蛀蟲!”

  楚蒙還像辯駁,卻被白非翎早已安排好的人直接壓了下去。

  “陛下。。。”楚傲天還想再說些什么。

  “愛卿,一切事宜等案件查清后再說吧。是黑是白,總會出一個結果。”皇帝嘆了口氣說道。

  若是這件事在私底下暴出來,他還能悄悄將此事壓下,可如今文武百官幾乎都在,府外還有無數百姓們看著這一切,眾目睽睽之下,他還能說些什么。

  “陛下,請允許臣接手這個案子。”白非翎道。

  “陛下,萬萬不可。”楚傲天怒聲道,“四大家族四族鼎立,楚家又向來和白家不和,若是讓白家主審理,臣恐他公報私仇。”

  “那便讓我和白家主一起查吧。”風永思道。

  楚傲天朝著一旁的藍家家主使了個眼色,對方立馬站了出來,“臣也愿協同一起處理。”

  “那就這樣吧。”皇帝說道,“還望各位愛卿盡快查明真相才是。”

  楚傲天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這個結果。

  他看了眼楚蒙,又看了眼白非翎,長袖中的拳頭漸漸握緊了,只見他用陰鷙的眼神看了白非翎一眼,便帶人快步離開了安王府。

  看著楚傲天離開的背影,郭云曦幽深的眸子浮起一抹寒意,楚傲天,一切才剛開始呢。

  楚傲天走后,白非翎也帶著楚輕輕離開了現場。

  坐在上首的江珩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場鬧劇,眸中閃爍著不明的意味。

  “讓您看笑話了。”皇帝有些尷尬的說道。

  江珩擺擺手,“無妨,”

  或許是為了讓皇帝沒那么難看,江珩主動道,“朕身子有些不適,如今雅雅已嫁吳國,那朕便先回驛站了。

  皇帝哪里會不同意?連忙就將人給送了回去。

  郭云曦和念心對視一眼,示意可以動手了。

  在江珩回去的路上,她便帶人襲擊了江珩的隊伍,迷暈了江珩。

  果不其然,她在江珩的身上找到了那顆能救尹老爺子的解元丹。

  其實郭云曦本來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讓江珩親自將解元丹獻給她,但是因為郭賦昨晚帶回來了新消息,她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拿到解元丹后,郭云曦才松了一口氣。

  她拿出一只筆,開始在江珩臉上畫起了王八。

  “小姐。咱們這樣真的好嗎?”念心吞了口唾沫說道。

  郭云曦拿著筆,在江珩那張俊逸非凡的臉上又添了幾筆,笑盈盈道,“怎么不好呢?我這是幫他啊!”

  畫完后,郭云曦又毫不留情的打斷了江珩的兩條腿,讓白家的暗衛把他和他的暗衛齊齊送到了玄洲帝國和吳國的邊境之處。

  做完這一切,郭云曦便帶著解元丹去了白家。

  南宮璇靈,南宮羽,白非翎,以及風,郭兩家人都在這等待許久了。

  “東西拿到了?”那位名叫楚清的老毒醫說道。

  郭云曦點點頭,將丹藥鄭重的遞了過去。

  老毒醫接過解元丹后給風老爺子喂了下去,隨后拿出閃著寒光的銀針開始為風老爺子施針。

  眾人見此也都識趣的退了出去。

  等待的功夫,郭云曦看了一旁沉默的南宮羽一眼,道“今晚可是你的洞房花燭夜,怎么到這來了?”

  南宮羽皺了皺好看的眉頭,“我心里唯有一人。”

  郭云曦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江珩已經送回去了,下一步你們可知道該怎么做?”

  南宮璇靈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放心,一切都會按計劃好的來。”

  幾人湊在一起又閑聊了一會,屋內終于傳來了老毒醫的聲音,“人醒了。”

  一聽這話,外面的人都一窩蜂的涌了進去。

  風老爺子已經昏迷五天了,如今終于醒來了。

  “爺爺,您感覺怎么樣?”郭云曦連忙湊上前問道。

  風老爺子的面色雖然依舊蒼白,卻已經沒了先前的灰白之色,在瞧見大伙都在這后,臉上還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切都好著嘞,怎么這么多人啊?老頭子我都不認識了。”

  風老太君咳嗽兩聲,道,“老伙計,我這是帶著一家老小過來看你呢。”

  “妹子,辛苦你了。”

  “老爺子身子剛剛恢復,還是讓他早點休息吧,有什么話明天咱們再問。”郭云曦給尹老爺子把脈后說道。

  “好好好,今晚先讓他好好歇歇!”

  眾人散去后,郭云曦是最后一個離開的。

  尹老爺子的病好了,她心里最后一塊石頭也算落地了。

  待到尹老爺子睡下,郭云曦才轉身離開,“青黛,我們...念心,我們走吧。”

  說道一半,郭云曦才意識到自己叫錯了人名,心中無意識的嘆息了一聲。

  得知郭松去世的消息后,青黛那丫頭便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肯出來見人。

  盼了兩年的戀人,如今竟落到這個下場。

  莫說是青黛,連她都覺得心中十分難受。

  “小姐,青黛姐姐會想開的。”念心忍不住安慰道。

  “希望吧。”郭云曦一雙幽深的眸子動了動,劃過一絲哀傷。

  “你家主子呢?”

  念心愣了下,道,“主子在審理楚蒙的案件,所以今晚沒回來。”

  “這么忙嗎?”郭云曦呢喃道。

  “他可不忙。”

  一陣冰冷的女聲突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郭云曦抬頭,只見一名白衣黑發,面色蒼白的女子從走廊轉角處緩緩走了過來。

  是白薇。

  月光下,她這幅打扮好似女鬼一般,讓人忍不住心顫。

  念心立馬擋在了郭云曦面前,“大小姐,您想做什么?”

  白薇陰惻惻的笑了兩聲,道,“郭云曦,你想知道白非翎為什么不在這嗎?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他是去處理案子了吧?”

  郭云曦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什么,沒有說話。

  “小姐,您別信她,公子真的是去辦案了!”念心急促的說道。

  “辦案?那你說他去哪里辦案了?”白薇冷笑一聲,“想知道他在哪里,就跟我來吧。”

  白薇幽幽的聲音如蠱蟲一般蠱惑人心。

  “小姐,您別跟她去。”念心急了。

  “念心,退下。”郭云曦的聲音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來什么情緒。

  白薇嗤笑一聲,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郭云曦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后面。

  念心無奈,只好也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終于在白家后花園的一所假山前停了下來。

  假山前守著兩名護衛,只見白薇輕輕一揮手,一股淡淡如花粉一般的東西便朝著那兩名護衛襲來。

  不過幾秒的功夫,二人便倒了下去。

  白薇面不改色的按了假山開關,很快一道暗門便在假山前緩緩打開。

  “想知道答案嗎?自己進去吧。”白薇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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