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外面寒風刺骨，小雪飛揚。
已經幾年沒有喝酒的余道人，這晚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菜，如今他手腳已經不是很靈活，但還是執意自己動手。
酒是楊鶴去白云鎮買的，是很多年不曾喝的便宜烈酒，遠行回來后不管是自己買還是梧桐買都是最好的那種酒，但今天余道人說想喝喝以前的味道。
酒買了很多，那酒樓老板也是個老頭子了，捐款重建清風觀他也榜上有名，這次見楊鶴來打酒，默默送了兩壇子。
楊鶴沒有拒絕。
以前吃飯的飯桌用了太多年，時間久了木板顏色也變深，不過也被毀了，如今這張是新做的，紅色面漆不同于以往。
師徒二人面對面坐著，楊鶴特地讓他靠在墻壁那邊，偶爾坐累了可以靠著墻，省些力氣。
菜炒的不咋樣，有的鹽多了，有的又太淡，但楊鶴和以往一樣細嚼慢咽，只覺得很香，余道人味覺退化，也沒吃出來問題。
喝酒，幾乎是余道人喝一杯，楊鶴就已經三杯下肚。
老人太老了，沒有以前那種酒桌上可以一打幾的氣勢，一杯酒要分幾次才喝得下去，辣喉的感覺讓他不由瞇起眼睛。
不過還是會笑呵呵地找楊鶴干杯，老人一口，年輕人就一杯。
兩人慢慢吃，慢慢喝，桌上六道菜每個碟子都留了一點點，楊鶴放下筷子，想起師父以前和他說過要留些壓盤子。
有一天也是吃到最后的時候，余道人對他說。
“要年年有余啊，吃的精光干嘛。”
楊鶴那會還喜歡和師父拌嘴：“人家還說粒粒皆辛苦呢，不吃完浪費。”
余道人搖頭：“不會浪費，而且也不是叫你留很多，一道菜留一小塊就行，完了倒到山后小動物也會吃了。”
“其實不要那么多講究，會過得自在點。”
“你是不是沒吃飽，那你全吃了也行。”
于是楊鶴就又打半碗飯，吃的干干凈凈。
……
楊鶴收走盤子，把余下一點點菜倒在一起放著，又拿了兩疊花生米，一疊油炸一疊水煮放在桌上，往師父面前推近了些。
余道人不怎么吃油炸花生，水煮的更軟些。
“這酒味道對了，好喝。”
“這可是最便宜的酒，我現在可以給師父買最貴的陳年釀，明天托人先來幾十壇子咋樣。”
“不要了，還是這個好。”
“師父。”
“嗯？”
許久的沉默，楊鶴舉杯把酒喝完，隨后笑著說道：“謝謝您收我做徒弟。”
“呵呵，你小子是我收過最好的徒弟，值了。”
“師父好像只收過我一個徒弟啊，好壞都是我。”
余道人推了推杯子，示意他倒酒，楊鶴給他滿上。
“一個就是最好的，為師這運氣好的不行……為師走后，把我埋在白云鎮西山，那里有一個墳墓，主人是叫茯苓的女子，把我葬在她附近，你不需要年年來祭拜，為師喜歡安靜。”
“嗯。”
“不要去找神劍門的人，你等梧桐她們回來了，可以一起去中洲看看，不要一直留在這大山里，清風觀不需要你一直看著。”
“嗯。”
“活得有趣些，早些找個伴侶，一個人多孤單，我看梧桐就不錯，你考慮考慮。”
“為什么江婉不行？”
“你總不能要兩個吧，我看江婉是漂亮些，但比較冷清，梧桐鬧騰點和你性格互補。”
“其實我來這世界前見過一個很厲害的女仙子，可惜暫時沒辦法與她見面，可以帶給你認識一下就好了。”
余道人吃了一顆花生米，慢慢嚼著。
“還有這事？那肯定是比江婉梧桐還漂亮的女子，不然怎么入你這榆木疙瘩的眼。”
“嗯。”
兩人東拉西扯了很久。
桌上酒還很多，但不可能喝完了，余道人已經放下杯子。
“徒兒，我們師徒緣分就到這里了，以后走自己的路，走的越遠師父會越開心。”
楊鶴雙眼被淚水模糊，聲音有些哽咽。
“師父，您……走好。”
沒有回聲，余道人坐在那里，雙手擺放在桌前，背靠墻壁，已經閉上了眼睛。
冷冷清清的清風觀只剩下一個人了。
按照以前余道人的囑咐，楊鶴沒有叫送葬隊伍，獨自把師父遺體帶到白云鎮西山，久視劍刨坑，沒有什么復雜的儀式，幾疊黃紙，清香蠟燭，還有一壺濁酒。
墳墓選的位置和茯苓的挨得很近，兩人可以一直在一起了，這也是余道人一直都期待的事情。
所以他一點也不害怕死亡。
黃紙還沒燒完，山頭又來了一個風塵仆仆的人。
山海城的煉器師吳道。
“你師父給我寫了信，我才知道他出了些意外……我前些日子辭去了百煉閣的煉器師工作，沒想到還是耽誤了幾天，沒趕上送他最后一程。”
“吳叔叔，我師父說了，你來了就給他倒杯酒就行。”
吳道拿出一壺酒，一半倒在墳前，一半仰頭喝盡。
“老家伙有你送他，其實也沒遺憾了，我以后下去了再找他喝酒，既然沒等我就走了，不罰他多喝幾杯不行的。”
兩人在墳前等黃紙燒完，待到傍晚才離開。
吳道在清風觀住下了，他這次來本就不打算再回山海城了，做了那么多年煉器師，也該停下來自在幾年。
也可能是和余道人說好了，他死后就來這里，可以讓楊鶴以后走遠些。
對于沒見到老友最后一面，吳道很快也釋然了，現在不也距離挺近的，偶爾還可以去老友墳前喝酒說話，只是一個躺著一個站著而已。
楊鶴下葬了師父后便到后山洞府去了，開始閉關修煉，關閉洞府大門前，他眼中有些異樣的光。
“神劍門的人，等我啊，你們不要死的太早了。”
清風觀的香客后知后覺，才知道那一直笑呵呵，和藹善良的老道長死了，而且他徒弟也許久不見，但道觀多了一個高大健碩的中年男子。
抓藥的少了，那些農夫也老的老死的死，這些年還繼續找余道人看病的本就不多，求簽問卦也早就沒了，所以只是初一十五會有些人來上香。
楊鶴這次閉關，整整五年沒有出來。
第五年，他出來后和吳道待了幾天，隨后出了一趟山，幾個月后回來煉了幾爐丹藥，又進入洞府，這次又是三年過去。
八年時間一晃而過。
吳道因為楊鶴給了些丹藥，如今已到練氣十層境界，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入筑基。
他已經習慣了山上清凈到極致的生活，偶爾接待一些香客，其余時間就是打坐修煉，不需要做很多事情。
直到這天，山門被打開，來了兩個女子。
一個白衣，一個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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