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百財’么?”坐在輪椅上的瘦削青年眸中浮現一絲興味。

  “確是如此,”松伯笑道,“也不知一個小小的卷餅,有什么好猜的。”

  “不過噱頭而已。”

  “但這近一個月,的確沒有人能猜中這味道的玄機。”

  見松伯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青年微笑道:“既然如此,不若我們也嘗試一二。”

  最近一段時間,要說樂豐鎮有什么熱門話題,那無疑是“卷百財”了。

  除卻那個“頭獎”本身的討論度,更重要的是,蘇家的卷餅攤是唯一一個讓董記卷餅栽了個大跟頭的。

  因此好多在董記卷餅那里吃過暗虧的小攤販,見到蘇家三口,都是笑臉相迎,甚至拿著瓜果吃食就塞在他們懷里,可謂熱情如火。

  瘦猴兒和楊嬸子更是梅梅見到蘇青鸞都挑起大拇指,夸獎道:“還是蘇家小娘子有法子,把那姓董的狠狠修理一頓!”

  “……”蘇青鸞抽了抽嘴角:她能說現在這個局面是她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么?

  原來,最開始蘇青鸞只是想要通過“頭獎”這種噱頭,吸引客流注意,搶奪“追求味道而非實惠”這一部分的客源。

  然而董茂大概是惡意壓價的事情做多了,每次都能得逞,他這次同樣使出了“猜中調味可以免費吃”外加贈送一貫錢的“獎品”。

  不過和蘇青鸞對自己的調味秘方有信心不同,董茂這種只會投機取巧的店家是不會在自己的食物上面投入特別多的心血,通常只追求不功不過。

  既然做法調味都尋常普通,配方被猜出來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董茂自然不甘心就這樣白白損失一貫錢,還要讓人額外蹭吃,于是為了不被猜出調味配方,竟然頭腦發昏,胡亂增減調味比例,讓卷餅的味道變得十分怪異,反而客流量大大減少。

  蘇青鸞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簡直是無語:這算不算是對手送人頭,自己躺贏?

  不過她并沒有為此得意洋洋,反而有些憂慮:這一次對方雖然狡猾,而且手段有些惡劣,但實際由于身后沒有真正掌握權力的庇佑者,董茂已經算是“十分可愛”了。

  但這個時代是真正的封建王朝,權貴階級真正能決定她這個小老百姓的生死存亡。

  她厭惡這一點,但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的存在。

  而且若是想要以后做大做強,競爭對手也會更加強大——甚至是擁有她不可撼動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要為更加長遠的道路做打算。

  這個念頭現在只是一閃而過,蘇青鸞并沒有十分清晰的想法——因為又有一家被“董記卷餅”擠兌改賣水果的圓臉大姐,招呼她去拿一些新鮮下來的梨子。

  蘇青鸞盛情難卻,看看準備好的菜絲夠楊氏撐著賣一段時間,便只來得及扔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被拉著袖子跑了。

  瘦猴兒見狀笑得前仰后合:“誒唷,這被周家媳婦一拽,蘇家小娘子就像是那斷了線的風箏,輕飄飄就被拉走了!”

  另外一邊的楊嬸子聽到這話揶揄:“就你這瘦的跟小雞仔一樣,還不敵你們家下蛋的老母雞,還好意思嘀咕別人?”

  又轉身看向楊氏道:“妹子,你先莫要急在這兩三日買布料,馬上就有一批新貨上來,我給你留些新鮮花色,保準比外面便宜兩成!”

  楊氏點點頭,想要再說點什么,一抬頭驚訝道:“誒呀,這不是松伯嗎?……什么香風兒把您吹來了?”

  隨即反應過來什么一般,朝著松伯身后探了探,低聲問道:“沐先生不在這兒?難道他身子不爽利?”

  “東家一切都好,”松伯微笑著說,“只是聽聞您家的‘卷百財’大名,也來湊趣吃上一份,沒準能猜到調味的精妙之處。”

  “嗐,啥‘精妙’不‘精妙’的,”楊氏擺擺手,“都是我家大女兒弄出的這些名堂——哦,說起來您還沒見過我家大女兒。可不巧,她方才離開。”

  “有緣分自是會見面的。”松伯買了兩份卷餅,便要向蘇廣福付錢,卻被蘇廣福拒絕了。

  “沐先生平日總是在鄉里鄉親有難處的時候幫上一把,我們也多有承情,怎么還能要您的錢?”

  “就是就是!”楊氏也過來附和著,“就當我們請這頓了——雖然也不是啥值錢玩意兒。”然后不由分說把錢推了回去。

  松伯無奈之下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又和蘇廣福兩口子隨意聊了幾句,隨即轉身離開。

  瘦猴兒湊過來好奇道:“那老伯是什么人?瞅著有些年紀了,但動作利落的很啊!”而且身板也壯實,完全沒有年紀漸長的人表現出的佝僂之態。

  楊氏解釋道:“聽說松伯年輕時候是獵戶。”

  “難怪!”瘦猴兒恍然。

  “哎,只可惜大丫頭不在這兒,不然可以引見一下。”楊氏有些遺憾蘇青鸞沒有見到松伯。

  蘇廣福安慰道:“大丫才剛回來不長時間,現下都在一個村子,總有機會的。”

  此時的蘇青鸞并不知道她離開時候的這個小插曲,因此也避免了二次入住腳趾別墅的尷尬。

  而“尷尬本尬”之一的松伯,出了樂豐鎮之后見四下無人,原本只是快步走的雙腳愈發健步如飛,最后竟是看不清影子一般“刷刷刷”化作一道黑影朝花溪村的方向閃掠過去。

  松伯甫一進門,沐先生——亦即輪椅上身形瘦削、臉色蒼白的青年——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微微一笑:“何必輕功飛回來。”

  松伯動作一滯,心里暗自嘀咕,明明已經調整好呼吸,怎地這次又露餡兒了?

  面上卻連忙抱拳道:“什么也瞞不過東家,只不過略松松筋骨。最近‘那邊’太過風平浪靜,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要生銹了。”

  沐先生對此不置可否,目光轉向松伯手中的油紙袋子:“這就是?”

  松伯點點頭,凈了手,自己拿過其中一份卷餅,又把另一份連同油紙袋子遞給沐先生。

  沐先生接過卷餅咬下一口咀嚼著。

  其實這樣子拿著食物徒手吃的動作是有幾分粗魯,但沐先生的動作那樣從容不迫,這般粗放的用餐姿態由他做來,竟生生有幾分灑脫寫意。

  邊吃著,松伯邊說道:“看不出那蘇家的大姑娘,前十幾年被養在安寧侯府,竟然這么快就能夠幫著爹娘經營攤子——喏,據說這菜絲都是她切的。”

  “哦?”沐先生垂眸看著卷餅里那粗細均勻堪比尺量的菜絲,狀似無意地問道:“若要廚師刀工出神入化,需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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