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在城中跑，應該知道城中的牙人都住在哪里吧？”進了城，葉初秋扭頭問了一句。
車夫愣了一下，隨即問道：“您是在跟我說話嗎？”
“當然。”葉初秋點頭。
車夫便道：“往常經常有牙婆去村里收人，倒是有幾個經常坐我車的，夫人若是想要買下人，我可帶夫人過去。”
“行，你帶我找一個，要口碑好點的，教出來的下人懂規矩的。”葉初秋說著，補充了一句，“若是我選得好，待會少不了你好處。”
“哎，行咧。”車夫一聽，連忙說道：“那兩位還請上車，牙行所在的草橋街，離這還有一段距離，我趕車帶兩位過去。”
葉初秋兩人聞言便上了車，讓車夫拉著去牙行。
“兩位夫人是哪里人啊？”車夫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的漢子，中等個子，因著趕車也算是闖江湖的活，所以他很是健談。
“我們就是城外村子里的人。”葉初秋淡淡地答了句，反正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自己的地址，就沒必要說得這么詳細了。
車夫聞言便道：“我看兩位夫人穿得這么體面，怎么還要自己去買下人？一般派個下人去跟牙婆說一聲，牙婆不就帶著人上門了嘛。”
“你說得很對，不過我們家里若是有仆人的話，我們也用不著親自上門了。”
“也是。”車夫點點頭，不知不覺將趕車的速度放慢了下來，他扭頭看向葉初秋她們，“其實現在很少有女人家自個出門的，您怎么不讓您丈夫帶您來呢？”
“丈夫忙，沒時間。”葉初秋又答，這次語氣卻有些不耐煩了，“你問這么多干什么？趕你的車就是了。”
“夫人莫要生氣，我只是聽夫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這才多問了兩句。”車夫連忙放緩了聲音，討好地答道。
“現如今敦川，又有多少本地人？”葉初秋反問了一句，車夫一邊趕車，一邊點頭哈腰地答道：“這倒也是。”
他趕著車，卻是不住地回頭，余光直往車里面瞟，只是車簾垂著，他什么都看不到。
不過他的心思卻是飛了起來，剛剛看這兩個女人身材窈窕，聲音也清脆動聽，還是說得官話，她們去的又是牙行，這若是將她們……
一想到這，他心思越發是活絡了起來。
車子走過寬敞的街道，駛入了小巷，最終，在巷子末尾停了下來。
“兩位夫人，到了。”車簾撩開，車夫點頭哈腰，殷勤地說道：“兩位先在這等一會，我去叫人。”
“等會。”葉初秋卻是叫住了他，“這地方是牙行？怎么看起來這么偏僻？”
“這是牙行的后門，走這條路近。”車夫答了句，“這里沒什么人，等會我好幫你們好談價錢。”
葉初秋聞言不可置否地點點頭，目送著車夫上前叩門。
“娘，我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趙荷花低低地說了句。
“有什么不對勁的？”葉初秋問道。
“說不上來。”趙荷花眉頭微蹙。
“說不上來就對了，也別太擔心，一切有娘在呢，這個車夫最好是老實人，若是他不老實，那可就別怪娘不客氣了。”
葉初秋淡淡的說了句，所謂藝高人膽大，就這個小車夫，她可不怕，所以才敢上他的車，若擱到她以前，她不會武功的時候，她比誰都要警惕。
很快，門開了，一個壯碩的漢子過來打開了門，車夫低聲同他說了些什么，轉頭又沖葉初秋兩人笑笑，那壯漢沒看清葉初秋的模樣，只見到是兩個姑娘，便點點頭。
車夫便走了過來，點頭哈腰地沖葉初秋笑，“兩位夫人，都跟他們商量好了，你們先進去喝杯茶，等會直接挑選就行。”
“行。”葉初秋點頭，跟趙荷花一塊下了車，到了門口，她停頓了一下，“這家牙行是正規牙行吧？我們是來買下人的，可別我們兩個進去后，你反倒將我們給賣了。”
聽到這話，車夫立馬心虛了起來，不過只是一瞬，他的面色便恢復了正常，他低頭笑道，“夫人您開什么玩笑啊，這牙行都是在官府備案的，您放心便是。”
“真的嗎？”葉初秋還是有些懷疑的模樣。
“夫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們若是不相信我，那就算了吧。”聽到葉初秋的質疑，車夫索性將臉一擺，佯裝生氣模樣，來了個以退為進。
“行行行，你別生氣，我們畢竟是婦道人家，單獨出來辦事，難免會有些多想。”葉初秋說著，抬步走進了院子。
她剛一走進，后門就被車夫關了，葉初秋看著車夫關上了門，又問道：“你……你關門做什么？”
“夫人，你行行好。”
車夫看了葉初秋一眼，佯裝可憐地說道：“這幾年敦川多災多難，我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今天我冒著大雪，趕著騾車在雪地里跑了一整天，也就得了三十文錢，我家兒子還要娶婆娘，家里實在是沒錢了。”
“所以呢？”葉初秋看著他這樣一副模樣，似笑非笑地問了句，“所以你是要找我借錢嗎？”
“是啊。”車夫連連點頭，“求夫人施舍幾個錢財。”
“鄉下娶親，一般五兩銀子夠夠的了吧，喏，我這有錢，借你五兩就是了。”葉初秋說著，扯下腰間的荷包，從中拿出五兩銀子遞給他。
車夫沒想到葉初秋還真的會借錢給他，一時之間，看到葉初秋遞過來的錢，他都不知道接不接了。
“這點錢，還不夠。”車夫想了想，又搖頭道。
“那這些都給你，總夠了吧？”葉初秋直接將整個荷包遞了過來，“里面有我打算用來買下人的三十多兩銀子，足夠你家娶一個新媳婦進門了。”
“夠是夠了。”
車夫接過荷包，看著葉初秋平靜的臉，不知道為何，他總感覺有些違和，這時候，先前那壯漢雙手抱胸，看熱鬧的說了一句，“她給的錢你敢要？她是個聰明人，早就看出你要對她圖謀不軌了，所以才這么大方，你若真狠不下心來，這會兒放了她，她扭頭就會去報官，你信不信？”
車夫聽了壯漢的話，便又同葉初秋說道：“兩位夫人這么大方，簡直是菩薩下凡，小人曾聽說過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不知道兩位女菩薩能不能也舍己為人一回，讓小人將兩位女菩薩賣給這牙行，再多掙幾個錢財。”
“我已經給了你這么多錢了，你還不知足，非得要這么貪心嗎？”葉初秋一直古井無波的目光中，終于帶上了一絲冷意。
“錢誰會嫌多呢，兩位女菩薩就當行行好吧，等小人回到家中，肯定會帶著家人去廟里為兩位女菩薩祈福的。”
車夫說完，終于露出了自己猙獰的面孔，旁邊的趙荷花一見，下意識拉著葉初秋就要跑，然而，她腳步還沒動呢，一個壯漢就默默地走過去，攔住了后門。
趙荷花扭頭，面前除了車夫之外，先前開口的壯漢，也沖他們笑著，這笑容說不出的譏諷嘲弄，就好像是野獸在看自己的獵物一般，他們在等著獵物掙扎求饒。
看到他們這副好整以暇、看熱鬧的模樣，趙荷花一顆心反而是平靜下來，她扭頭看著葉初秋，見到她一雙眼睛，猶如深淵一般毫無情緒，反倒是為面前這車夫默哀了起來。
“女菩薩，行行好。”
車夫嘴里說著討好的話，腳步卻是一步步的朝葉初秋走近，待接近她的時候，他伸手就要去拉葉初秋的面紗。
可他一只手還沒接近葉初秋，就被葉初秋一個擒拿手，扭倒在了地上，只聽咔嚓一聲，車夫的胳膊直接被她卸了下來。
“唉，老身是真的與人為善，處處慈悲啊，可你為什么非得要逼我呢？”
葉初秋看著趴在地上哀嚎的車夫，長長的嘆息一聲，“你說你這趟拉車沒賺到多少錢，我不但許你回來的車費，還打算讓你介紹牙婆，好讓你再多賺一筆，可你怎么這么貪心呢？”
葉初秋一腳踩在他的身上，“你只知道菩薩低眉，怎么就不知道金剛怒目啊？”
葉初秋彎腰，將自己的荷包取了回來，表情十分的惋惜，“我都愿意借錢給你了，可你偏偏要走取死之道，哎，罷了，老身也不是嗜殺之人。”
說著，她起身，看向兩位壯漢，“這里誰說得上話？一個貪婪的腦殘，你們收不收？”
見到葉初秋這動作架勢，牙行的人哪里不知道他們是踢到鐵板了，正要說話，就看到中門處走來了一個帶著丫鬟的老婦人。
老婦人穿著一身藍色的綢衣，頭上插著一根金簪子，臉上用水粉抹得雪白，老婦人又在自己刷白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涂了兩團胭脂，那模樣，到了晚上，怕是能嚇死人。
“誰要賣姑娘？”她手里拿著一根旱煙桿，抽了一口，吐出一個長長的眼圈，不緊不慢地問了句。
“沒人賣姑娘，倒是有人賣漢子，你收不收？”葉初秋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牙婆低頭掃了一下院中的情景，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旁邊的壯漢又走過去，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她便明白事情的經過了。
知道了葉初秋不好惹，她臉上瞬間露出笑來，“當然買，你只要敢賣，我們就敢買，不過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價格可就便宜了。”
“行啊，那你看看他值多少錢？”葉初秋將腳拿來，踢了踢腳下的車夫。
“殘了，重活干不了，怕是五百文都會有人嫌棄哪。”牙婆掃了一下，聽著車夫哼哼唧唧痛呼的聲音，說道。
“沒殘。”葉初秋低頭，幫車夫將手臂接好，“正值壯年，拉去修河堤，挖礦什么的，是最好不過了，等不能干了，隨便找個亂葬崗一扔，省事。”
“那就二兩銀子。”牙婆答道。
“好。”葉初秋點頭，接過牙婆遞來的錢，走到車夫的身邊，“對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問我叫什么名嗎？我叫林老太，我接好了你的手，讓你能賣出一個好價錢，你還不快說一聲謝謝林老太？”
車夫自然是不想說，但見到葉初秋陰惻惻的臉，想起她出手時的狠辣，只能低頭，遮住眼中的憤恨，“謝謝林老太。”
“嗯，這就對了嘛。”葉初秋拍拍他的肩膀，接過牙婆遞來的錢，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了。
守著后門的壯漢，見到她過來，忙不迭的拉開了門栓，推開了門，請她進去了，葉初秋看著外面停著的騾車，倒是又笑了下，“這還白得了一輛車，不錯。”
“娘……”趙荷花看著葉初秋，心中總有些不太踏實，她忍不住問道：“這一切，都是您算好的嗎？”
“你未免把我看得太神了。”葉初秋掃了她一眼，上了騾車，坐到了車夫的位置，“我剛剛已經夠忍讓了，我甚至將我們全部的錢財都給了他，可他仍舊是不知足，唉……你想想，他今天碰到也就是我，若是碰到的是你跟宛童，那你們兩個，可怎么逃脫呢？一想到你們真的被人賣了，從此為奴為婢，甚至被賣到勾欄院那等地方去，娘就心如刀割，恨不得立馬提刀殺了他。”
聽到葉初秋的話，趙荷花一陣惡寒，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她感覺到了一陣后怕，“娘說的對，像這種惡人，罪行可誅。”
“他常在這條路上走，誰知道他又做過多少惡事呢？指不定早就害了不少人了，今天娘替天行道，不知道了救了多少無辜的人啊。”葉初秋感嘆了一句，腦后仿佛帶上了佛光。
趙荷花沉思了片刻，也鄭重的點點頭，“娘說的對，殺惡人就是為了救好人，娘今天除掉了這個貪婪的車夫，著實是功德無量。”
“不說這個了，娘為全家修福報，其樂無窮，上車吧。”葉初秋招手，讓趙荷花上車，然后拉著她走到了真正的草橋街。
那車夫倒是沒有說錯，他帶他們走得的確是后門，從這條小巷子出來，繞一圈，就到了草橋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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