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走出永寧宮,抬起頭,看了一眼璀璨的星空,眉頭緊皺。
不管他怎么說,郭太后都不肯去高平陵。
涉及天子,給了她巨大的壓力。她沒有勇氣去高平陵,面對先帝的神位。
不僅如此,郭太后還警告他,她的詔書只針對曹爽,不針對天子。如果司馬懿對天子有任何不利,她都不會認可。
簡言之,如果天子有任何意外,那都是司馬懿父子的責任,她概不承認。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司馬懿還是很失望,越發思念亡妻張春華。
若張春華還在,或許更能說動郭太后。畢竟女人與女人之間對話,要比男人與女人對話更容易些。
忽然之間,司馬懿竟有些感傷起來。
他知道,張春華去世時意難平。
因為他對幾個姬妾的寵愛,傷害了張春華的感情,而他對張春華的冷落,更是張春華去世的重要原因之一。
現在遇到困境,他才意識到張春華有多重要。
“父親?”司馬昭趕了過來,低聲說道:“太后怎么說?”
司馬懿搖搖頭,一聲嘆息。
司馬昭眉心微蹙。“父親,兄長不是帶了人去高平陵么?曹爽兄弟庸材,如何是兄長的對手,何必再驚動太后?”
司馬懿瞥了司馬昭一眼,示意司馬昭出宮再說。
他相信,有無數雙眼睛正在暗處看著他,不排除其中有曹爽的耳目。除此之外,他還要防著另外一種可能:天子的耳目。
他越來越覺得,天子可能才是意外的根源,而且不像是驚慌失措下的舉措,更像是預謀已久的反擊。
如果真是這樣,那天子的可怕遠在曹爽之上,甚至有幾分先帝的影子。
先帝在東宮時,也是一副懦弱無能的樣子。可是登基之后,他施以雷霆手段,將文皇帝安排的托孤重臣全部閑置一邊,自己獨攬大權。
天子在宮里十年,如今羽翼長成,本該親政,卻一直被曹爽壓制,豈能一點想法沒有?
借這個鷸蚌相爭的機會,做坐收其利的漁翁,再合適不過。
如果這是真的,那天子就不是臨時起事,而是謀劃已久,對他們父子的舉動也了如指掌。
司馬懿越想越不安,腳下不由得快了起來,司馬昭甚至有些跟不上。他看看司馬懿的側臉,心中惴惴不安。
父子兩人出了殿門,司馬懿才停住腳步,回頭看看司馬昭。
他看到了司馬昭眼中的不安,莫名的焦灼起來。
此子雖然出色,可是比起長子司馬師來,終究還是遜色不少。如今司馬師身負刺駕之罪,怕是保不住,將來司馬氏的前程就落在此子的肩上,他能擔得起來嗎?
有什么辦法,能救回司馬師?
司馬懿腦子里一團亂麻,沒有頭緒。
父子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開口。司馬昭更加不安,口干舌燥,想提醒司馬懿卻又不敢。
一向深藏不露的父親如此焦灼,怕是出了大事。
“子上,子元見駕時行為不慎,天子以為他有不臣之心,命身邊的郎官擒了子元。”
司馬昭腦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雖然司馬懿已經說得很委婉,他還是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馬師被擒了。
怪不得父親要拋下至關重要的洛水大營,趕到宮里來見太后。
生死在于人手,主動權盡失,不免投鼠忌器。要想救出司馬師,只能盡可能避免動武,請太后出面幾乎是唯一的辦法。
“怎么會……這樣?”
“我也不清楚。李胤傳回來的消息,和鐘會說的并不完全相符。當時的情況究竟如何,或許只有等子元歸來才能明白。當務之急是救人。”
“太后不肯出面,是借機要價么?”
司馬懿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先帝雖然死了十年,余威尚在。太后不敢去高平陵,面對先帝的神位。”
他想了想,又道:“鐘會說,今天清晨,高平陵霧起如華蓋。”
司馬昭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冬天霧多,依山成形,有如華蓋又有什么意外的?”
“可是還有霧汽下流,如發委地。”
司馬昭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連后背都發些發涼。
如果說霧如華蓋還可以解釋,那霧汽下流如發墜地就太明顯了。先帝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頭發極長,一直垂到地面,“如發委地”這四個字幾乎就是先帝的代名詞。
“你……對太后說了?”
司馬懿苦笑搖頭。“我哪敢說這些。”
司馬昭這才松了一口氣。郭太后本是罪人,因先帝寵愛才有今日富貴,對先帝的敬畏那是深入骨髓的。如果讓她知道先帝顯然,護佑天子,她更不敢對天子有任何不利。
“現在怎么辦?”
“請郭芝來。”
司馬昭會意。
沒有郭太后出面,司馬懿無法號召大臣,也無法從身份上壓倒天子。父親好言相勸不成,能說服郭太后的只有長水校尉郭芝。
郭芝是郭太后的從父,也是西平郭家輩份最高的人,只有他能讓郭太后聽命。
“我立刻派人去請。”
司馬懿搖搖頭。“不,我親自走一趟。”見司馬昭不以為然,他又說道:“郭芝雖然無能,卻是貪婪之輩,借此機會,豈有不漫天要價?你去了,不敢答應他的條件,還要回來問我,耽誤時間,不如我直接去。”
“這是不是太給他面子了?”
“眼下是生死存亡之機,哪里還顧得上面子。”司馬懿苦笑,負著手,正準備要走,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挹起頭,目露寒光,看了司馬昭一眼。
司馬昭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詢問情況。
眼下形勢緊張,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任何人不得急行。有人當著司馬懿的面飛奔,顯得他治軍不嚴,會讓司馬懿懷疑他的能力。
一名甲士快步走來,趕到司馬昭面前,急聲問道:“太傅何在?”
“太傅……”司馬昭轉身一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頓時嚇了一跳。
甲士繞過司馬昭,快步來到司馬懿面前,單腿跪地,將手中染滿鮮血的布包遞了過去。
“太傅,這是中護軍的手臂。”
司馬懿一愣。“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天子行刑,中護軍斷一臂一腿,危在旦夕。”
司馬懿目瞪口呆,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搖晃起來。
司馬昭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抱住,連聲呼喚。“父親,父親……”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