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一瞧，心道自己這是踢到鐵板了，便也歇了這個念頭，乖乖的站在一旁聽著幾人的吩咐。
一個晌午過去，幾個女人一共挑了三十五個婢女小廝，以及十八個護院。
那十八個護院，兩家人各要九個。三個女人一臺戲，你爭我搶的要掏錢，當然最后的結果還是平攤。
包括那幾個小廝，宋華臻挑的是八個婢女，八個小廝。
李氏也一樣挑了八個婢女，八個小廝。其實按她家的人數，實在也用不到這么小廝，只是考慮到柳氏一個女人帶著小雪兒不容易，想著多照顧她一些，便多留了二人給她使喚。
至于柳氏如今只有她和小雪兒兩個人，便也沒有要太多，只要了三個婢女。
人雖然不如之前的多，但也夠用了，畢竟家里的下人也不都去商場幫忙，多多少少肯定還要留下一些人。
如此，此事算是定了下來。
各房出各房的錢，也免得互相爭執，大家都沒意見。
確定了人數，簽了死契，便可拿著這些人的賣身契回家了。
“娘，賣身契我拿著吧。”郭云曦道。
“行。”宋華臻也沒多想，直接便把厚厚的一疊契書丟給了她。
郭云曦往自己的小包袱一塞，實際上卻是塞進了空間里。
別怪她心眼小，而是自己一家人死里逃生來了吳國，暗處不知還有多少人正盯著自己，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然而正當幾人準備離開時，一旁落選的下人中卻有一女子突然發出一聲凄涼的叫聲，“幾位夫人，求求您們救救奴婢吧！”
說著，那女子便連滾帶爬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陳六面色一變，立馬攔在那女人面前抬手便狠狠給了她一耳光，“你這賤婢，滾回去！”
再扭頭時，他的臉上瞬間便掛上了諂媚的表情，“幾位夫人，這是院子里的瘋女人，不小心竟被她跑出來了，您幾位見諒。”
李氏緊皺著眉頭，“有話好好說便是，你打她作甚？”
“夫人，夫人求您救我！”那女子一聽李氏這話，立馬痛哭流涕的撲到李氏裙邊，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攥住李氏的裙角，
“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原是老城主府上的三等丫鬟，老城主出事后便被賣到了這，陳六這個王八蛋卻貪圖我的美色強行侮辱了我，我不從他便打我，就連奴婢的女兒都被他給打死了！他甚至還要將我賣到那秀春樓里，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會洗衣會做飯，不要月錢，只求您賞一碗喂狗的飯菜...”
陳六神色慌張，抓起那女的便要往一旁的屋子里拖，“幾位夫人贖罪，這女的有瘋病，說的都是些胡言亂語...”
拉扯間，女人的袖子被帶起，露出滿是傷痕的手臂。
宋華臻嘆了口氣，抓著郭云曦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張嘴想要勸阻，卻不想一旁的李氏先開了口，“住手，這女子我買了！”
“夫人，您要她?”陳六驚詫的看向李氏。
“對，我要了，多少錢？”李氏冷聲說道。
“她...只要半兩銀子。”陳六猶豫道，“不過這女子是個破鞋，夫人您確定要她嗎？”
“不過半兩銀子，給你。”李氏臉色難看的掏出半兩，隨手便扔到了地上。
“可以帶她走了嗎？”
“可以...人您帶走吧。”
瞧見銀子，陳六面色瞬間一喜，隨手便將那女子推了出去。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奴婢以后一定盡心盡力的服侍您...”那瘋女人披散著頭發，哭著跪倒在了李氏面前。
李氏神色不明，眼底帶著一絲怒氣。
郭云曦跟宋華臻對視一眼，后者沖她搖了搖頭。
李氏一直是個情緒穩定之人，今日竟難得的發了火，難道這女子是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
眼下她也沒多問，跟在幾個女人身后離開了牙行。
來時只有一輛馬車，回去時后面卻烏泱泱的跟了一大群人，陳六見此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兩輛牛車，幫忙把人都送了回去。
回了府，幾人便各自領了自己手下的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大舅母這人，一輩子大氣坦蕩，卻有一處是她心中的痛處。”回院的路上，宋華臻低聲說道。
“嗯？”郭云曦心中也隱隱的猜到了幾分。
“那便是她的身世。”
“所有人都知曉她是在戰場上被你大舅舅帶回家的孤女，卻無人知她原先也是有家的，她的父親還是一方土地父母官。”
郭云曦聞言瞪大眼睛，這些事情她竟從未聽說過。
“這是你大舅母的傷心事，所以我們從不提起，你現在年紀大了，也該懂點這些事情了。”宋華臻皺起精致的眉頭，娓娓道來，
“你大舅母的父親，原是南蠻之地的一處縣令，在當地頗有些勢力，而她的娘卻是縣令府上的灑掃丫鬟。”
“這小丫鬟的家里打小便為她定下了一門親事，二人從小青梅竹馬，只等她及笄便可成婚，可誰曾想女方的父兄在一場戰亂中去世，家中女眷孤苦無依，她便自請去了縣令府做工。”
“原本是簽了三年的契書，只等到了日子她便可領了工錢回家嫁人，誰曾想那縣令竟覬覦她的美色，欲將她收用，這小丫鬟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她面的是誰？是縣令，是他們當地的土皇帝！”
“被拒絕了幾次，這縣令便強行侮辱了她，十月后她生下一女，便是你大舅母。”宋華臻嘆了口氣，
“小丫鬟徹底死了出府的念頭，一心只想將女兒撫養長大，就這樣，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帶著你大舅母二人在府中艱難求生，不僅要面對主母的刁難，還要被下人欺辱，嘲諷。”
“直到后來中原的部隊打了過來，當地的南蠻都忙著逃命，其中也包括縣令一家。既然是逃命，那當然是怎么方便怎么來，于是小丫鬟母女便被丟棄了。”
“孤兒寡母，面對敵軍那可是死路一條，那時你大舅母才八歲，小丫鬟為了保護女兒，跪在地上把頭都磕爛了都沒有改變被拋棄的命運。”
“府中的大夫人早就看她不順眼，眼看她如此礙事，竟帶了兩個下人，當著你大舅母的面將她給活活打死了！”
說道這里的時候，宋華臻伸手擦了擦眼角，“你大舅母才八歲，自己一個人給母親收了尸，成了孤苦無依的小乞丐。直到遇到了你大舅舅，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郭云曦仰著下巴，聽完了李氏的故事，不由道，“如此說來，大舅母當真是位了不起的人。”
若是尋常女子遭遇了這些事情，怕是早就尋死去了，可她不僅一個人在這亂世活了下來，甚至還保持一副樂觀善良的心態，著實不易。
“是啊，咱家這么多女子，我最佩服的還是你大舅母。”宋華臻聞言連連點頭，“這樣的心性，非常人所有，我們宋家能有這樣的媳婦，是我們的福氣。”
郭云曦點了點頭，“所有今日大舅母這是觸景傷情了？”
“約莫是了。”宋華臻嘆了口氣，“這樣也好，就當是二十八歲的李宛兒，圓了自己心中的一個遺憾吧。”
這人啊，心中都會有一個執念。
豁達如李氏也一樣有一個痛處，那便是她的母親。
“圓了個遺憾嗎？”郭云曦嘆了口氣，抬眼看了眼隔壁的院子，一雙眸子宛如深林中的潭水一般幽深。
這個遺憾她們知道，那其他人會不會也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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