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還維持著安沐離開時的姿態,一雙杏眼淅淅瀝瀝流著淚。
肩頭裹著和自己體型不相匹配的校服外套。
即使自己身上還濕著,但那件外套卻異常干凈。
只是緊緊皺著眉心,似乎在疑惑安沐為什么就這樣離開,好不可憐。
安沐抿直著唇,再出聲又恢復了大小姐的脾氣。
“哎,不是,你怎么還沒走啊?”
兩手更是囂張跋扈的叉著腰,抬著下巴,但心聲嘰嘰喳喳,鼓鼓囊囊的滿是關心。
【小可憐兒啊,真是小可憐兒,瞧著瘦的,皮包骨頭。】
【害,明明不是她的錯,卻一直被長期校園霸凌,要是我沒有發現這人,都快忘了原劇情還有個李招娣。】
【姐啊,快幫幫她吧,真的太慘了。】
安然挑了下眉,無奈的淺嘆口氣。
“你叫什么名字?需要我幫你嗎?”
李招娣縮了縮脖頸,臉上的巴掌印紅得似乎能滴出血來。
“我…我叫李招娣。”
【對,她叫李招娣!還招娣!招弟!招尼瑪弟啊!直接反手改名死啦死啦弟!】
【壞東西!】
李招娣瑟縮著抽泣,眼神躲閃。
“我…沒事,不需要…”
安然漫不經心的點了下頭,不再講話。
倒是安沐沉默片刻,見李招娣還是那副唯唯諾諾的可憐相。
恨鐵不成鋼的嘖了聲,一瞬間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直接炸了毛,兩手插在腰間,連聲音都帶著火氣。
冷嘲熱諷的模樣。
“不是!哎,你被人欺負久了連站起來說話都做不到了是吧?不要什么啊不要!”
“趁著姐現在還活著,你到底是什么情況快點說出來!等姐死了,再想找這么個好心人還能為你做主的怨種可就難了啊?”
怨種安然:“……”
李招娣哭得更順暢了,兩只眼睛腫腫的,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但安沐是見過的。
那張遺照。
上面的李招娣笑得很開心。
說來也挺搞笑,李招娣的爸爸媽媽知道她的死訊第一件事并不是哭,而是盤算能賠多少錢。
在101中學門口大鬧一場,直到李招娣死了也沒覺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么錯。
直到收了霸凌者的一大筆錢才匆匆了結此事。
她的生命就像是投入汪洋大海中的一顆石頭,經不起任何風浪。
可憐又可悲。
只是畢竟是101中學,z國出了名的好高中,很快就有有心人扒出來李招娣的家庭背景。
她是家中老大,李媽媽生了四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四個女孩兒分別叫[招娣,盼娣,望娣,萊娣]。
只是可惜活下來的只有李招娣和那個盼來的兒子。
【這到底是人還是畜生啊!都她媽的是殺人兇手!】
【家里是有皇位繼承是吧?非得要個兒子?都淹死過三個女孩子還特碼生!】
【大傻逼!活著對李招娣罵罵咧咧,死了也不會為她難過!根本沒有良心!根本沒有心!】
重男輕女永遠是無法抹滅的成見,從古至今一直存在。
在這些女孩父母的眼中,她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給未出生的弟弟賺錢,甚至連名字都是在等待另一個人的出現。
更可笑的是,最重男輕女的還都是女人。
這明明是上個世紀女性的悲劇!
可這些被叫做媽媽的角色死命將自己的悲劇強加給自己的女兒!
安然心驚了下,再回頭看李招娣時帶上了些憐憫。
“你可以相信我們。真的。”
李招娣好像累了,摸了把發紅的眼睛,搖搖頭,像是在安慰自己。
“沒有人能幫我,沒有人喜歡我,我的存在就是錯誤…”
安沐一向不喜歡懦弱膽怯的人、說什么做什么都拖泥帶水,簡稱自卑型人格。
現在想想,李招娣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從天臺跳下去吧。
義無反顧的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姐啊,該你了,上吧!拿出你對心理醫學的了解!】
【讓我這等俗人見識見識偉大神醫的水平!】
【拯救陷于泥濘之中的少女!以神圣之心來駕馭毀滅之力!!!】
安然:“...?_?...”
你行你上?
安然深吸口氣,也沒有去勉強李招娣,而是選擇和她一同蹲在了角落,沉默陪伴。
倒顯得趾高氣揚的安沐像是在校園霸凌兩人一般,被單方面孤立在一旁。
衛生間的門并沒有關,對面的攝像頭閃著紅光。
直到李招娣眨了下眼,不明所以的看向安然,瞳孔中漫著紅血絲和霧氣。
安然挑了下眉,像是明白了什么,語速極其平穩。
“哎,你餓了嗎?我這有巧克力,你想不想吃?”
語罷,便朝著安沐揚了下下顎線,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安沐在安然面前從來都是一副被欠八千萬的模樣,拽得不行。
這一次也不甘落后,結結實實翻了個白眼。
盡管再不情愿,還是伸手掏兜。
巧克力被保管的很好,緊致的包裝一絲不茍,閃著金光。
白膩的手腕向前探了下,將巧克力遞給李招娣,像是擔心被摸到手一般,猛地收了回來。
嫌棄之意溢于言表。
【媽呀,我姐咋知道我還有一塊巧克力這東西啊?莫非這就是醫生的能力!?】
李招娣嗅了下鼻子,肚子里空蕩蕩的,早就全身無力,餓的不行,但這畢竟是在廁所。
安然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
“沒關系,不會有人進來的,而且這也很干凈,你可以放心,我們也不會嘲笑你。”
李招娣手抖了下,好像對干凈這個詞有著硬激反應,眸子中的淚又多了,只是沒哭。
流轉在眼眶中,像是漫無目的流竄著的星河。
“謝謝…”
她小心翼翼的打開的包裝,匆匆抬頭忘了眼安沐,道了聲謝。
又立刻被散發出來的濃香所吸引,兩只手巴拉著,慢吞吞的吃著。
也許是吃了東西的緣故,李招娣看起來還真放松了不少,至少眼角彎了起來。
安然鼓勵般的笑了笑,悄聲靠近了些,盡心盡力傳遞著靠譜的信息。
“你是高二的學生嗎?在哪個班級?別誤會,我們沒有惡意,真的。”
李招娣吸了吸鼻翼,鼻尖紅著,整個人又重新臥在安沐的校服中,吸取著僅有的安全感。
像只偷摸探出頭的老鼠,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縮回去,對危險和惡意保持著絕對的警惕。
“我…我是…高二的,高二國際班。”
安然有些意外,不著聲色的打量了下李招娣的穿著,意味深長的呢喃了聲。
“國際班…”
【對啊,國際班,丑小鴨因為成績好被強行帶進了國際班,男的女的都欺負她。】
【不僅撕爛她的作業、書,還對她打罵扇她巴掌,讓她跪下磕頭,造黃謠!】
【人的心怎么這么壞啊!無論她怎么反抗也沒用!】
【告訴老師,老師讓她忍忍,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說她開罪不起,還說‘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多想一想自己有什么問題,為什么融入不了集體?’】
【還說這個年紀的同學都一樣,在哪里都會有摩擦,讓她好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告訴父母,父母根本就不耐煩聽她說話!只知道關心自己好不容易生的兒子。】
【有些人就不配稱為父母!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連句話都不說!還口口聲聲說‘別那么多事’!】
【真特碼該死啊!都什么品種的智障啊!受害者有罪論?去尼瑪的吧!】
安然捏了下眉心,沉默了瞬。
李招娣看起來卑微極了,頭發濕噠噠的,瑟縮了下。
像是回憶到那群人可怖的嘴臉,無聲的流著淚,蜷曲著身形。
倒是什么都知道的安沐有些沉不住氣,把前因后果又想了一遍,直接上了火。
“哎!李招娣!你應該已經過了18歲生日了吧!那就是個成年人了啊?看你這小氣吧啦的樣子!”
“能不能大氣一點啊!他們罵你你就聽著嗎?你就不會罵回去是吧?他們打你你就受著嗎?你就不會打回去是吧?”
“你是啞巴嗎?你是殘疾嗎?你是智障嗎??!”
“就這樣任由被人欺負?就知道躲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
“還任由他們詆毀你?還跳樓自殺來證明清白?你是不是傻x?我就沒見過你怎么無語的人!”
“你以為你死了你的父母就能理解你,就會后悔嗎?那些欺負你的人就會自責嗎?”
“根本就不會!全天下只有你這么一個煞筆!你的死什么也證明不了!那些欺負你的,傷害你的,都活的賊他媽好!”
“每天都快快樂樂!連法律都制裁不了他們。你呢?你就特碼值一套五環開外的房子!還寫的是你弟弟的名字!”
“有什么用嗎?根本沒用!你就像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安沐氣得臉都紅了,大睜著的眸子閃著光。
她朝前走了兩步,附下身,死盯著李招娣。
抬手就搭在自己的校服外套上,來不及顧及自己有沒有崩人設。
只知道一吐為快。
“哎哎哎,來!我告訴你應該這么做,李招娣!”
李招娣孱弱的佝僂著身形,微微顫抖,額頭直接冒出了一層汗漬。
嘴巴里的巧克力更是不知道該不該咽下去,兩只手也無處安放,全身上下都透著股緊張。
“你應該挖下他們的眼睛,割下他們的耳朵,猛扇他們的臉皮,把他們強加給你的痛苦,一五一十的還回去!”
“十倍,百倍,萬萬倍,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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