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側耳 > 第 50 章 第十四次耳畔低語
  第50章

  林歲歲捏著手機,輕輕笑了一聲。

  什么亂七八糟的心靈感應。

  看來,就是因為張美慧把她的琴給陸城時,多嘴說了幾句,叫他猜出來、自己要練練再上手。

  這才有這么一說。

  想了想,她沒接這話,只疏離回復道:【有什么事嗎?】

  陸城半天都沒有回復。

  等林歲歲放了手機、仔仔細細將助聽器妥帖戴好后,才收到他下一條消息。

  卻并不是回答她之前那個關于“什么事”的提問。

  他發來一條長語音。

  顯示59秒。

  林歲歲不明所以,手指微微一頓,才點開。

  語音是揚聲器播放模式。

  安靜半秒。

  手機里傳來了音樂聲。

  兩人都學過西洋樂,這段樂曲,可以說是耳熟能詳、經典得不能更經典,只消跳出來幾個音符就能聽出來——柴可夫斯基為《胡桃夾子》所寫的《花之圓舞曲》,也是《胡桃夾子組曲》壓卷之作,基本中小學音樂教材里都會收入,供小朋友們賞析。

  語音消息里這段,明顯是現場錄來的。

  聲音雖然像鋼琴演奏,但從音質來看,缺了些質感,應該是電子琴或者是那種手卷鋼琴之類。

  但哪怕設備有限、還是劣質錄制。

  通過網絡傳入她耳朵里時,圓舞曲依舊聽起來歡快明亮。

  語音播完,好似讓人心情都跟著昂揚起來。

  林歲歲抿著笑,想了想,回了個:【?】

  不消片刻。

  陸城又發了一條語音來。

  這回,是他低沉嗓音,好似含著笑意。

  “查房的時候,正好看到小朋友在玩手卷鋼琴,我偷偷借來彈了一段。我們大朋友練琴的時候,會不會也跟著拉一段呢?”

  最好讓大朋友時時刻刻能聯想起他來。

  林歲歲聽出了言下之意。

  倏忽間,想到了那天那個撕咬般的吻。

  雖然只幾秒,就被薛景打斷,但……聽到陸城這種說話語氣、這個含笑聲音,那個畫面和唇瓣溫熱觸感,就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里。

  她臉頰立刻燒得通紅,眼里水霧氤氳、波光瀲滟。

  宛如避嫌一般,用力將手機丟到了沙發最遠處,眼不見為凈。

  頓了頓,雙手緊緊捂住了兩邊臉頰,試圖用掌心給皮膚降溫。

  ……陸城這個神經病!

  -

  沒過幾日。

  林歲歲從張美慧那里得知,陸城去工廠簽了合同。這下,從某種客觀意義上來說,陸城就算是張美慧的老板了。

  身份瞬間轉變,且,仿佛與她家緊密聯系起來,再難拆分。

  她心情復雜,只覺得、回國不過短短幾個月,竟然什么都變了。

  一切一切,都像一團毛線一樣胡亂纏繞在一起。

  任憑自己如何努力,都沒法解開。

  張美慧倒是沒覺得有什么,只是通知林歲歲一聲而已。

  但她也知道,自己這女兒心思敏感,糾糾纏纏、彎彎繞繞的,簡單事都能想得萬分復雜。告知完,便轉開話題,說起其他事來。

  “小景回普利斯頓去了,你知道嗎?”

  林歲歲愣了愣。

  詫異地輕輕“啊”了一聲。

  張美慧:“好像說導師找他確認幾個實驗數據,急著過去,可能要過年才能回來了。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要不然怎么還要告訴到我這兒來……哈哈,應該是想讓我告訴你吧。”

  “……唔。”

  應該,算吵架吧。

  反正那天說完那些話、從她家里匆匆離開后,兩人就再沒聯絡過了。

  林歲歲頭疼。

  但若是仔細想想,這樣也挺好,干脆漸漸疏遠,避免再繼續給薛景什么誤解了。

  張美慧嘆氣,在電話那頭說:“小景是個好孩子,我是一直很看好你們的。不過,看來小陸總才是你念念不忘的人啊。”

  語氣一貫是漫不經心。

  完全不把林歲歲這些煩心事當成什么大事。

  林歲歲無語,“媽,你別瞎說,讓別人聽了怎么想。”

  “我看啊,你就一輩子活在別人的眼睛里得了。一點自我都沒有。但凡你能學到小景一點點,我都懶得操心你。”

  張美慧恨鐵不成鋼。

  干脆掛斷電話。

  林歲歲手上捏著手機,默默無語。

  ……

  次日。

  夕陽西斜,炊煙四起。

  王阿姨即將帶著小孫女到訪。

  林歲歲第一次當這種家教,生怕哪里不周到。特地提前一天收拾好了房間,空出位置,又去買了幾雙新拖鞋備用,還有一些糖果飲料,放在茶幾上一應具全。

  算著時間,她匆匆忙忙從機構回到家,等待她們。

  七點不到幾分鐘。

  門鈴響起。

  林歲歲給他們開了門,站在玄關,輕輕笑起來,“是王阿姨嗎?”

  王阿姨應該是被媳婦和兒子關照過,不讓她在老師家多待,免得小姑娘看著有奶奶在,又恃寵而驕、不聽話跟老師頂嘴,只在客廳參觀半圈,簡單客套幾句,約好了接孩子時間,連水都沒喝,便匆匆而去。

  闔上房門。

  剩下林歲歲同那個小女孩、四目相對。

  小姑娘名叫許梓諾,五官分明,眼睛又圓又亮。

  梳著兩條機車辮,穿得也很洋氣很可愛,像個小模特。

  許梓諾一點都不怕生,仰著頭,朝林歲歲笑,“林老師,你好漂亮,我們長得好像哦!都是大眼睛,還有酒窩。”

  林歲歲也笑了一聲。

  “謝謝夸獎。”

  許梓諾自來熟地“蹬蹬蹬”跑出去,跑到墻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低音提琴,“哇”了一聲。

  “林老師,以后我就跟你學這個嗎?好酷,而且好漂亮啊。”

  “對的。”

  “我媽媽說,練這個琴,會讓我越練越漂亮,對嗎?就像老師一樣。”

  童言童語,讓人心情當即放松下來。

  林歲歲點頭,“對,會讓你看起來很有氣質,整個人像天鵝一樣。”

  “好。那我一定會好好學的。肯定比學鋼琴更加厲害。”

  許梓諾用力握著拳,表情堅決,看著可愛極了。

  閑聊幾句。林歲歲蹲下.身,朝她招招手,“那我們開始上課啦。”

  因為這個動作,叫矮個子小朋友視線范圍變廣。

  許梓諾發現她耳朵里戴了東西,立馬好奇地問道:“林老師,你帶著耳機嗎?”

  林歲歲一愣。

  臉色微微變了變。

  倏地,又勉強掛住笑容,她解釋:“不是的,是老師耳朵不好,戴了助聽器,這樣給你上課的時候,就能清楚聽到你琴拉得好不好啦。”

  許梓諾點點頭。

  沒再多問,乖巧坐到了桌邊。

  林歲歲清了清嗓子,將五線譜拿出來,放到小姑娘面前。

  正式講課。

  開始都是先講些基礎,也不用買書,網上打印了下來就能用。

  一節課兩個半小時。

  小朋友坐不住,中間會給十五分鐘休息。

  很快,到休息時間。

  許梓諾伸了個懶腰,突然開口:“林老師,我在幼兒園有個很討厭的朋友,她之前說,貝多芬聽不見聲音,但是卻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作曲家,她最崇拜貝多芬了,因為他的曲子用鋼琴彈出來都特別特別好聽,所以她會才愿意每天練鋼琴,想要成為一個優秀的鋼琴家。老師,你也像貝多芬一樣厲害嗎?”

  林歲歲正在桌上整理資料。

  聞言。

  渾身一震。

  有一刻,她好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幡然醒悟過來。

  自卑心理本就是作繭自縛。

  林歲歲自嘲地笑了笑。

  半響。她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是的,老師不厲害。但是我會努力,越來越厲害。遇到梓諾,就是老師最好的契機。”

  ……

  結束第一節私教課。

  再送走許梓諾和王阿姨。

  林歲歲攤在沙發上,閉上眼,長長地松了口氣。

  倏忽間。

  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她摸索著接起,也沒有看是誰來電,“喂?”

  聽筒里傳來熟悉聲音。

  “耳朵。”

  溫柔中、還帶著一絲沙啞。

  林歲歲睜開眼,習慣性地坐直了身體,抿了抿唇,輕聲答道:“……陸城。”

  陸城忙了一整天。

  開會、寫病歷、查房、寫論文。

  臨到離開醫院前,還被病人家屬拉住,說給他要介紹女朋友,好不容易才脫開身。

  連軸轉,持續說話交流不可避免。

  一天下來,嗓子都啞了。

  這會兒,他正坐在車里閉目養神,臉色看起來不算太好。

  但聽到林歲歲聲音那一瞬。

  好像什么疲憊感都全數消除了,只留下滿心歡喜。

  陸城捻了捻手指,無聲笑起來,慢吞吞問她:“我聽張阿姨說,你今天要給小朋友上樂理課。是不是下課了?感覺怎么樣?”

  林歲歲嘆氣:“……我媽是你的間.諜嗎?”

  陸城聽得出來,她語氣里,并沒有什么生氣意味。

  從善如流,“嗯,都怪我不好,居然策反阿姨。”

  “……”

  “說說。我想聽。”

  城哥還是霸道蠻橫。

  又不講理。

  林歲歲卻猶如被他蠱惑,擰了擰眉,竟然真開了口,語無倫次地表達起了自己心情。

  “那個小朋友,特別可愛,給我說貝多芬。其實她這么點大,應該壓根還不知道貝多芬是誰吧……陸城,我一點都不勇敢,我想改變的,八年前就想改變了……我好想像你一樣……”

  想要活得自我。

  也想要全心全意地面對自己。

  少時,林歲歲身發意外,手足無措之際,遇到了陸城。

  她將他視為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光。

  總覺得,他的存在,照亮了她慘淡灰暗人生。

  薛景曾經說過,這是她性格里的缺失,因為自己沒有,才會被這種特質吸引,只是一種情感寄托。如果先遇到的陸城、而是別人,一樣也會喜歡上別人。

  八年過去。

  她以為自己長大了,不再依賴什么情感寄托了。

  其實,依舊什么都沒有改變。

  林歲歲還是那個敏感又自卑的小女孩,只是在落荒而逃之后,悄悄給自己穿上了一件塑料鎧甲,卻擋不住刀槍。

  騙不了自己。

  也騙不了別人。

  她說:“我很后悔……因為膽小、因為怯懦,十五歲就放棄了繼續學琴。本來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都是長大后,做一個樂隊里的提琴手,然后能跟著樂隊到處演出,讓別人聽我拉琴。”

  這是林歲歲時隔多年,第一次說出心里話。

  可能是因為翻出了琴譜。

  或者,因為摸了摸琴。

  她很想宣泄出來。

  “……這樣的我,陸城,你為什么會喜歡呢。”

  陸城語調依舊不急不緩,“我壓根沒有你想象得這么好。如果我真的夠好,就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或者,早在高二那年,我就會對你表白、然后不讓你離開了。”

  語調平心靜氣,仿佛只是在訴說一個事實,總歸是叫人聽了信服。

  “……”

  林歲歲如夢初醒。

  想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么亂七八糟。

  一時間,她心跳如雷,本性回歸,磕磕絆絆開口:“我、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陸城,你……”

  陸城輕輕笑了一聲。

  “我知道。”

  “啊……”

  “你現在還是可以做想做的事。比如,去繼續學琴,去面試交響樂隊,去做個琴手。還來得及。”

  林歲歲咬著唇。

  他聲音款款,如詩如樂。

  “再重新喜歡上我,也來得及。時間還有,還夠我們一起長大。”

  -

  本周日。

  江城八中整數年校慶。

  雖然不是大學校慶,但規模也夠看,甚至請來了本地電視臺,做了拍攝、以供宣傳。

  厲害的前輩太多,陸城他們這一級、大多剛剛畢業或者還沒畢業,還不算杰出畢業生,沒資格上臺演講。

  自然,到得都不早。

  不整些虛禮,只是為了晚上班級聚餐。

  陳一鳴第一個到李俊才辦公室。

  不消片刻,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走進辦公室。

  余星多和姜婷也接連趕到。

  一個班分成幾個小團體,三三兩兩閑聊半天,準備再一同前往餐廳。

  陳一鳴四下望了幾眼,拉過余星多,小聲問道:“多多,城哥呢?怎么還沒來?我們準備走了。”

  余星多有氣無力,答道:“他去接林歲歲了。一會兒直接去飯店跟我們匯合。然后,他說這頓他請了,讓你點菜的時候不要客氣。”

  上學時,陸城就經常請客。

  也算是意料之中。

  陳一鳴笑了笑,難得八卦起來:“所以,那兩人是成了嗎?”

  余星多和姜婷對視一眼。

  各自沉默下來。

  ……

  雖然是周末,機構那邊,林歲歲還是有排班。學校休息,作為課外班老師,只會比工作日更忙一點。

  不知不覺,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

  入夜。

  林歲歲看了一眼時間。

  好像要來不及了。

  她捏了捏脖子,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拿起外套、往外跑去。

  走出機構大門。

  腳步一頓。

  正大廣場里人來人往。但經過附近的女人,大多都會偷偷瞄向正前方那個男人。

  江城已是深秋時節。

  男人穿一件卡其色風衣外套,身形消瘦頎長,風姿卓絕,有種內斂的矜貴氣質。加上他臉型瘦削,精致五官、配上冰冷白色皮膚,是連明星里都萬里挑一的容顏。好似下一秒、就要走進世界名畫里,叫人不由自主地著迷、陷入。

  林歲歲愣了幾秒。

  不得不承認,陸城這外貌真是太過美好。

  哪怕見了無數次、也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驚艷。

  就發愣這會兒功夫,陸城余光已經掃到她。

  倏忽間。

  冰雪融化。

  他眉眼里盈著淡薄笑意,長腿一邁,大步朝她方向走來。

  “走吧。”

  林歲歲張了張口,小聲訥訥,“……怎么過來了。”

  “來接你一起過去啊。”

  “哦……哦。謝謝。”

  她垂下眸子。

  想到那通電話,整個人都覺得尷尬。

  只能若有似無地、更疏離他一些。

  陸城毫不介意,伸手,食指和大拇指一扣,輕輕捏住她手腕,領著她往電梯走去。

  商場里開了恒溫空調。

  兩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皮膚觸碰到一起時,像是有一股暖流、從手腕傳來,一直涌入心臟。

  ……

  陸城不能開車,說是接,依舊還是司機開車。

  兩人一起坐在后排。

  氣氛凝滯。

  這回兒,正是陸家嘴最堵的時刻,車開一段停一段,走走停停、很是磨人。好在,八中并不是很遠,選的飯店在凱賓斯基的中餐廳,離八中也就幾條馬路。再慢再堵,二十分鐘也能開到。

  又靜默一陣。

  陸城率先開口:“緊張嗎?”

  “……嗯。”

  “是因為姜餅嗎?”

  林歲歲沒有否認。

  陸城:“說不定,她也是在等一個機會,等你去找她。”

  林歲歲搖了搖頭。

  路燈明明滅滅、一陣一陣掃過車內,映出她微紅眼圈。

  “不會的。她肯定在怪我。”

  對于她語氣里這種堅定,陸城十分不解,“為什么?”

  林歲歲:“……剛到新洲的時候,我給她打過電話,但是她聽到我的聲音就掛斷了。換位思考,如果我的好朋友突然不告而別,我也會開始討厭她。”

  討厭、不搭理。

  直至徹底疏遠。

  成年人還好一些,至少會找個體面理由,讓雙方都面子好看些。但學生卻不一樣。

  那個年代,中二又燦爛,愛憎分明。

  友情和愛情同高考一樣,都是天大地大的事。

  女生朋友間的感情,甚至比情侶還復雜。連好閨蜜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去上廁所,都能叫人吃醋,送得禮物不一樣貴,都像是卡了魚刺一樣讓人難受,容不得一點點情感背叛。

  陸城對林歲歲這些腦補,沒有任何想法。

  直接抓住了重點,“你給她打過電話?”

  “……嗯。”

  “什么時候?”

  林歲歲想了想,報了個時間,“六月吧。”

  陸城頓住。

  頃刻間,好像明白了姜婷為什么對林歲歲一直沒法放下。

  她本來是個大大咧咧、真心實意的女生,并不是記恨性子,甚至,應該是非常同情她的落荒而逃。

  高二下學期那年的六月。

  他因為各種原因,本來安排在高考后的手術被迫提前。錯過了一次期末考,少一次成績,失去了保送和推優機會。

  最重要的是,差點沒能從手術臺上下來。

  甚至,留下了嚴重手術后遺癥,到現在都沒恢復過來。

  按照姜婷脾氣,這打抱不平里的“平”,作為好朋友來說,應該是實在太意難平了。

  陸城無聲嘆了口氣,“……為什么沒多打一個。”

  其實無需多問。

  林歲歲就是這種脾氣。

  小鹿被扔了一下石子、就不會再試探著探出腦袋了。

  但凡她再播一個,姜婷就必然會接起來了。

  但凡……

  姜婷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錯過這么久?

  這樣想來,難免叫人唏噓。

  ……

  很快,汽車抵達凱賓斯基。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

  中餐廳在酒店四樓。

  隨著電梯緩緩上升,林歲歲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陸城有點想笑。

  “第一次碰到我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緊張。你這樣,會讓我很嫉妒姜餅的。”

  林歲歲:“……”

  下了電梯。

  侍者領著他們倆穿過大堂、往包廂走去。

  停步時,隔著移門,已經能聽到里面喧嘩聲。

  侍者畢恭畢敬地拉開門。

  陸城率先走進去。

  里頭有人看到他,趕緊喊了聲:“咱們城哥來了!朋友們,今天買單的人來了!”

  “陸城!”

  “城哥!好久不見了都!怎么來得這么晚啊!”

  “……”

  氣氛熱烈起來。

  林歲歲小心翼翼、從陸城背后往里面覷了覷。

  一共開了三桌,每桌坐十二人。

  2班本來就38個人,這樣來說,幾乎算是到齊了。

  時間流逝,大家都褪去了上學時那股青澀勁兒,面容、氣質,皆變得成熟又陌生起來。

  陸城拉著林歲歲,先去給李俊才打招呼。

  八年過去,李俊才頭發更少,禿的面積從腦袋中心、延伸出來,擴散到了整個腦袋。

  整個人看起來也更加和藹,一直樂呵呵地笑著。

  “陸城來了啊。”

  陸城平靜地喊了一聲:“才哥。”

  再伸手,將林歲歲推到前面。

  “林歲歲也來了。”

  林歲歲聲音細得像蚊子叫:“……李老師。”

  李俊才瞇著眼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那個轉學來的小姑娘是吧。后來怎么突然又走了?耳朵治得怎么樣啦?”

  “我……”

  順勢,陸城讓林歲歲坐在了李俊才旁邊那個空位上,自己則是挨著她坐下。

  他另一邊是余星多。

  這會兒功夫,余星多已經喝了挺多,臉頰泛出紅色,打了個酒嗝,湊到陸城旁邊,迷迷糊糊地笑:“城哥你可算到了……”

  一股酒味。

  陸城嫌棄地推了推他。

  余星多像是橡皮一樣又粘過來,“耳朵也到了?不容易哦豁。”

  林歲歲已經和李俊才說完話,正好聽到這句。

  頓時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縮了。

  倏地,陸城到桌下撈了撈,找到她手的位置,大掌牢牢握住了她手心,再慢吞吞地將自己手指插到她指間,強迫她與自己十指交握。

  像是硬生生、要塞給她無盡力量。

  林歲歲深吸一口氣。

  竟然真的有了勇氣,“……好久不見啊。”

  余星多“嘿嘿”傻笑了幾聲,又湊到另一邊去找姜婷,“姜餅?姜餅呢?別臭著臉,看呀,耳朵過來啦!……”

  姜婷臉色不虞,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人揮得老遠。

  借題發揮,“臭死了,一股酒味。”

  “……”

  余星多“砰”一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立刻,周圍人目光全數被他吸引過去。

  余星多借著酒意,上頭一般吼道:“姜婷!人家都說同學會就是舊情復燃的好時機,人家陸城都找到林歲歲了,我也不跟你含含糊糊,就一句話,夠久了吧?你就給我個準數吧!咱們倆還有沒有戲!要是沒戲,以后就再也別聯系了!做我女朋友,以后我任你打罵……”

  全桌嘩然。

  “哇塞——”

  “多多給力奧!模子!”

  “答應他答應他!”

  連隔壁兩桌,也被這桌熱鬧吸引過來,紛紛看向姜婷。

  姜婷牢牢地握住了拳頭。

  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

  靜默半響。

  她一言不發,起身,沖出了包廂。

  答案幾乎算是不言而喻。

  余星多早就猜到結局,慘淡一笑,也沒追出去,只倒了杯酒,悶頭干下。

  桌下。

  陸城用力握了握林歲歲手掌。

  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她竟然明白了他意思。

  兩人對視半秒。

  陸城:“你不是要勇敢嗎?耳朵,去說吧,解開心結。你可以的,別害怕。”

  他的話,就像是一種蠱惑。

  騙得她顫顫巍巍站起來,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朝外追去。

  ……

  林歲歲在走廊里找到了姜婷。

  凱賓斯基是五星級酒店,設施完善貼心,走廊盡頭放了休息沙發,可能就是用來應對這種情況。

  姜婷坐在沙發上,正握著手機。

  距離將她面容模糊,給人留下無盡想象力。

  林歲歲咬著唇,一步一步靠近,直至她面前。

  一站。

  一坐。

  姜婷頭也沒他,淡淡招呼:“來了啊。”

  林歲歲小心翼翼地喊她:“姜餅……對不起,之前我……”

  姜婷放下手機。

  拍了拍旁邊。

  林歲歲順勢坐到她身邊,習慣性隔了小半臂距離。

  到底是回不去那種親密無間了。

  還是她率先開口,認認真真地說:“對不起。我當時沒有勇氣和你道別,我舍不得你們,其實,我也沒有完全做好要走的準備,怕說了就走不了了。是我太沒用了。”

  終于,姜婷淡淡笑了笑,“耳朵,你這樣,讓我沒有辦法說什么。”

  “姜餅……”

  “其實,我接到你那個電話了,但是那時候我很生氣,不想和你說話。后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再打一個過來,我一定會接起來大罵你一頓,再問問你去哪里了。但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

  姜婷嘆了口氣,“我們就像普通同學一樣,在突然的一天,分道揚鑣。我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這閨蜜二字,分量太輕。”

  林歲歲眼里泛出水汽。

  “城哥說,我是在為他打抱不平。其實根本不是,我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兩個字,叫我對你的不告而別、耿耿于懷。”

  那時候,都是小姑娘。

  姜婷雖然大大咧咧,本質來說,還是心思細膩。

  這種心理,大男生理解不了。

  林歲歲:“……對不起。”

  姜婷搖頭,“算了。都過去了。耳朵,歡迎你回來。”

  自然不會這么容易過去。

  但要修復友誼,也不是那么三言兩語就可以完成。

  只能說,先將心結解開罷了。

  兩人默契地不再多談過往,轉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其他事。

  姜婷成績中游,高三讀了文科班之后,排名有所上升,在江城讀了個末流985院校,現在在視頻平臺做商務運營。

  聽說林歲歲工作地點之后。

  她點點頭,拿出手機,與她交換了微信。

  “下次有空到正大廣場找你吃飯。”

  林歲歲瞇著眼、輕輕笑起來,“好。”

  “……行,我們差不多也能回去了。”

  “那余星多那邊……”

  姜婷搖了搖手,語氣意味不明,“別管他,酒醒了,他就能想起來我和那個人的事情了。”

  ……

  同學會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多。

  第二天是工作日,班上同學不少要工作,便前后起身告別。

  陸城叫來侍者,把賬單掛到陸文遠名下。

  再聯系司機,讓司機上來扶喝得醉醺醺的余星多,順便把李俊才和姜婷各自送回家。

  一切安排妥當之后。

  他扭過頭,看向林歲歲,小聲問她:“耳朵,我們去學校看看吧?”

  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星子。

  林歲歲心一跳,竟然沒能拒絕。

  陸城隨手將風衣外套披到她身上,再一次牽起她手腕,拉著她往外跑。

  樣子急切極了,生怕她變卦。

  ……

  夜涼如水。

  兩人像少年時一樣,一前一后,慢吞吞地走在路燈下。

  江城規劃了八年,繁華更甚。

  但八中周圍這一片區,一直都沒有拆掉,依舊是老房林立,充滿著市井氣息。

  房價倒是越炒越高。

  畢竟,又是學區房、又是陸家嘴中心區。

  對林歲歲來說,街道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記憶。

  陌生的是心境。

  總歸,叫人混亂。

  兩人沒走很長時間。

  再轉個彎,就能看到八中大門。

  校慶活動早就結束,這個點,保安肯定不會讓他們倆進去。

  陸城停下腳步,想了想,扭過頭、小聲問她:“要不要□□?”

  “……”

  林歲歲無語,低低指責他:“你都沒想好怎么進去,就叫我過來了啊。”

  陸城摸了摸鼻子。

  “我就想著,一定要把你騙來學校,沒想太多。”

  “為什么要騙我來學校?”

  “……”

  作者有話要說:哇!終于50章啦!

  本章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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