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燒?”阮俊生道:“就是把坯體倒過來放置,我懂公子的意思,但這種燒法弊端很大。”
“哦?”徐昀手中樹枝不停的畫著,頭也不抬的道:“什么弊端?”
“以前吉州的泉江窯燒過,還是多層墊缽的燒法,將坯體從小到大依次覆蓋,能減少器物變形,增加裝燒數量。”
阮俊生唯恐徐昀重蹈覆撤,語速加快,道:“但是會給碗盤造成芒口,這個不要緊。最主要的是,覆燒出來的瓷器大小不同,規制不同,釉色不同,可以說亂七八糟,成為行內笑柄,很快就銷聲匿跡了……”
“墊缽不行,那支圈呢?”
“支圈?”
“就是這樣!”
畫下最后一筆,滿是灰塵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物體形狀。,看著不像葫蘆窯那么具有辨識度,線條勾勒的太過抽象,突出了丑和拙,仿佛小兒涂鴉。
馮玉樹略通畫技,怕徐昀尷尬,忙幫著兜底,道:“好有古意的玉勒子!”
徐昀愣了愣,笑道:“我對畫一竅不通,難怪馮兄認不出來。這不是玉勒子,而是能改變燒瓷方式的偉器!”
阮俊生立刻彎腰蹲了下來,眼睛湊到近處,認真打量。
那種求知若渴的樣子,連最挑刺的老板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換了于立,肯定懶都懶得看,說句胡鬧扭頭就走。
徐昀拿著樹枝,指著地上講解道:“以大而厚的泥餅為底,上面放置階梯狀的圓環形支圈……”
“支圈可以用瓷泥燒制,很簡單。梯面撒層薄薄的谷殼灰,防止黏連。將坯體倒扣在支圈上,一坯一圈的堆疊。”
“再用泥餅蓋住頭頂,組成一個上下大小粗細完全一致的圓柱體。泥漿涂抹外壁,封閉空隙,即可入窯燒制……”
這是前世里由五大名窯之一的定窯發明的支圈覆燒法,以極其先進的工藝,強勢碾壓了正燒法,極大的滿足社會需求,風靡幾百年。
阮俊生瞳孔猛然收縮,身子前傾的厲害,或許太過激動,腳底打滑,膝蓋著地,直接給徐昀跪了。
“這樣一來,有覆燒之利,而無覆燒之弊……公子,你是祖師爺轉世,是天下瓷行的恩人啊……”
徐昀扶他起來,道:“別瞎叫,什么轉世,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只是異想天開,偶有所得。至于成不成,還要靠老阮你掌控火候,把瓷器燒出來才行。”
“公子放心,交給我!”
阮俊生敏銳的察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燒制成功,徐昀名聲大噪不說,連他也會帶來莫大的好處。
“你從簽了書契的陶工里挑選五十名手藝嫻熟的,到另外一間坯房里把這些支圈做出來。注意保密!”
“我明白!”
曲云竹和馮玉樹也是這時才明白,原來徐昀讓那些陶工簽書契,真正目的,是為了防止支圈覆燒法的秘密外泄。
雖然這種技術革新瞞不了太久,將來必定要推廣和普及。但作為開創者,只要能領先幾個月,獲得的收益足夠讓人心動。
這時于立匆匆跑過來,道:“公子,烏主事帶著十幾個行戶非要進谷,說是聽聞我們作坊新建了個葫蘆窯,過來瞧瞧新奇。我讓人攔著,趕緊來向公子稟報。”
“烏主事?”
徐昀皺眉道:“誰啊?”
曲云竹道:“烏鵬,溫州瓷行的三個主事之一。杜武庫年歲已高,他是最有望接任行首的熱門人選。”
從開建葫蘆窯到現在,過去了七八天,之前沒想過保密,陶工們進進出出,所以消息傳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可烏鵬不請自來,照規矩好歹派人送個信,約好時間再入谷拜訪。
現在來勢洶洶,估計來者不善!
“公子,趕緊拿主意,那邊攔不了多久,烏鵬向來霸道……”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人囂張的笑聲,道:“這就是那位徐公子拍腦門想出來的葫蘆窯?可真把老子的大牙給笑掉了。我還以為多大的本事,敢對祖宗傳下來的龍窯不敬。沒想到就是把北方的馬蹄窯和龍窯砍頭去尾縫一起,人不人,鬼不鬼的,什么玩意!”
跟班們紛紛起哄:“主事罵的痛快!”
“就是,真解氣。瓷行的弟兄們這幾天都憋著火呢……”
“本來瓷行討飯吃的人就多,徐昀財大氣粗,還來弟兄們的碗里搶食,要不要臉?”
“也不僅為了搶食,行會輕易不讓外人入行,就是怕這種什么也不懂的外行壞了祖宗規矩。”
“自以為是的蠢貨,其實啥也不是。”
“若主事從建康早回來幾日,勸說杜行頭別讓外人入行就好了。”
“主事,聽說還打賭了呢。龍窯要是贏了,那位徐公子就把龍窯送給老于頭,看來對這破爛葫蘆窯很有信心……”
“信心?分明就是一個敗家子,不知天高地厚……”
他們肆無忌憚的嚷嚷著,絲毫不怕被人聽見,一直蹲在溪水邊泡腳玩石頭摸泥鰍的京牧回到徐昀身邊,他對燒瓷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可他對打人卻十分有興趣。
“公子,我去教訓他們!”
于立和阮俊生同時阻止:“不可!”
京牧哪里會聽他們的,蓄勢待發,只等徐昀的命令。
阮俊生見勢不妙,急道:“公子,瓷行的杜行頭背后是京里的貴人,連沈家瓷器作坊平時也要守他的規矩。當然,沈老爺子不是懼怕誰,可凡事總得先占住理,才能論一論短長……”
于立也勸道:“公子,烏鵬說話雖難聽,可在行會的人看來,龍窯的地位不可撼動,他確實占著理呢。如果咱們先動手,不僅理虧,還會惹眾怒,那就徹底沒法在這行生存了。”
徐昀看著人群中發出囂張笑聲的那個家伙,五短身材,黑臉大耳,應該就是烏鵬。
旁邊還跟著兩個陶工,怯生生的捂著臉頰,應該是于立安排曲攔阻烏鵬的人。
很明顯,他們挨了打!
“是嗎?這就沒法生存?我不信!”
說話間烏鵬等人走到近前,有個跟班雙手叉腰,大大咧咧的問:“誰是徐昀?還不來拜見烏主事?”
徐昀淡淡的道:“京牧,你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家公子這樣受辱的?”
這句話激起了京牧骨子里的嗜血本性,身子不見如何動作,忽而來到跟前,猛的揮手一巴掌。
啪!
這人臉蛋跟充氣球似的腫了起來,兩相對比,挨打的陶工就像是被情人撫摸了一下,七八顆牙齒夾雜著鮮血噴了滿地,歪歪斜斜的踉蹌幾步,重重的摔倒地上,氣若游絲的哼哼唧唧,再沒有叉腰的威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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