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深夜，皇宮，龍床前跪了一地的太醫，皇上疾病加重，猛地一陣咳嗽，方才甚至咳了一口血出來。
宮里召集了的太醫都守在龍床前，可對于皇上的疾病，他們也是束手無策，只能開保養的方子。
“總是這樣的方子，朕的病或許永遠都不會好了！”
皇上將藥方砸在了太醫們的面前，久病成良醫，看到這方子，這里面大都是溫補的藥材，除了強身健體之外，對他的病癥，根本就沒有半點作用。
太醫們跪在地上，一個個將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吭聲。
“說話啊，你們一個個都啞巴了嗎？”
皇上沖他們吼了一聲，而后又開始咳嗽了起來，一個清秀的太監連忙走上前來，一手扶著他的后背，一手貼心的遞上帕子。
“皇上，此藥方溫和，能夠強健龍體，補足您的精氣神，精氣足了，病魔自去。”太醫院的首席太醫硬著頭皮上前答了句。
“呵，這話，你說了自己信嗎？”
皇上含怒將方子砸在了他頭上，但他卻是垂著頭，縮著肩膀，哪怕是被他含怒砸了，他依舊沒說要改方子。
看著他們這樣，皇上也感到十分的無力，他知道，除非他說現在就要砍掉他們，他們依舊不會為他改方子。
然而，即便是他貴為皇上，在沒有特殊情況下，他也不能隨便砍人，否則，明日朝堂那些文官，就會跟瘋狗一眼，拼了命的勸諫他，各種帖子會如同雪花一般飛到他的案幾上，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成為他們眼中下一個紂王。
尤其是那些御史，跟瘋了一樣，也沒見他們平常做出什么大貢獻，但是動不動就撞柱這個事，卻讓他印象深刻。
更重要的是，他們死了也就死了，那些史官還會將此事寫進歷史，把他編造成一個逼死忠臣的殘暴之主。
他也不知道，別人做皇帝，那么輕松，可輪到他做皇帝了，他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罪己詔他都下了兩回了，可是他的江山卻是越來越爛。
山賊盜匪橫生，各種災害頻發，對邊疆的控制力度越發不足，不少邊疆小國紛紛脫離大月，重新自立為皇。
這也就罷了，偏偏朝廷那些武將一個個就會哭軍費不足，打起仗來，熊得更什么一樣；而朝廷這些文官，一個個倒是硬氣的很，動不動就是撞柱自殺，他們聯合起來跟他對抗。
他下什么旨意，他們總能找到不足之處，請他收回成命。
如今，就連他治個病，想要用點猛藥都不成，這些太醫只會用這些溫補的方子，可是這些方子有什么用呢？根本就治不好他的病。
他知道他們的想法，用這些溫補的方子拖著他，哪一天他小病拖成了大病，真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他們頭上；可若是給他下猛藥，萬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們立刻就會掉腦袋。
哪怕他說了，他死了也不會怪他們，但他們還是會畏首畏尾，擔心醫死皇上這件事，會對他們的后半生造成不幸。
所以，雖然他們給他開了藥方，但實際上，根本就沒人敢治他的病。
此刻躺在床上，他想著什么君啊、臣啊、富有四海啊，都是空的。
他有的，只是一群不怎么聽話的臣子，他勞心勞力為了江山，可無論怎么做，都趕不上先祖。
他實在是無能。
有時候，他真寧愿死了算了，或者退位讓賢，讓他那些兄弟們來繼承皇位，可他根本就沒有親兄弟。
他的大哥當初落了水，病死了，他這皇位本就是從他大哥那繼承而來，至于別的兄弟，都是一些堂兄堂弟，他知道，他一旦表現出想要退位讓賢的意思，他們肯定會打起來。
到時候，莫說是退位讓賢了，怕是整個江山，會變得更加動蕩。
更何況，他也不覺得他那些堂兄弟有多厲害，他們連自個的封地，都治理不好，又如何來治理天下呢？
可偏偏，他又膝下無子，他只能自己將這個江山都扛起來。
可是大哥啊，你知道嗎，弟弟真的扛不住了。
他現在都快要分不清朝廷之中，到底誰忠誰奸了，他有時候看誰都像奸臣，可有時候，他們一臉正經嚴肅、寧死不懼的模樣，又讓他覺得，他們都是忠臣。
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是對的。
他聽信朝中人的主意，怕林青川擁兵自重，讓他回京面圣，可他又到底是忠是奸呢？
他心里沒了主意，也沒了答案。
有時候，他真希望自己能跟先祖世宗一樣，幾十年不理朝政，求仙問道一輩子，可他明明勤理朝政，但偏偏，他治理的江山還不如先祖世宗。
他都不知道，他該怎么做才是對的？
我愿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老天爺，你既然讓朕當了皇帝，到底能不能賜給一個能臣？
皇上看著這些太醫，躺在床上，思緒漸漸地飄遠了，最后，他合上眼，無奈地揮了揮手，一旁的清秀太監便起身，請他們出去了。
等這些太監都離開后，皇上才睜開眼來，看著面前的太監，“小安子，朕是不是很無能？連這群太醫，都無一人將朕放在眼里。”
“皇上，您別這么說，龍體貴重，這些太醫們也是怕將您治出好歹來。”那清瘦太監躬身答了句。
“呵呵，你倒是老實，他們是怕將朕治出好歹來，所以每次都用這種無用的藥來忽悠朕，他們以為朕不懂醫嗎！”
皇上抬高聲音說了一句后，又嘆息了起來，“別人都說，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好像什么事，只要跟帝王沾邊的，就是榮耀，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上次那個婦人，不愿意成為皇商，不愿意自家作坊成為貢品，所以才聯合順天府尹裝瘋賣傻，這次這群太醫更過分，連一個敢給朕治病的都沒有！”
皇上說到這里，聲音已然帶上了薄怒，又帶著幾分無能為力，一旁那清瘦太監便答了句，“皇上，宮里無人，您可以去外面找啊，只要您愿意，小安子愿意為您鞍前馬后。”
“咳！”
就在他的話說完之時，一個穿著斑斕錦袍的大太監走了進來，聽到他的話后，猛地咳嗽了一聲，狠狠地瞪了這小太監一眼，“小安子，宮里的太醫都是最好的，你怎么敢給皇上出這種主意，你不要命了嗎！”
“高公公。”
那清瘦太監見到這大太監走了進來，嚇得身體抖了一下，比起皇上來，這大太監更讓他感到可怕，畢竟當他沒伺候皇上的時候，都是這大太監管著他們的。
“高公公，朕倒是覺得小安子這主意不錯，不如，這事就交給你辦如何？”這時候，龍床上躺著的皇上起身，同高公公說了一句。
“哎喲，皇上您龍體萬分貴重，外面那些大夫怎配給您治病。”高公公連忙走到皇上面前，躬身說了句。
“高公公，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朕真的病死了，你認為下一任皇帝，還會如同朕這般倚重你嗎？”
皇上冷眼掃了他一眼，“那些太醫不聽朕的話也就罷了，你們可是朕的內臣，是朕的家奴，朕敢保證，處置一個太監，那些臣子絕不會說二話。”
“高公公，你們是朕的內臣，如果連你們，朕都不能信任的話，那朕還能信任誰呢？”
“皇上，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高公公聞言，立馬就跪了下來，委屈的說道：“老奴也是擔心皇上您的龍體，外面的大夫良莠不齊，老奴哪敢隨便給您請進來，萬一他們亂用藥，傷著您了，那老奴可擔待不起。
況且，外面那些臣子都以能請到太醫去他們家中治病為榮，太醫既然給您開了藥，老奴斗膽說一句，您就該相信太醫們的。”
“何必說這些？連你也不聽朕的話了是不是？”
他的回答，并沒有讓皇上滿意，皇上很是不悅地開口，“來人，將高公公拖下去，打二十板。”
“皇上、皇上……”
高公公沒想到，就因為這樣一件小事，皇上就有打他板子，一時之間，他有些慌張了起來，他挨打不僅僅是疼痛的問題，這更是他的體面。
這次他若是挨了打了，那很快，宮中諸人便會知道，他惹惱了皇上，不再得皇上寵愛了。
“小安子，小安子你幫奴才替皇上求求情。”高公公轉臉看向那清瘦小太監，這個他一直不怎么瞧得上的人。
而那個小太監卻根本沒有看他，只跟沒聽到似的，垂著頭，耳觀鼻、鼻觀心。
等兩個大力太監將高公公拖下去之后，皇上才看著那清瘦小太監問道：“小安子，我聽說這高公公可是你的干爹，怎么干爹有難，你也不替他說兩句好話？”
“皇上，奴才在皇上面前，遠沒有高公公有體面，就是同皇上求情，皇上又會答應嗎？還不如將皇上交代下來的事情辦好，等有了體面，再來求情。”小太監不卑不亢的答道。
他并沒有辯解，說高公公不是他干爹之類的話，因為皇上也不是傻子，他既然已經問出了這句話，那說明，他早就知道這事的存在了，既然如此，他再否認，反而會讓皇上不悅。
而他能有這個機會在皇上身邊伺候，也的確有著高公公的提攜，所以，他若是說一些高公公該死，他不能替他求情的話，也會讓皇上厭惡。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這次機會，去城外找大夫，給皇上治病。
只有將辦好了這件事，他才能得皇上的看重，到了那個時候，他幫不幫高公公求情，都已經不重要了。
“好，既然你這么說，那這事，看來朕不交給你也是不成的了。”皇上聞言，看著他說道：“那小安子，朕便將此事交給你去辦，著你去城外，找一個膽大的大夫過來，給朕看病……注意，此事要偷偷的辦，不宜大張旗鼓，你能辦到嗎？”
“能！”小太監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一定會辦到，因為這是他這么久以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機會。
他已經進宮當太監了，他自然要混出一番名堂來，如此，自己這些年的屈辱、忍耐也不算白費。
得了皇上的旨意，小太監捏著皇上的密信出了宮。
其實，他對京城并不了解，當初懵懵懂懂來到了京城后，便被人騙進了宮中，到后來，受到得苦楚他不想再提，好不容易靠著這張還算看得過去的臉，認了個干爹，有了御前伺候的機會，到如今，終于能夠獨擔重任，這中間，他連出宮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來到宮外之后，他也是兩眼一抹瞎，他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大夫，但他卻是不慌不忙，他不需要找大夫，他只需要將太醫診斷的結果交給外面的大夫，讓他們開方子便是。
他相信，皇上肯定也派了別的太監出宮找大夫，但這京中的大夫，誰知道哪個有這個膽子呢？貿貿然的四處詢問，只會打草驚蛇，讓太醫院跟朝中大臣們知道。
順著長安街往外走，他貪婪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有太久沒有出來了，在宮中的每一刻，他都是繃緊著心中的一根弦，他怕惹惱了皇上，又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經過這段時間跟皇上相處，在他的觀察之下，他總算摸透了幾分皇上的心思，大膽建議之下，才得來的這次機會。
機會來之不易，盡管他早就有了想法，但他并沒有打算立馬去做，而是先找了一家酒樓，打算好好的吃一頓飯。
他不挑食，只是想要嘗嘗世俗中的食物味道罷了，畢竟在宮中當差的時候，憑他的身份，連吃一頓熱飯的資格都沒有。
隨便找了一家酒樓，吃了一頓熱飯后，他便打算去外面找大夫，先將正事辦好再說，沒想到才從酒樓出來，沒走幾步，他便被一個擺攤的老大夫吸引了。
他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朝這老大夫走去，走到老大夫的攤位前，定定地看著他。
“這位小伙子，你來看病啊。”
此刻，老大夫前面并沒有病人，見到小太監這模樣，慈祥的說了一句，“看病的話，就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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