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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草原竟然聽不到風聲了,周遭一片安靜。
陽光落進高臺下的屠戮刑場,讓那些猩紅血液泛出銀光。
紅衫少年單膝跪在地上,有粘稠的血順著刀柄溢出掌心,緩緩在手腕蜿蜒匯聚。
一滴一滴的往下墜。
金靴腳邊已經積出一汪小血坑,入眼是刺目的紅。
賀絳僵直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冷凝復又沸騰,片刻后再次冷凝,反反復復。
能叫他如此煎熬,皆因那個雙手染血正握著柳葉細刀的人。
梅淮安此刻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專注,低垂著眼。
膝蓋點地跪的時間有些久,腿上肌肉都隱隱發麻。
但他感受不到這些,正聚精會神的盯著掌中刀尖。
矜貴漂亮的臉龐微蹙著眉,額頭不斷有汗珠泌出來。
燕涼竹就蹲跪在他身側,顫顫巍巍用帕子把他額上的汗擦掉,不讓汗水落進眼眶里。
他們兩人身側——
倒著三個被剖開后背的蒙面姑娘。
就在不久之前還活生生會喊疼,此刻就像被放了血的雞一樣,俯趴在地上只剩殘軀不時抽搐幾下。
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梅淮安在心里說。
他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手抖,聽從身側這個姓宋的醫師教導。
捏著細刀,在活人后背作畫。
可這種殘忍陰毒的人皮鼓畫,并不是能瞬間學會的事情。
勾勒到最后一片花瓣時——刀尖還是偏了半分!
梅淮安呼吸輕顫,閉上眼暗暗咬緊牙關。
就聽身側一直盯著他的醫師,輕聲念出三個字。
“又壞了。”
“......”
壞了。
就是不中用了。
旁邊有遼兵動身把這第四個女人拽開兩步,剛刨過前面三人的長刀再次揮下!
“啊——”
凄厲的女嗓響起后,第四個即將變成尸體的...就倒在梅淮安腳邊。
這應當是個漂亮的姑娘,他在心底念叨。
后背器官暴露在空氣里的時候,細白赤足弓起蹬了幾下地面,腳趾甲上還染著艷紅的蔻丹粉。
不過沒有她的血紅。
“...哥哥。”
燕涼竹顫抖的喊,雙膝已經軟的蹲不住了。
梅淮安沒叫他跪下去,畢竟此刻兩人腳下都是血汪。
他快速站起身的同時用右手穿過燕涼竹臂彎,將人一把撈起帶著往后退了兩步。
這才抬頭朝高臺上的人看去,說話時腮幫發酸。
“淮安學不好,浪費了王君的皮料。”
高臺上。
裴不知被侍女剝葡萄喂著,初夏的綠葡萄十分清甜,汁水染的唇瓣都亮了幾分。
他眸色含笑的舔了舔唇,望著那邊指尖還在滴血的小太子。
“區區幾個而已,下一個吧。”
“王君如此康概不惜,淮安必定不負所望。”
梅淮安穩聲回話,指尖攥著刀柄緊了緊。
隨即就抬步轉身,沒有絲毫猶豫的提刀走向下一個。
“王君。”賀絳轉身往身側看,觸及對方的視線后強行緩了語氣,“不要再...繼續了吧。”
裴不知疑惑道:“怎么了?”
“賀九今日舟車勞頓腹中空空,還請王君體諒,不如明日再......”
賀絳試探著說。
這是他看見自己被裴不知禮待后,唯一能想出來的說辭。
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因為自己這句話,就終止這場人皮雕花的教學。
他只知道自己如坐針氈!
“原來如此。”裴不知拍了拍扶手,“是我思慮不周,竟讓小九餓肚子了。”
后半句的語氣十分寵溺,就還像是鄰家哥哥對待小弟一般。
賀絳轉頭望向底下那抹紅衫身影,試探著勸阻。
“想必這小太子從來都沒作過皮畫,咱們何必在這里看他粗手笨腳,不如...今日就算了吧。”
裴不知神色微動:“你似乎不怎么喜歡太子?”
“兄長當年無辜受害,如今整個渭北瞧見梅氏的人都恨之入骨,我豈能不恨?”
賀絳像背書一樣,把他哥教的話一句句背出來。
想起出發之前在長安殿書房里......
——你在裴不知面前罵梅氏罵的越狠,他就越會寬恕淮安幾分,你若處處維護...淮安就一定活不成。
——此次遼東一行,淮安為盾你為矛,你手中的矛必須要狠狠刺向他,才能叫裴不知變成一個閑角兒,切記,絕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對太子的珍視。
——你要實在不明白該怎么做,就想想梅氏太子剛來渭北的時候你是怎么罵的,只需在裴不知面前重演一遍,淮安的命就保住了。
——阿九,此行你才是最重要的一環,淮安舍命一搏能不能賭贏...全在你身上,你要謹記我的話,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阿九,我把淮安的命押給你了。
此刻的高臺上,賀絳收斂心神攥了攥衣擺。
“生平最憎恨的就是梅氏,我對這個太子當真多看一眼...都嫌煩!”
“......”
這話里對小太子的厭惡沒有絲毫遮掩,讓裴不知頓覺愉悅!
想到這些年他給那人傳的信,那人永遠都是自視清高不屑他的話。
如今到底是瞧見了?
他才是對的,他才是對的!
多年的委屈仿佛終于找到宣泄口,裴不知沒法兒不高興。
他神色有些癲狂,猛地站起身一甩長袖,黑綢薄衫在身側揚起又翩然落下。
“我就知道自己絕不會錯!是他這些年吃齋念佛把骨頭都念軟了,好在如今稍有改進...你說!”
裴不知突然轉頭,詭艷狡笑的朝賀絳發問——
“你說蘭鴉如今找我來,這叫什么?”
“......”
這人是個瘋子嗎,一驚一乍的。
賀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就只愣愣的跟著站起身。
顯然裴不知也沒打算聽他回答,興高采烈的又一揮袖,語氣傲然。
“這就叫迷途知返!”
“很好,他迷途知返我便不計前嫌!”
“...是。”
賀絳剛要點頭手腕就是一緊,嚇得險些蹦起來,一抬頭就瞧見裴不知抓了他的手腕。
此刻,高臺底下。
梅淮安握著的刀尖兒就抵在一個女人后背上,遲遲沒有下刀。
他豎著耳朵聽高臺那邊的動靜,等著看有沒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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