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警署門口有了動靜。

  值班的阿sir發現門口地上躺著一個人,摸著配槍上前查看,只見那人面朝上躺著,雙眼緊閉,眉心痛苦地蹙著,像是昏迷了過去。

  阿sir沒敢放松,握緊槍,伸腳朝地上的人踢了踢:“喂!”

  連踢了幾下,那人只是表情不耐地皺了皺臉,眼睛卻沒睜開。

  嘖,還睡挺熟,阿sir扯扯嘴角,冷下臉厲聲道:“喂,起來!這里可不是睡覺的地方,要睡上別處睡去!”

  踢不醒也叫不醒,阿sir掏出對講機把同事給呼出來,沒多久,警署里面就出來兩個人,其中一人正是昨天給周美儀做筆錄的。

  一看地上躺著的男人,頓時驚呼:“這不是那誰嗎,李嘉峰!昨天剛被律師保釋出去。”

  這一提醒,幾個警察都想起來了。

  這么大的動靜,地上的李嘉峰也睜開了眼睛。

  看清面前矗立著的三個警察,一人手里拿著一把槍,他下意識哆嗦了一下,隨即腦中就涌入昨晚在倉庫的遭遇,趕緊道:“阿sir,我交代!我全部交代!我是來自首的!”

  自首的?

  阿sir:“既然是自首,那就趕緊起來,在門口趴著像什么樣子。”

  起來,李嘉峰也想起來,但是他手筋腳筋都被挑斷,根本起不來:“阿sir,我起不來,我手腳使不上力。”

  阿sir眉毛一挑,有點意外地盯了他一眼,嘿,昨天進他們警署的時候他還記得對方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那副樣子,今天怎么就怕成這樣?

  見他不似作假,阿sir伸手拉了他一把,沒曾想他還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跟灘爛泥似的。

  阿sir覺得有點不對勁,蹲下身查看他的手腳,這一看才發現,四肢都有縫合傷口,蜈蚣一樣爬在手腕腳腕。

  嘖嘖,真殘忍,手腳筋都被挑了,難怪今天這么老實。

  “來幫把手。”阿sir朝同伴道。

  三個人把槍別好,空出手俯身抬人。

  “啊、啊……痛。”這一動,李嘉峰又嚎上了,又痛又暈,腦子面糊一樣,養尊處優的私生子哪里受過這種苦,就差當場哭出來了。

  阿sir們又把他放下,其中一個直接進去call了醫生過來檢查。

  沒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過來的醫生給李嘉峰查看傷勢。

  “他怎么樣?”阿sir問。

  醫生正好也初步檢查完,道:“腦后被擊打過有腦震蕩的可能,手腳筋被人打斷,肋骨斷了四根,有一根扎到肺里面了,需要馬上去醫院治療。”

  阿sir咋舌,看來傷人的那方很有經驗啊,這么嚴重的傷,光看表面根本看不出來,也不知道惹到哪個狠角色了。

  阿sir拉過醫生交代了一番,隨后李嘉峰就被救護車拉走了。

  緊接著警車也跟著開去了醫院,剛才李嘉峰把罪全都攬下了,現在就等著李嘉峰手術完,把筆錄做完,警方好早點對媒體和上頭有交代。

  李嘉峰這邊的消息很快傳到親爹李景良那邊,知道兒子認罪,還被人打成重傷,他怒不可遏,當即就揮手把桌上的文件全掃到地面。

  發泄后,他冷靜了幾秒,抬手撥電話把秘書叫了進來。

  敢動他兒子,他一定讓對方付出代價!

  “李董。”秘書進來看著一地狼藉,眉毛微不可查地抖了抖,還是第一次見老板發這么大脾氣。

  李景良表情已經恢復如常,“阿峰被人打傷去警局自首了,你讓律師繼續去撈人,再查查傷他的人是誰。”

  “好的,我馬上去辦。”秘書跟了李景良二十年,自然也知道李嘉峰是老板的私生子的事,而且也看出來,老板最近是打算讓兒子借著跟o2打擂臺的事,在董事會那邊露面,然后順理成章地空降到集團。

  其實曝光o2產品圖和放火燒裝配廠的事,憑李嘉峰的腦子當然想不到,他最初跟李景良說起江瑤身上有尋呼機,只是想著要借親爹的手把江瑤弄到自己手上,誰曾想親爹直接給他設計了這么大個局。

  局是李景良做的,最后卻要兒子李嘉峰去承擔,所以李景良愧疚又憤怒,盡全力也要把兒子撈出來。

  秘書的辦事能力很快,上午李景良讓查,下午就有了消息。

  查到的結果讓秘書都有點忐忑,不知道怎么開口。

  瞧秘書欲言又止的表情,李景良就猜到查到的結果會讓他憤怒,他一拍桌子,冷冷道:“說。”

  秘書自然不敢瞞著,把查到的結果一五一十的告知。

  李景良聽完足足沉默了好幾秒,直接把手邊的咖啡杯砸了。

  好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杯子沒碎,但咖啡漬在灰色地毯上濺成了潑墨畫。

  秘書一動不敢動,眼皮耷拉著,跟個透明人一樣。

  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對面傳來一道強壓怒意的聲音:“去把那個孽子叫過來。”

  李峻偉在集團任市場經理,這個職位沒什么實權,還得天天找公司要預算,加上上面有總監壓他一頭,下面能用的人沒幾個,想要出什么業績難如登天。

  出不了業績,自然在董事會那邊難以服眾,以后再往上升,大家面上對你恭恭敬敬,私下還不知道怎么嘲笑。嘲笑是小事,就怕明里暗里使袢子。

  公司派系多,李家雖是大股東,可也還有其他的股東董事,人人都想在重要位置安插自己人,總之為了利益,公司就是一部大型宮斗劇。

  所以李峻偉對這份工作屬于半玩票半認真的性質,上午一般不來公司,下午心情好才來。

  現在是下午,這事又不能聲張,秘書親自去市場部叫人。

  “李總,李董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李峻偉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毛,意思是知道了。

  秘書也多少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跟李董不對付,小心道:“您看現在方便嗎?”

  李峻偉昨晚剛把人打了送警局,今天親爹就叫他去辦公室,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兩件事的關聯。

  “走吧。”他懶洋洋起身,跟在秘書身后,反正早晚都要找到他跟前。

  看他這么配合,秘書心下也有點意外,難得大公子這么好說話。

  兩人就這么各懷心思的走進電梯。

  李景良辦公室。

  “找我什么事?”

  關上門,李峻偉大喇喇地往沙發一靠,雙腳交疊放到茶幾上,從西裝外套內兜摸出煙點燃。

  李景良見他這痞里痞氣地樣子就氣不到一處來,揚手把桌上的文件夾朝兒子砸過去:“誰讓你動他的!”

  “他?誰啊?”李峻偉彈了彈手里的煙灰,斜睨了自己親爹一眼。

  李景良被他這表情氣得胸口起伏,大步走上前,坐到沙發對面,怒斥道:“你少給我裝,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把人打成重傷!還讓他去自首?!你怎么不讓警察來把我給抓了?”

  “弟弟?”李峻偉原本痞氣的臉倏地冷下來,“我媽好像只生了我一個,哪來的弟弟?野種嗎?”

  野種兩個字刺得李景良太陽穴突突跳,跳起身揪住兒子的衣領,啪地就朝他臉上扇了一巴掌:“你他媽給我閉嘴!”

  這一巴掌力道十足,李峻偉嘴角臉被打得偏過去,他緩緩轉過頭,嘴角扯了扯,一言不發地盯著李景良。

  眼神中有嘲諷、不屑、鄙夷……但就是沒有一個兒子看父親該有的眼神。

  扇了人,李景良到底氣消了些,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心頭莫名發毛又有點后悔。

  他咳咳兩聲,坐回沙發:“阿峰是幫我辦事,跟他沒有關系。”

  這話像是在解釋他暴怒的原因。

  李峻偉勾勾唇,將手里的煙捻滅了,半真半假地丟下一句:“人是我打的,突然知道多了個兄弟要跟我搶父愛,我一時心里嫉妒打了他一頓。”

  如此直白的理由,倒讓李景良怔愣住,顯然是沒想到兒子會這么說,因為一直以來兩父子都不對付,一個釘子一個眼,見面就沒好好說過幾句話。

  一個從來不會說軟話的人忽然說了句軟話,效果可想而知。

  默了幾秒,李景良道:“那也不能打人。都是男人,你應該明白,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但禍不及下一代,你弟弟是無辜的,他也不能選擇出生。”

  “你享受了二十多年李家少爺的光環,他就跟老鼠一樣在國外躲了二十年,沖這點,你應該明白我更看重誰。”

  李峻偉似笑非笑地看了親爹一眼,嘖,這是間接表達他還是更看重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兒子?

  前一秒還因為老鼠扇他巴掌,后一秒說最在意的是他不是老鼠,親情牌都打上了,李峻偉接過話:“你兒子自己傻得要給女友頂罪可不關我的事。”

  “不可能。”李景良不相信,之前兒子可是把女朋友推出去當替罪羊,現在怎么可能又去給女朋友頂罪?

  李峻偉嗤笑了一聲:“興許是良心發現呢,他女友肚子里揣著他的種,到底是當爹的男人,多少有點責任感。怎么,你秘書難道沒查到他給警方的口供?”

  說到這個口供,李景良才想起來秘書給的那份資料。

  他走回辦公桌拿過來一看,正是警方那邊口供的復印本,右下角有兒子李嘉峰的簽名,而口供里面確實提到自首原因的確跟剛才大兒子說的一樣。

  白紙黑字,饒是李景良不信也得信,他心里暗罵蠢貨,居然為了個女人去自首。

  李峻偉看著親爹雕像一樣矗立在那邊,顯然是對他的話信了七八分,站起身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走了。

  這一招禍水東引用得甚妙。

  既把打人的事輕輕揭過,又把讓李嘉峰自首的事推到了女人頭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唯一不爽的是,挨了一巴掌,嘖,這口氣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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