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484章 二人坦誠

  奉陪到底?

  裴獗看著她嬌美的面容上,隱隱的一抹笑意,突地低頭,拉住她的手。

  “好。”

  這輩子,就奉陪到底。

  馮蘊覺得裴獗的表情很是古怪。

  那樣刻板嚴肅的一個人,竟是當著旁人的面,纏綿起來。

  她看一眼頷首立在一側的侍從。

  “大王。”

  略帶嗔怪。

  裴獗微微松手,抬眼。

  “都下去。”

  “喏。”

  侍從陸續退下。

  書房里安靜下來。

  微風輕拂,窗外好似有竹葉在沙沙低語,兩個人相對而視,看著彼此瞳仁里的自己,一動不動,仿佛時間就凝固在這一刻。

  “噗。”馮蘊打破寂靜,忍不住笑起來。

  “這般盯著我,怪嚇人的。”

  裴獗揚眉。

  馮蘊推開他的手臂,從他身側徐徐走過去,仰頭望向掛在墻壁上的一幅輿圖,眉心微微一擰。

  “我雖不想長他人志氣,但李宗訓籌謀良久,一年多來,坑蒙拐騙全用上,招兵買馬,此番趁著西京出事,傾巢出動,絕對不容小覷。”

  裴獗嗯聲。

  馮蘊又道:“要是北雍軍正面迎敵,傷亡必不可少……”

  她慢慢轉頭,看向裴獗。

  “大王可想好了應對之法?”

  裴獗一副愿聞其詳的模樣。

  “敢問馮長史高見。”

  馮蘊伸手指向輿圖。

  指尖順著河流走勢向東,停留在一塊山勢地貌上。

  “通惠河東側便是楚州。”

  裴獗:“是。”

  馮蘊問:“鄭壽山可有出戰?”

  聽她提及鄭壽山和楚州,裴獗好像沒有意外,淡淡點頭,“不從楚州借道,葛培來不了那么快……”

  “大王。”馮蘊眼里流露出一絲笑意,“我有個一石二鳥的辦法。”

  她沒有忘記上輩子鄭壽山對李宗訓的背叛,也沒有忘記自己賣給鄭壽山那些用來過冬的煤球,所攢下的交情。

  上輩子已經發生過的事,這輩子再來一次,也算是順應天意吧?

  她慢慢起身,指著輿圖上的楚州。

  “我若告訴大王,有辦法策反鄭壽山,讓他反轉矛頭,劍指鄴城,大王會不會覺得荒謬?”

  “不會。”裴獗臉色淡淡的,甚至都沒有問馮蘊用什么辦法,“世人無非逐利。背叛,是人之常情。”

  背叛是人之常情?

  這話說得有點別扭。

  好像他常常被人背叛似的。

  馮蘊看他一眼。

  氣氛烘托到了這里,她順勢朝裴獗一揖。

  “我愿承此重任,竭力說服鄭壽山,歸順大王。再神不知鬼不覺的,給李宗訓來一個回馬槍。”

  裴獗問:“你要回安渡?”

  馮蘊一怔。

  還是裴狗會抓重點。

  馮蘊沒有騙他,直言道:“確有此心。我全副身家都在安渡,大戰之下,怕生變故。當然,另一個目的,就是鄭壽山。當初我讓任汝德牽線,給他好處,便已為今日的策反埋下了種子,該到收獲的時候了,請大王準我回去……”

  裴獗黑眸微深。

  “蘊娘既已想好,自行決斷便是。”

  雖是夫妻,但她是自由之身。

  這是二人從最開始便有的承諾。

  裴獗沒有忘,馮蘊當然更不會,只是她沒有想到,成婚后,裴獗會把他們那些承諾奉行得這么徹底……

  馮蘊:“那我三日后便啟程?”

  裴獗嗯聲,看臉色沒什么不高興。

  馮蘊懸在心頭的巨石就此落下,想到要回安渡,整個人都不免愉悅起來,一時間,眉眼柔和,嘴也好似蘸了蜜。

  “那這三日我便要好好陪一陪大王了。不知大王可有空,同你的王妃共用晚膳呢?”

  裴獗淡淡瞄她一眼。

  “看來近日是冷落了蘊娘。”

  最近裴獗屬實有些忙碌,馮蘊又睡得早,時常等不到他回屋,便已睡下,連親近的事情都少做……

  他眼神灼熱,微妙地傳遞著某種變化。馮蘊被他盯著,莫名便心跳加快,耳根仿佛都在隱隱發燙,慌不迭地低頭,尋了個話題……

  “突然好想吃麻姑宴,還十分想念那麻姑酒……”

  說到這里,她聲音一頓。

  慢慢地抬頭。

  看裴獗沒有什么表情變化,這才笑了一下。

  “是我多想了,西京哪里去吃麻姑宴,又哪里有麻姑酒……罷了,我回頭去看看灶上有什么吃的,再看能不能做幾道新菜吧……”

  她說著便朝裴獗福身。

  “大王忙著。妾先行一步……”

  一雙大手伸過來,托住她的胳膊。

  裴獗眼眸深沉。

  “我也愛飲麻姑酒。”

  馮蘊瞳孔如遭風暴,整個驚住。

  就那么失態地看著他,忘了說話,也忘了動彈。

  裴獗好像看不出她的驚訝,語氣淡淡,目光灼熱,“麻姑酒琥珀微黃,如流光之色。酒線綿長,入口醇厚,香氣馥郁……”

  馮蘊腿腳一軟。

  心跳急快,幾乎喘不過氣來。

  麻姑宴和麻姑酒的出現,以及風靡大江南北,被才子佳人、騷人墨客競相追捧,算一算時間,應該是發生在兩年后——

  麻姑酒以甜糜發酵,口感獨特,比尋常的酒更易醉人,醉后如置身仙境,可聞花香連綿……

  麻姑酒一經問世,就在那個戰爭頻仍的亂世里,掀起了一股“賒酒之風”——

  活一天算一天。

  有一天,美一天。

  有錢沒錢,麻姑要飲。

  靡靡之世,綿軟之酒,仿佛是那時絕配……

  馮蘊甚至還記得,那令人聞之欲醉的酒香,也確實常常期待,再飲一杯麻姑酒。

  可惜,他們所處的當下,天壽二年,還沒有麻姑酒。

  她方才一時嘴快說出麻姑宴和麻姑酒,就趕緊打住。

  然后又想,裴獗沒有聽過的東西多了。

  本想含糊過去。

  誰知,裴獗說,他也喜歡。

  “大王?”馮蘊看著她。

  “嗯。”裴獗也在看她。

  書房里的靜寂下好似流淌著什么不可示人的秘密,他們的目光,如同粘連在一起,絞殺,糾纏……

  久久沒有放過彼此。

  馮蘊心下千絲萬縷,沸騰如一鍋熱水。

  但她仍心存僥幸——

  重活一世,不是沒有發生過變化。

  也許是重名了。

  也許是麻姑酒提前到來。

  她克制著狂亂的心跳,淡淡笑問:

  “大王在哪里聽來的麻姑酒?”

  裴獗雙眼寂靜。

  “你呢,蘊娘?”

  馮蘊:“中京。”

  裴獗:“我也是。”

  馮蘊:“你何時聽來的?”

  裴獗:“興和七年。”

  馮蘊倒退一步,慢慢地坐回去。

  李桑若的兒子——興和小皇帝卒在中京,薨于興和三年。

  這個世間,再也不會有興和七年了。

  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

  裴獗跟她是一樣的……

  一樣的重生者。

  重生歸來,逆天改命的事,發生在一個人身上就已足夠令人震驚和害怕。

  現在同時發生在了他們兩個人身上?

  馮蘊看著裴獗。

  努力想要牽出一絲微笑,讓自己更為平靜從容,可怎么也掩飾不住那狂熱跳動的心扉。

  “你也回來了,是不是?”

  裴獗沉吟良久。

  極輕,極輕的嗯一聲。

  卻如重錘一般,落在馮蘊的心上。

  “是,蘊娘,我也回來了。”

  馮蘊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抿唇冷笑。

  “怪不得你能提前預知到胡、楚、韓三人的背叛,并定下妙計。所以,你早就懷疑我了,是不是?”

  “沒有很早。”裴獗走近,低下頭,俯身凝視她。

  “在你問我,人可不可以回到過去的那一天……”

  他慢慢的,掌住馮蘊的削肩,在她身側坐下,側目凝視她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輕輕捏了捏。

  “算早嗎?”

  馮蘊記得那次。

  在石觀碼頭,二人借著月色,坦誠交心……

  她告訴裴獗,要是人生可以重來,她希望回到阿母過世之前。

  她還記得,裴獗說,留在當下才是最好。

  “呵!”馮蘊與他對視著。

  不肯相信天底下竟有這么玄妙的事情,又不得不相信,是真的有人跟她一樣重生……

  還是恩怨情仇糾纏不清的裴獗。

  她微微勾唇,瞥他一眼。

  “你沒有說實話吧?”

  裴獗眼眸微動,看著她。

  馮蘊:“你早就懷疑我了。不然也不會在安渡城破后,那般縱著我,又在并州與我成婚……”

  裴獗坐近,一只手將她擁住,一只手抬起她的臉龐,語聲低沉,隱隱帶有一絲郁氣。

  “你有沒有重生,我都會與你成婚。”

  馮蘊嫣然一笑,目光尖銳地盯住他。

  “這么說,大王對上輩子沒有娶我,存有遺憾?”

  裴獗默認。

  馮蘊淺淺涼笑。

  一旦說開,她肚子里的埋怨潮水似的,一涌而上。

  “你遺憾什么?是將我送回安渡,還是跟李桑若通奸,又或是看著我嫁入齊宮,而無能為力?”

  她字字尖利。

  好似帶著刀子。

  要將上輩子二人沒有來得及結清的賬,一并插入裴獗的心窩。

  裴獗深深看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跟我來。”

  他指尖有力,掌心很暖,貼在馮蘊的肌膚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柔。

  可剛剛發生這樣的事,馮蘊很難平靜地去感受對方的情緒。

  她低頭看著鐵鉗似的大手。

  “做什么?殺人滅口?”

  裴獗回頭睨她,黑眸里有幾分笑意。

  “換個地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