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大月謠 > 第七十八章 燒刀
  嬴抱月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后。

  穆由的拐杖篤篤拄地,向宅院后的一間老屋走去。

  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穆七跪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愣,“祖父他……居然帶她去書房?”

  穆家的規矩在世家中并不算多,隱居之后更是省去了不少繁文縟節。只是所有穆家人都知道,整個大宅中有兩個地方不可以隨意靠近。

  一是當家人們議事的堂屋,一個就是祖父平素最喜歡待的書房。

  嫡長子死后,穆由帶領族人搬到這里,隨后將家主之位傳給了次子,不再管瑣事,每日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那間書房里。

  穆由喜靜,尤其喜愛獨自一人在其中鉆研陣法星象,小輩們都不敢打擾。

  穆由不要每日兒孫晨昏定省,他的書房徹底成了穆府中的禁地,只有極為受寵的兒孫才會被叫進去一兩次,穆七自己還是當年在進階神舞境的時候有幸進過一次,但當時他太緊張了都沒看清里面的陳設,只記得有很多書。

  即便是家中最小的曾孫輩玄孫輩都不能隨意進出這間書房,可這個規矩卻半年前被許文寧的到來所打破。

  當初幾乎沒有哪個穆家人把穆容音這個大歸的姑奶奶當回事,更別提許文寧這個壓根和穆氏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女。

  區區一個養女,最多給一口飯吃讓她不餓死就算了。

  然而所有的穆家人都沒想到,穆由不但接受了這個沒血緣的外孫女,還格外寵愛她,唯獨允許許文寧進出他的書房。

  穆七當時也不服氣,但實際相處過后他也明白了許文寧的特別。

  可這個前秦公主又是憑什么?

  別說區區一個中階魁首,就算是一國國師前來,見不見還要看他祖父的心情。

  “祖父都要和她說什么?一個女修又能干些什么?”

  穆七跪在地上小聲嘟囔。

  姬嘉樹站在他身邊皺起眉頭,可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和這人理論,只是擔憂地看著嬴抱月孤身一人跟著穆由走進老宅。

  書房的房門砰地一聲合上。

  歸辰和歸離站在姬嘉樹身邊,望著遠處合上的房門,心情也有些復雜。

  “那位就是外祖父嗎?”歸離輕聲問道,聲音有些失落。

  “我也沒見過,但應該是。”歸辰沉穩地點頭,眸光微微黯淡卻平靜如初。

  他知道歸離為什么情緒低落,只因剛剛穆由走過來,卻沒有看他們一眼。

  “外祖父……是不是不喜歡我們?”歸離咬了咬唇。

  歸辰苦笑,“恐怕是因為根本不認識我們的模樣。”

  在撿回嬴抱月之前,他們母親幾乎和娘家斷了聯系,他們的外祖父從他們出生起就沒見過他們一眼。

  再說了,就算見過,恐怕也沒什么不同。

  隱隱聽著后院的熙熙攘攘,歸辰凝神,穆家的確如嬴抱月所說子孫滿堂,這么多的兒孫,恐怕只有最優秀的能入得了穆由的眼。

  比如這位跪在地上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神舞境的穆七公子。

  雖被穆由當眾責罰,但責之深愛之切,歸辰發現這位穆七公子在他外祖父眼中應該是有些分量。

  作為一個外來者,歸辰并不指望能受寵,他在意的是,穆由單獨叫嬴抱月去到底是為何?

  嬴抱月此次前來是想要向穆家借兵,她雖是前秦公主,但穆由不問世事已久,她真的能說動他嗎?

  這時穆七還在嘟囔。

  “還帶到書房去,她看得懂書么?”

  就算會舞刀弄槍,但和公子們從小學經世之學長大比起來,這位前秦公主從小學的估計都是些針線紡績,恐怕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更別提讀過圣人經典了。

  就這么一個女眷,祖父卻把她帶到穆家人心中圣地一般的書房中,想到兩人估計還在無數圣人典籍邊談話,穆由心中頓時憋著一股無名火。

  然而此時書房中發生的一切卻和穆七設想的毫無關系。

  書房中的兩人并不在看書,所行之事和圣人經典更是相距甚遠。

  穆由走入書房中就丟了拐杖,腿腳也顯得極為健朗,嬴抱月跟著他進來,他也不招呼她,只是直直向前走,瞬間消失一個書堆之后。

  嬴抱月關上門,站在書房中央打量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不愧書房之名,的確到處堆得都是書和竹簡。但書并不擺在書架,而是和竹簡一起一摞一摞地堆疊在地面上,屋內并無其他陳設,這些書堆就像是一個個支撐起房梁的柱子一般隔開各個空間。

  這時穆由的身影在一個書堆后出現。

  “給你。”

  一個黑乎乎還灑著水的影子旋轉著當空飛了過來。

  嬴抱月一個旋身接住,看著抱在懷里的沉甸甸的壇子,她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盛滿酒的酒壇。

  酒壇已經被打開,酒香如箭一般從里面沖出來,極濃極烈,聞之就讓人醺然大醉。

  滿滿的一甕,足足有三斤。

  而看到嬴抱月接住酒壇,穆由伸手從書堆后又拎出了一個。

  他一掌拍掉上面的封泥,向嬴抱月舉起滿滿一壇。

  嬴抱月也舉起酒壇。

  兩人站在書房之中相對而立,也不說話,抱起酒壇痛飲了起來。

  晶瑩的酒液從少女的下顎和老人的胡子上流淌而下,這酒入口極烈,像是把火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泛到全身。

  “痛快!”

  “這酒有勁的很。”

  嬴抱月一口喝下三分之一,嗆的咳嗽起來,抬頭看著同樣的咳嗽得滿面紅潤的穆由,兩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嬴抱月拎著手中的酒壇坐到了地上,看向同樣歪倒在書堆上的穆由,“是燒刀子?”

  “沒錯。”穆由拍著酒壇,“我讓人特意從北邊買的,可惜還是沒有二十五年前我們在北邊喝的那些夠勁。”

  “那是因為這里的風不夠冷。”

  嬴抱月看著手中黑黝黝的酒壇,舉起又喝了一口。

  “沒有北風下酒,又何能盡興?”

  “這倒是,”穆由撫摸著手邊的酒壇,望著眼前面容陌生的少女。

  “無故人對飲,這酒也不夠勁。”

  嬴抱月抬起頭,定定注視著抱著酒壇的老人。

  “那你,要和我在北邊再喝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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