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雖然已經來到謝府上幾次,不過頭一次這般緊張。一路上她默默祈禱一件事:希望謝子安這個重度甜食控的甜食腦子讓他更加對甜食無腦追捧一點。

  ……所以如果在謝府附近開個牙醫診所應該生意不錯?蘇青鸞從馬車里下來的時候,面無表情地在內心吐槽。

  順便槽一下這個時代所謂的“舟車勞頓”她可算是有了真實感覺——沒有輪胎和減震器,哪怕富貴如謝府的馬車還是能把人晃散架。

  謝子安還是那種膏粱紈袴的樣子,長得白玉可愛,一張嘴就要噎死人。不過也許是經過了蘇青鸞幾次甜食的“洗禮”,他對待蘇青鸞的態度倒是隨意了許多——雖然蘇青鸞不太希望有這種時時刻刻挑戰人類忍耐極限的隨意。

  “聽說你是來上門道謝的?”謝子安一邊吃著從吐蕃快馬運來的葡萄,一邊吊兒郎當問蘇青鸞。

  蘇青鸞十分羨慕嫉妒恨地看著眼前這連葡萄皮都不用自己扒的臭小子,牙根癢癢:啊,好想要掀翻罪惡的剝削階級……忍耐忍耐……

  嘴角抽搐了一下,笑道:“是呢,承蒙謝小郎君寬厚,讓我白白用了那好位置的鋪子,區區謝禮不成敬意……”

  “弄兩個破罐子,的確算不上敬意。”謝子安撇撇嘴。

  “……”忍耐啊忍耐!這臭小子是自己潛在的天使投資人啊!一定忍耐!蘇青鸞掛著營業微笑,壓抑住想要祖安輸出的嘴巴。

  “雖說這罐子簡陋,里面可是另有乾坤呢。”蘇青鸞接著賠笑道。

  “乾坤,指的是那上不得臺面的下水么?”謝子安嗤笑一聲。

  呵呵,下水這么上不得臺面還真是對不住您金貴少爺的身份呢,這么說您肚子里那些心肝脾肺腎也挺上不得臺面哦——蘇青鸞表面笑得微風和煦,內心里吐槽的雷電交加。

  不曾想,一直站在旁邊挺拔如松莊嚴肅冷的老管家聞言一張臉上的表情整個仿佛裂開一樣扭頭看向謝子安驚呼:“小主人又偷偷去吃那下水湯了?上次就吃了太多腹瀉……”

  隨即老管家大概是想到蘇青鸞這個下水攤的店家本人還在,連忙收聲,只雙眼飽含譴責地盯著自己明顯變得心虛的小主人。

  蘇青鸞:哦豁,吃瓜吃到了自己頭上,不過看到嘴賤小少爺被啪啪打臉,恩,這感覺還不錯。

  只是沒想到,除卻管家,連小少爺都偷偷買這種“上班不得臺面”的東西吃了?

  讓她聯想到一些富二代開豪車吃路邊攤的新聞。

  果然經過大家驗證的美味才是真的美味。

  大概是感覺自己被瞬間打臉有些社死,謝子安迅速切換了毒舌模式,跳轉話題到那兩只罐子上:“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拿來什么玩意兒……恩?”

  兩個罐子揭開,一股酸甜適中的果香便撲面而來。

  謝子安是富貴金銀堆里面出來的金貴人兒,這不止說得他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精細,更重要的是,吃的珍饈美味太多,尋常佳肴是難得能夠讓這小郎君再多看一眼。

  ……除卻甜食。

  被那帶著濃郁果香的酸甜吸引,謝子安把兩只罐子都端在手上,湊近了聞聞這一罐子,又聞聞那一罐。

  “這是果子醬?”片刻之后,他又仔細聞了聞里面隱隱散發的不同于果物的幽香,抬頭問道:“你這里面加了什么?我好像聞到了茶香。”

  蘇青鸞點點頭笑道:“不愧是謝小郎君,嗅覺比尋常人就是敏銳許多呢,里面的確分別放了茉莉花茶和毛尖。”

  這兩種“添加物”是蘇青鸞后來想到添加的。

  原本只是嘗試,后來發現將各種茶葉磨成粉,均勻撒入果醬之后,不僅能使得果醬的味道更有層次,更加豐富,而且茶葉微微苦澀的味道還能化解果醬過于甜膩的口感——雖然說她這果醬只是酸甜,但吃多了畢竟會感到膩歪。

  “果子醬和茶葉?這是什么怪組合?”謝子安嗤笑一聲。

  “小郎君不妨嘗一嘗?”蘇青鸞笑瞇瞇地開始了安利,“這果子醬無論是單獨吃或者抹在面食上,甚至用溫水沖了喝都很不錯呢。不過若是沖飲,或許有果肉失了味道變得寡淡,沒有什么滋味了。”

  聽了蘇青鸞的話,謝子安召喚小廝拿來一個精巧的白玉湯匙,小心地挖出一點,放入口中,隨即眼前一亮:

  果子醬雖然在平民處十分少見——畢竟制作果子醬需要新鮮水果和大量白糖,都是屬于奢侈品——但是謝子安這種高官子弟,其實并不是第一次見果子醬。

  不過這一次的果子醬卻不同尋常,不僅有著別樣的果香,酸甜適口,而且還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茶香和茉莉花香,使得原本的酸甜不那么單調,而茶香也消解了讓謝小郎君不喜的苦澀。

  謝子安瞇起一雙貓兒一般的眼睛,仿佛回味著剛才那果子醬入口的奇妙滋味,片刻之后,又向那果子露伸出了勺子。

  “謝小郎君,且慢!”在那勺子尚沒有再次接觸到果子醬的時候,蘇青鸞連忙出言阻止,“小郎君一次能吃得下這一罐子么?”

  就算能吃下去,甜度這么高——雖然因為調味吃不出來——的果子醬,如果一罐子下去,先不說蛀牙的問題,單是喉嚨,估計第二天都不用要了。

  謝子安聽到了這句話,也是露出了一個類似牙疼的表情,猶豫再三問道:“吃不下又怎樣?明日可以接著吃啊?”

  蘇青鸞笑道“那勺子上沾了小郎君的唾液,若接觸了果子醬,怕是保存不了幾日,就要酸敗變質了。”畢竟這個年代的果醬可沒有什么山梨酸鉀之類的防腐劑可以用。

  謝子安聞言一愣:“果子醬難道不是只能放個三五日就必須吃掉,否則就很快變質么?”他以前吃的果子醬都是這般現吃現做,即便不是自己府上的果子醬,也要快馬加鞭拿來,盡快吃掉。

  雖然對于吃不完的果子醬,謝子安隨便賞了下人也不心疼,不過這果子醬放不了幾日就會壞掉也是不爭的事實。

  聽到謝子安的話,蘇青鸞倒是很意外,心道:雖然沒有防腐劑,她這果子醬不能如同上輩子超市里售賣的果醬,一年半兩年都不變質,可是以現在外面逐漸下降的溫度來說,保存三四個月是絕對沒問題的,更何況即便是夏天,果醬也應該能保存個把月吧?

  怎么能三五日就酸敗了?

  蘇青鸞問謝子安可知果子醬的制作方式,而只負責“品鑒”的小少爺自然是不知道這種“俗務”的。

  好在謝府上的廚子就有會做果子醬的,蘇青鸞一問之下,就明白了。

  原來,一般若要做果子醬,大家都會下意識選擇已經成熟,個大味道甜的果子作為原材料,這樣將新鮮果子直接搗成泥,或者熬煮成熟之后加入少量的白糖或者蜂蜜,就成了果子醬。

  這種狀態下,由于果子本身味道足夠甜,不需要再額外加入過多的白糖進行調味,自然沒有什么明顯的防腐效果,果子醬三五天就變質是很自然的事情。

  蘇青鸞則不一樣,她選擇的是山野里面的野果,雖然果香濃郁,但是也是酸味可以直沖天靈蓋,掀翻頭蓋骨那種。

  由于味道實在太酸,所以蘇青鸞只能加入更多的白糖調味,更何況為了增添風味,又會加入少許鹽巴,再加上長時間的熬煮,讓野果絕大多數的水分都蒸發掉了。

  這種種的加工步驟,都讓果醬在制作的時候進一步加大滲透壓,而在這種高鹽高糖少水的環境中,微生物就十分難繁衍生息,自然更加不容易腐敗變質。

  不過因為大量使用了糖和鹽,這小小兩瓶的果子醬,成本價也十分可觀了。

  但是蘇青鸞表示無所謂——果醬這種玩意兒對于這時代的老百姓來說,就類似于米其林餐廳之于扛著房貸車貸還有四腳吞金獸的工薪社畜。

  也就是說,這兩管子果子醬,蘇青鸞一開始定位的就是“高端奢侈品食物”。

  誰有錢?富人!

  而誰有錢又有閑情逸致研究美味——是這個時代身居后宅的貴婦和類似眼前這種不務正業的紈绔子弟!

  他們需要享受生活,想要追求更加極致的舌尖享受,蘇青鸞自然不會錯過這么明顯而資源豐富的一片藍海!

  想要吃美食?這還不好辦?

  不過光是“美食”還不夠,蘇青鸞明白,若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個美食一定是“有當地特色,非此地不可的地方性特色美食”!

  ……所以說,地方性野果應該也算是“地方食品”了吧?

  謝府的廚子很顯然那也對蘇青鸞的果子醬能夠輕松保持數月不變質表示驚訝,但對方也明白,每家廚子都有秘方,而對方不主動說出來,自己卻要去打聽,不僅挺沒有眼力勁兒,而且壞了規矩。

  謝子安看著另一罐果子醬,讓人又拿上來一柄新的小茶匙,挖了一點嘗了嘗。

  是另外一種酸甜,和另外一種茶香。

  雖然都是果醬和茶葉的組合,卻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感覺。

  蘇青鸞僅僅地看著對方回味的樣子,心里打鼓。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過了一瞬,謝子安終于抬頭問道:“你這一瓶果子醬,要賣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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