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在心底的話,一夕之間毫無保留。
那些憂慮、不甘、決絕的情緒,終于全部告訴祁長瑾。
云皎月雙眸氤氳直直勾著淚光,和盤托出后,內心積壓的重量減弱。
抬首凝望滿是愛憐不舍的祁長瑾,“長瑾……”
“阻隔在我們之間的,從來不是感情。而是死亡后,茍活之人無盡的思念。”
祁長瑾抹去懷中之人眼尾的濕潤,憐惜側過臉吻了吻臉頰。
他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又怎么能不清楚云皎月做出選擇后內心會有多煎熬?
盡早離開身邊所有在意的人……
不就是為了,來日承擔絞心凄楚的痛苦可以少一些嗎。
祁長瑾抿了抿唇,輕淺眼眸貪圖的歡愉有所克制。
他既無法保證自己能活下來,也無法保證能活得比云皎月長久。
理智告訴他,不能卑鄙地奢求女人憐憫,強制留在身邊。
握住云皎月的手,指腹緩緩手背肌膚打圈摩挲。
心軟地想要放過,“皎月。”
“身為你的夫君,相較和你在一起的心愿。”
“我更希望你年年月月日日,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展露笑顏。”
云皎月眼眶發酸如鯁在噎,更加內疚了。
硬著心腸道,“我不是能陪伴你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妻子,你會怪我嗎?”
祁長瑾搖頭,扯出笑意安慰道,“不怪你。”
深邃眼眸心疼,好似被不公命運盯上。
注定要愛別離、要橫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云皎月。
輕拍著女人后背,“為未來做打算,本就是人之常情。”
跟哄孩子似的,“你不是故意想放棄我,遠離我。這不是你的錯。”
云皎月繃不住了,望向祁長瑾那雙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誠摯雙眼。
眼淚奪眶而出,不知怎的很崩潰,“就是我的錯!”
“我愛自己遠勝愛你,放棄你,我就是故意的!”
祁長瑾溫溫柔柔攬上她的腰,“是故意的也沒關系。”
抱在懷里安撫,“我愿意被你放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云皎月埋頭在祁長瑾赤.裸的胸前哭。
彼此的話說得那么明白,理所應當出了這間房間后,兩個人就要形同陌路。
掛著晶瑩的淚珠,抬頭突然問道,“要圓房嗎?”
祁長瑾微微怔住,“什么?”
云皎月擦去自己臉上止也止不住的眼淚,“我想過了,如果是你,今天這一次我不會后悔。”
拋開祁長瑾真的能從黨爭活下來,這萬分之一的可能。
她也不想讓男人從未擁有過她就死去。
云皎月鼓足勇氣,“就現在,要嗎?”
祁長瑾勾唇,伸手揉著云皎月的頭發,欣慰女人竟然這么心疼他。
漆黑的眼里閃爍笑意,“要。但不是這種要法。”
云皎月有些意外,她只知道要圓房的話,姿勢可能會有些不同。
也沒聽說過要法上還有不同。
祁長瑾并不想要寥寥可數的一次,他想要能夠在一起的每一次。
心軟,想放過她是真的。
貪圖愛意,想要糾纏也是真的。
他認為兩者并不沖突,甚至還有共通處。
“皎月,我知道你怕我輸給寧顧行會死,才想長痛不如短痛地離開我。”
“但你可能……小瞧了生離死別對人的影響。”
云皎月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祁長瑾緩緩開口,“世上萬般愁苦事,無如死別與生離。”
云皎月既然想離開他,那他就替她查漏補缺。
解釋道,“彼此愛慕之人,生時遭遇離別,是分隔兩地后會悲傷不止,是時常掛念后會寄月相思。”
“而死時離別……”
“對活下來的人來說,就是叩問心扉時無可躲藏的相見無期,是了然人世間再無對方的音信可傳。”
云皎月眸色浮現失落,心里空蕩蕩。
祁長瑾掌心貼著女人的臉頰,慰藉道,“生時離別,傷心與掛念都可控制。”
“好比過去近一年的時間,你我就算再恍惚和失控,也會因為彼此還在人世而遏制情緒。”
“可是皎月……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抗爭不過所謂命運,真的就死了呢?”
“那時,你還能控制自如自己的情緒嗎?”
云皎月眼眸低垂,心情沉重,鼻息漸漸堵塞。
戳中淚腺似的淚珠子不停下墜,“我不知道。”
“盡管我有所心理準備,但我仍然無法想象。”
云皎月從沒有具體想象過男人的死亡,更不敢想自己知曉死訊后,會是怎樣的反應。
也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沒日沒夜地哭泣。
也許痛不欲生的感覺會日夜洶涌,時不時地來襲,讓自己窒息。
不過她肯定的是,就算再難過,她也不會一道去死。
“在意之人遇死后,要想面臨死訊時,能盡快地脫離悲傷。”
“那你所需要做的……不是逃避對我的感情,不是早早地離開我拋棄我。”
祁長瑾靠近云皎月,呼出的氣息灼熱。
笑道,“要想余生不隔三差五想到我,要想在看見攤販商鋪里的沉香木簪不想到我,看見薔薇花不想到我,看見自己下筆越來越好的字跡不想到我。”
“皎月,你所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云皎月哽咽嘴硬,“我才不會在那么多的時候想起你。”
“你會。”祁長瑾語氣堅定。
“沙橘村有我和你的身影,若我不在人世,你每接觸到一次沙橘村的產業,就必不可免會想到我。”
“沉香是四大名香,你做生意霸道,不可能會將沉香市場拱手讓人,因此你還是會想到我。”
“另外,哪怕你往后再不動筆寫下一字。你也會在看到自己的右手時,想起我曾經在囤糧村為你握過一次刀刃。”
祁長瑾每說一句,都有無形的利箭戳進兩人心臟。
后者心痛到難以呼吸,不知不覺祁長瑾占據她生活所有的痕跡。
胸腔有千斤重的負荷。
眼眶蓄滿眼淚盈出,認真問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待在我身邊。”祁長瑾聲音低啞。
指出一條最簡單卻又最艱難的明路。
“如果你想對我的死訊看得淡些,想在我死后毫無遺憾和留戀地活在世上。”
“請你,在我活著的時候,盡全力愛我。和我過好每一天,做盡夫妻會做的所有事情。”
“你可以和我在庭院賞花,可以和我漫步通明的燈市,可以一起吃遍玩遍所有想要的東西。只有得到過所有,才會淡然面對可以得到的失去。”
云皎月隱隱被說服。
她抬頭看他,眼淚啪嗒一下滴在男人滾燙的手背。
好笑道,“你這是什么歪理?”
“明明我就是為了習慣獨自一人,才早早離開你。而你居然讓我陪在你身邊,到你最后時刻。”
祁長瑾將人抱在懷里,臂膀微微用力。
嗓音沉重卻帶著笑意,“皎月,我的一生可能會很短。”
“但如果你無法看淡我的死訊,以后每思念我的一瞬,都會很長。”
“我不想有一天你會被遺憾折磨,后悔為什么沒有陪在我身邊。”
“所以……和我的每一日,都當做最后一日來對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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